暴力执法为何让少数族裔很“受伤”?|三问美国“黑人之死”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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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黑人弗洛伊德因警方暴力执法致死,引发了美国全国范围内声讨暴力执法的声浪。

6月3日,弗洛伊德家人的代理律师本杰明·克伦普(Benjamin Crump)呼吁让暴力执法的警察“真正受到惩罚”。面对镜头,他直指美国司法不公现象:“在美国有两个司法系统,一个是给美国黑人的司法系统,另一个是给美国白人的。”

美国警察暴力执法事件屡有发生。警察根据肤色和人种随意加大对嫌疑人的执法力度,而暴力执法行为发生后难追责、难举证,又让大量受害者隐没于舆论之外,进一步加剧了少数族裔与执法人员的矛盾。

抗议活动中,近年来在各州发生的暴力执法事件陆续被曝光。从2014年“弗格森事件”中死亡的黑人迈克尔·布朗,到今年3月在家中遭警察闯入枪击致死的黑人女子布雷安娜·泰勒,“受害者名单”越列越长……美国暴力执法已引发多次全国范围声讨,但现状何时能够改变?

6月5日,人们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湾区洛斯阿尔托斯参加抗议活动。新华社发

6月5日,人们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湾区洛斯阿尔托斯参加抗议活动。新华社发

对少数族裔暴力执法事件频发

美联社报道,5月28日肯塔基州因弗洛伊德事件爆发的抗议中,一些民众同时就该州另一名黑人女性布雷安娜·泰勒(Breonna Taylor)之死进行声讨。3月13日,警方在搜捕一名毒贩时闯入泰勒家中,冲突中导致泰勒身中8枪死亡。

泰勒家人的律师本·克伦普在评价该事件时说:“作为黑人,你走路时可能会被杀死,你慢跑时可能会被杀死,你开车时可能会被杀死。而就连在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住所中睡觉时,也有可能被杀死。”

一石激起千层浪,近期在美国各州发生的暴力执法事件被陆续曝光。多段视频显示,有黑人抗议者在被逮捕后又遭受警方人员殴打、辱骂。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刘永涛指出,美国针对少数族裔过度执法的情形如此普遍,主要原因是司法系统对少数族裔的“系统性歧视”:警察依据人种、肤色和外貌判断哪些人更有嫌疑,相比普通民众之间发生的歧视行为更加堂而皇之,也因其习以为常更不易被社会察觉。

在美国,少数族裔在公共场所被警察盘问、盘查、搜身乃至拘捕的概率远高于白人。更有甚者,一些持种族偏见的人还利用这一点来攻击少数族裔。《纽约时报》报道,当地时间5月25日一名黑人在纽约中央公园提示白人女子艾米·库珀遛狗时没有拴绳,被该女子反诬“威胁她的生命”并扬言报警。

《科学美国人》杂志指出,美国执法部门对少数族裔的“系统性偏见”有历史传统:美国南方执法部门部分脱胎于18世纪的“奴隶巡逻队”,用于镇压当地的黑人奴隶,美国北方部分执法部门的起源是私人用于保护财产和商品的地区组织。在执法过程中,对少数族裔和贫穷地区民众的区别对待延续至今。

广泛的歧视现象也引发了美国执法机构中少数族裔警察的担忧。根据2015年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美国中心的一项针对非裔警察的研究,91.2%的非裔警察认为在其所工作的执法机构内存在种族歧视现象

美国黑人执法官员协会(NABLEO)主席查尔斯·威尔逊在弗洛伊德事件发生后表示,身为一名黑人执法人员“异常艰难”。受偏见影响,愿意从事执法工作的少数族裔越来越少。以洛杉矶为例,该市黑人执法人员约占9%,且大多即将退休。美国执法部门中的种族多样化正遭到打击。

对于少数族裔来说,一个缺乏同为少数族裔执法人员理解的未来更为可怕:根据美国联邦调查局2006年情报指出,白人至上主义者团体正“渗透进执法部门或招募执法人员”;2015年,美国调查网站“截击”获取的联邦调查局反恐指南显示,白人至上主义分子与执法人员有“活跃的联系”。

刘永涛认为,美国人口处于快速变化的过程中,社会分裂和政治极化可能进一步加剧。白人针对少数族裔的焦虑、恐惧与烦躁使得白人至上主义与白人民族主义卷土重来,使得少数族裔面临着更广泛的暴力执法威胁

6月1日,在美国芝加哥北城,抗议者举起双手高喊口号。新华社发

6月1日,在美国芝加哥北城,抗议者举起双手高喊口号。新华社发

美国暴力执法行为缺乏监管

根据《纽约时报》统计,2013年至2019年,每年都有至少2000人死于警察暴力执法。与此同时,由于美国实行拥枪自由,警察在执法过程中承担着较高的安全风险。根据数据调查公司斯塔蒂斯塔(Statista)统计,2019年美国有5.2万名警察被袭击,89人因公殉职。

就美国警察在执法中是否“过度使用武力”,不同机构和团体见解不一。但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CNBC)指出,美国警察过度使用武力往往能够逃脱指控。

根据“警察暴力执法地图”(Mapping Police Violence)组织统计,2013年至2019年间,有99%的案件免予起诉。仅0.33%的警察被最终定罪

当地时间6月1日凌晨,在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市抗议活动后又发生了一起警察枪击事件,当地一名黑人烧烤店店主戴维·麦卡蒂(David McAtee)遭警察枪击身亡。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台(CNN)报道,两名开枪的涉案警察均未启动执法记录仪。

路易斯维尔市长格雷格·菲舍尔(Greg Fischer)在评价该事件时表示,麦卡蒂之死体现了“制度的失效”。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张腾军指出,美国警察在执法过程中执法记录仪配备率低,对执法记录的约束力不强,受害者上诉缺乏关键证据。美国法庭司法体系对警察更加有利,警察往往能逃避诉讼。警察局对警察的处罚过轻,往往在短暂停职、内部警告后就能重新上岗。这导致美国警察的“害群之马”难被剔除。

根据美国联邦法律自1967年起实行的“资格豁免”(Qualified immunity)原则,除非美国政府官员违反了“明确确立”的联邦法律或宪法权力,政府人员可免于因职权范围内采取的酌情措施受到起诉。

路透社指出,在美国司法系统将“资格豁免”原则频繁用于涉及警察的过度暴力和致死案件后,该原则受到越来越多的批评之声。“资格豁免”原则成为警察暴力执法行为的“保护伞”,剥夺了受害者的正当权利

在所有警察暴力执法致死案件中,非裔群体死亡的比例居高不下。据“警察暴力执法地图”组织称,2019年美国警察执法致死的案件中,死亡的非裔达24%,而非裔群体仅占全美人口的13%。

一段近日在美国引发轰动的视频显示,5月22日,密西西比州杰克逊市一名黑人警察双手掐住一名黑人男子的脖子数十秒,还对周围请求他停止的民众大喊“走开”。

张腾军介绍,从历史上看,美国上世纪60年代的平权运动中涌现出“黑豹党”等诉诸武力的社会团体,公开使用武力手段对抗执法系统。“黑豹党”加剧了美国非裔人群与警察之间的紧张对立。历史矛盾和社会的固有偏见,导致警察对少数族裔更易采取严厉的执法手段。

5月30日,在美国芝加哥,一名示威者遭到逮捕。新华社发

5月30日,在美国芝加哥,一名示威者遭到逮捕。新华社发

工会阻挠执法部门改革

从2014年密苏里州弗格森镇手无寸铁的黑人米歇尔·布朗被警察开枪致死,到今年以弗洛伊德事件为代表的一系列少数族裔遭暴力执法案件,美国社会不乏法律、政治、司法人士在一片抗议声浪中督促惩治违规警察,督促执法部门改革。但据美媒报道,这种声音长期遭到来自美国各地警察工会的驳斥。

《每日邮报》6月2日报道,在弗洛伊德事件发生的明尼阿波利斯市,警察工会领袖鲍勃·克罗尔在一封给会员的信件中将弗洛伊德成为“暴力罪犯”,还为涉事的4名警察进行辩护。据报道,克罗尔长期反对该市的警察改革,还曾指责推动警察改革的明尼苏达州司法部长基思·埃里森为“恐怖分子”。

路透社在分析该市8年间对警察的投诉中发现,执法部门在对3000宗投诉的处理中仅解雇了5名警察,90%的投诉处理没有涉及对警察不当行为的惩罚或干预。根据2017年的另一项调查,美国各地的警察工会合同中,均有阻碍对警察暴力执法行为追责的相关条文存在。

张腾军介绍,作为美国形形色色工会中的一支,美国各地的警察工会主要服务美国执法人员,优先维护警察群体的内部利益,而诸如限制警察执法权、自由裁量权的行为都被认为损害了警方利益。事实上,恰恰因警察工会、警察局等组成的利益集团阻碍了对暴力执法警察的追责,警方的真正利益反而受到损害

在2014年弗格森事件中,尽管枪杀黑人的警察威尔逊已离开执法队伍并可能面临起诉,但美国全国警察兄弟会(FOP)宣布将自愿为其提供安保。据报道,威尔逊的律师均来自美国机关,威尔逊在全美爆发抗议期间还获得捐款,“保守估计”约100万美元。

根据路透社梳理,美国多个主要城市的警察工会合同均为会员提供了“保护伞”,大多数合同要求警察部门在一段时间后删除警察的被惩戒记录,一些合同甚至限制了公民投诉警察的时限,禁止匿名投诉,或要求调查员在等待48小时后才能询问涉事警察。

张腾军认为,警察工会、警察局等组成的利益集团,阻止了惯于施行暴力执法的警察受到惩戒,对警方的利益反而是一种损害。

美媒报道,因暴力执法导致弗洛伊德死亡的前警察察德里克·肖万此前共有18起投诉,只有2起让他受到纪律处分。明尼阿波利斯市原警察局长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指出,由于仲裁裁决和警察工会阻挠了警察违纪行为的裁定,使得执法部门很难建立起问责文化。

2014年弗格森事件发生后,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要求国会拨款为执法部门安装执法记录仪,致力于恢复警察执法信誉。2017年起,特朗普政府撤回了奥巴马执政时期针对全国各地执法机构的审查。分析指出,这一举动“扼杀”了整治美国官僚主义和社会改革的努力,在弗洛伊德事件中“收获了苦果”。

张腾军认为,近年来美国白人至上主义抬头。特朗普执政期间频繁打“种族牌”煽动种族矛盾,而民主党也越发频繁地鼓吹“身份政治”,都加大了美国不同种族间的裂痕。政治极化导致美国警察与少数族裔间的冲突愈演愈烈,最终导致弗洛伊德事件后全国抗议示威活动集中爆发。

5月31日,在美国俄勒冈州波特兰,一名示威者参加抗议示威活动。新华社/路透

5月31日,在美国俄勒冈州波特兰,一名示威者参加抗议示威活动。新华社/路透

【记者】泠汐

【策划】郑幼智 赵晓娜 吕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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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郭冬冬
校对 罗健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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