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年味什么样?这四篇文章说的你有同感吗

南方日报 2017-01-31 09:25

《鸿运吉祥》(国画) 曾建国 作

从古韵中看“过年”

●文|田东江

过年啦!年前那一周,大家见面,大抵开头几句都是回不回家的话题。这里的回家,自然不是回自己的小家,而是回祖籍所在,或者回父母的家。从城中前一阵子就已开始空旷、大小道路均无司空见惯的交通堵塞亦可推断,广州这座大城市的“土著”一定是极小的比例;即便在“土著”之中,另一半也可能为非“土著”,还要回婆家或娘家过年。这种情形在其他城市恐怕也不例外。每当过年,留在城里的人们不是无论道路还是心情都一概畅顺了吗?

过年回家,弥漫着浓郁的传统情结。自古以来,人们便视过年为所有节令中最隆重的节日。那么,以传统节日为重要精神生活的古人,就更不会例外了。从他们留下的海量作品中,可以窥其端倪。

《乐府诗集》有一首《孤儿行》,一个孤儿叙述自身的遭遇:“父母在时,乘坚车,驾驷马。父母已去,兄嫂令我行贾。南到九江,东到齐与鲁。腊日来归,不敢自言苦。”行贾,即出外经商,这在汉代被视为贱业,秦汉时征发到边疆去服兵役的七种人中,“贾人四”,排在第四位。如此,则孤儿等于在诉说身受兄嫂奴役。而“头多虮虱,面目多尘土”,表明了回家路途之异常辛苦。《玉光剑气集》里有个饶州省祭居京,因为回家“颇苦尘劳”,就写了首诗:“碌碌庸庸立世间,朝来直到睡时间。谁知梦里犹辛苦,千里家山一夜还。”饶州,大抵相当于今天的江西鄱阳。这是明朝的事情,其所居之京应该是今天的北京。种种可见,古人过年回家的艰辛远甚于今天的春运。

过年不回家,往往是客观因素使然,没办法。高适《除夜作》云:“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何事凄然?过年了,该回家了,自己却在旅馆猫着。白居易《客中守岁在柳家庄》云:“守岁樽无酒,思乡泪满巾。始知为客苦,不及在家贫。畏老偏惊节,防愁预恶春。故园今夜里,应念未归人。”又《除夜宿洺州》云:“家寄关西住,身为河北游。萧条岁除夜,旅泊在洺州。”除夕之夜,不能在家里守岁,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孤寂心境跃然纸上。此外,李京的《除夜长安作》,“长安朔风起,穷巷掩双扉。新岁明朝是,故乡何路归。鬓丝饶镜色,隙雪夺灯辉。却羡秦州雁,逢春尽北飞”云云;崔涂的《巴山道中除夜书怀》,“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春。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那堪正飘泊,明日岁华新”云云,描述的都是因为无法与亲人们一同守岁的遗憾,在崔涂这里,只好转而和僮仆相依为命。

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年)11月,苏轼以“将仕郎大理寺评事签书节度判官厅公事”的身份正式踏上仕途,来到凤翔府(今陕西凤翔)为官,除夕之夜遥想起昔日在家乡守岁的情形,写了一首《馈岁》,“官居故人少,里巷佳节过。亦欲举乡风,独唱无人和”云云。当此阖家团聚之际,东坡记起故乡的馈岁风俗,而却无人与之共举乡风,无法遏止的思乡思亲之情溢于言表。那些不知为什么而除夕夜还在半路上的,就更有些凄凉了。如戴叔伦的两首,其一,《除夜宿石桥馆》:“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其二,《建中癸亥岁奉天除夜宿武当上北茅平村》:“岁除日又暮,山险路仍新。驱传迷深谷,瞻星记北辰。古亭聊假寐,中夜忽逢人。相问皆呜咽,伤心不待春。”末一句,用“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来诠释,当真恰如其分了。

不难发现,前人的过年作品每与年华关联。这很自然,年是人的寿命的一种计量单位,每过一次新年人便增加1岁,亦即年龄,见之于大树则叫年轮。人不能“逆生长”,年龄正如“长江之水奔腾到海不复回”。也许基于此吧,前人每将过年与流水等同看待,所谓“似水流年”。法国小说家马塞尔•普鲁斯特的代表作《追忆似水年华》被誉为20世纪最重要的文学作品之一,日本电影《情书》以之为媒介,在影片结束之际再次出现,使男女主人公青葱岁月之时的朦胧爱情达到了高潮,也极大地调动了观众的情绪。《追忆似水年华》的书名,正符合影片的回溯基调。在我们这里,东坡有著名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杨慎翻其语意有“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钱锺书先生还爬梳出若干不那么知名的句子,如韩淙之“行人莫听宫前水,流尽年光是此声”;李端之“云在高天风会起,年如流水日长催”;张之“昔时霜鬓今如漆,疑是年光却倒流”。其中以郭则沄的《洞霄小志》尤为有趣:景月汀梦入贵家园林,叠石为山,下临一池,惜无水。嗟叹间,有人说话了:“君不知前人词乎:好是泉声有时住,不教流尽年光!”钱先生风趣地说:“微嫌‘教’字用力,窃欲以‘然’字易之。”

“年去留不得,年来也任他。”卢仝的句子。“弥年不得意,新岁又如何?”刘禹锡的句子。消极了些,灰暗了些。所以,过年了,除了考虑一下回不回家,还该琢磨一下新年的打算。无他,像改革开放之初的那部著名纪录片的片名:莫让年华付水流。


在广州过北方年

●文|张鸿

腊月二十四,爸妈就盯着我说:“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今天你别出门了,一家人打扫卫生。”我边出门边冲着他们说:“一会儿钟点工来做,你们别干了,闪着了腰给我添麻烦。”

爸妈跟着我在广州已经过了好几个春节,他们因为北方寒冷早早地来到广州,过了年后北方稍暖就回去。可我妈老跟人说,南方人不过年。在广州,即使是吃了油角、逛了花街(花市)、看了舞狮,我爸妈觉得南方还是没有过一个正经年。

在北方老家,我家的过年习惯是从腊月二十几就开始准备,即使大人们都在上班,但过年的习俗基本一样没落下,打扫房子、贴春联、贴福字、包饺子、放鞭炮、守岁。小的时候,我和哥哥都乐颠颠地帮着妈妈做这做那的,期盼着表现好有新衣穿、有红包拿。现在这些仪式是能省就省了,年三十和年初一“交子时”要吃饺子这个习惯是一直没有改变。虽然每个除夕,大家还是会团团圆圆地聚在一起包饺子,还是会在个别饺子里包上一枚硬币,但准备停当后,大家出门去餐馆吃年夜饭。早些年吧,爸妈对于出门吃年夜饭这事儿颇有看法,觉得年夜饭不在家吃那还是过年吗?!可他们自己年纪大了,孩子们工作也不轻闲,也就不给孩子们提要求了。

老两口在广州过年,慢慢也入乡随俗了。到了腊月二十五六就催促我陪着逛超市,买上几样广式年货,油角、蛋散、糖环、煎堆、红瓜子等,还学着街坊大妈的样儿,在市场边上端回两盆盆栽的生菜、葱和芹菜,广州人重意头,说给年轻人来上两盘,来年就勤勤力力、生生猛猛、干劲冲天。我妈还会叫上我爸去扛回齐齐整整的两根大红甘蔗,系上红丝带,然后放在家里大门后,这意味着来年的生活似这甘蔗一样红火、节节高。

我先生是南方人,每年除夕前会从满街的“橘林”中搬回大大小小的几盆放在公司和家里,妈妈着手在枝上挂上几个红包,里边放上硬币,这谁都明白,就是大吉大利呗。

我妈以为油角是油炸饺子,依据她对饺子的永恒感情,也买了一袋回来,一尝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可她还是说,这玩艺儿挺好玩的,买上几包回家送亲戚朋友。广州人过年要炸油角,油角的形状像“荷包”,就是钱包,还取“起镬”意头,是为求来年的日子也像那只油镬似的油油润润、富富足足。油角的馅是甜的,还拌以椰丝、炒花生、芝麻等搅拌而成,包在饺子皮里。与包饺子不同的是油角不用褶边而是锁边,对折粘合后,用指甲沿边一路轻捏成麻绳状。

腊月二十九,我爸就急着上市场买蔬菜,为除夕包饺子、初一素食做好准备。他说,一到除夕市场的菜价那个贵呀。我笑话他说:“大过年的,让人赚些钱呗。还是北方好哈,可以囤不少菜。”惹来他们一番责怪,说我不会过日子。

除夕之夜,吃年饭、守岁和逛花市是老广州辞旧迎新的三件大事。可我爸妈说,除夕的花市人太多,还要看春节晚会,还是提前一天年廿九去逛花市吧,轻松,不挤。

一年一度的迎春花市,是广州的一大民俗。早在明清时期,芳村的花卉种植已十分兴盛。清乾隆《番禺县志》(1774年)刻本记有:“粤中有四市,花市在广州之南,有花地卖花者数十家……”花地观音庙是花卉集散地,称花圩,花圩因午夜开市、天光散市,习称天光圩。于是形成了广州人春节期间夜晚必“行花街”的一大民俗,只是发展到了现在,白天也一样可以“行花街”了。每年春节前夕,广州的大街小巷都摆满了鲜花、盆景,各大公园都在举办迎春花展,特别是除夕前三天,政府组织下,各区都有一条主要街道搭起彩楼、扎起花架,四乡花农纷纷涌来,摆开花市,售花赏花,人潮涌动,繁花似锦,一直闹到初一凌晨,方才散去。

现在的花市多了许多内容,售卖的不仅仅是花卉,还有许多工艺品、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食品,酸酸甜甜、麻麻辣辣、热热乎乎、凉凉爽爽。小孩子们骑在爸爸脖子上,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捏着画着脸谱的气球的线儿;一家几口推着轮椅上的老人,走在路边,眼睛一致朝向各式各样的摊位,他们停下,老人要买一枝金灿灿、果实累累的“子孙满堂”;许多大学生组成团队,满场吆喝,他们想趁着花市这几天好好地赚上一笔钱。

除夕这天下午开始,妈妈先要把家里的一些药品清除扔掉,这样来年就不再生病,接着她开始剁肉拌饺子馅儿,她说机器绞的肉不香;爸爸负责和面,两人一块儿包饺子备用,我先生负责采购,儿子贴对联,我收拾屋子。傍晚,去餐馆吃年夜饭前,妈妈催着我们洗澡换衣放进洗衣机里清洗,初一就不用干活儿了。我妈过年时还有两习惯:初一不动利器、不扫地,过年期间不能说责骂人的话,但她这要求我们常常达不到。

央视的春晚老两口一定要看的,就是再犯困也要等到近12点时煮饺子,俟大家吃了饺子后,老人才觉得这年过得让人舒心。这么多年,我们只要不出门旅游都会顺应父母这些颇有仪式感的习惯来做。

其实,不论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过年,不论过年的风俗有何不同,对我来说,只要与父母在一起,就是真正过了一个好年。


春节来了

●文|易霖

春节对于童年的我,其实是一个可怕的怪物。坦白说,我从小就怕过春节。

每年春节前,就觉得父亲的脸开始阴沉。然后父亲也会特别忙碌。越是忙碌,父亲就越是暴躁不安,就像一串随时就要点爆的鞭炮,我们稍不留意,就能收到一阵噼里啪啦带闪电的训斥。

父亲的训斥是连续剧版本的,至少得连续一周以上。那样家里就得连续阴天或者雨夹雪夹冰雹。小心脏整天冷得能抽出一桶的湿水。而且,还得迎接随时而来的责打之类的狂击。父亲经常上演《红楼梦》里打宝玉的那场戏。所以我读红楼时会跳过那章不读。父亲常说棍棒之下出孝子。而事实上这样管教出的我和弟弟确实很乖(这个让人狼狈的话题这里暂不讨论)。后来,慢慢知道,父亲的这些“狂躁连续剧”,是有诸般原因的。

春节前后,收入微薄的父亲要孝敬众多父母长辈,人情社会的各种费用剧增,还要加班加点应酬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务。还要为六个弟妹们的生存危机担忧,想方设法疏通关系。当然,更重要的是,奶奶早丧,每到春节,父亲就无比思念天堂的母亲,过劳加上失眠加上伤心烦神,情绪失常是有深刻的时代和家族背景渊源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及至我成家立业,才渐渐感受到从赤贫的“扁担流浪”贫民家庭走到领导岗位、在小城孤军作战的父亲,春节的情绪里盛满的伤感和疼痛。也只有当我从北方贫苦小城,辗转到大城市就业后,独自承担诸多责任和现实压力后才能体悟到其中的酸甜苦辣。

我更害怕鞭炮。首先是家乡的男孩子特别喜欢往女孩子身上扔鞭炮,尤其是漂亮的女孩。我小时候长得不好看,没人往我身上扔鞭炮,那是我少女时唯一的荣幸。但我特别不喜欢这种行为。每年春节,都有一些如花似玉的女孩被飞来的鞭炮炸伤毁容。而且,燃放鞭炮烟花,每年春节都会因此而有人重伤、死亡。所以我很害怕听到鞭炮的声音。

也记得一件事情:有一年,家乡小城流行放巨型鞭炮,就是长串几千上万响的鞭炮。家乡人把鞭炮响声斗长作为生活富裕幸福长久的一种象征。拮据的父母也买了几挂万响鞭炮,我和弟弟异常开心。但是,非常不好彩的是,除夕那晚,我们兴高采烈点燃第一坨鞭炮,响了几下,鞭炮断了,又点燃,响了几下,又断了,再燃,还是响了几下就断。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弟弟吓得“哧溜”一声就跑回房间关上门读书了。我也赶紧溜回房间朗读。但凡父亲发怒,我们姐弟最好的躲避方式就是各自用功读书,加倍努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母亲是无法避免父亲的种种情绪化倾泻物的。我一边朗读一边偷偷听着父母的动静,似乎听到父亲埋怨母亲买到了假货,母亲在道歉然后父亲责难:以后再也不要买鞭炮了,除了烧钱,就是虚荣心作怪。母亲隐忍着,然后就是父亲的语言鞭炮声响了大半夜。好想出去抱抱母亲,但是不敢,怕帮了倒忙。我知道智慧贤惠的母亲能够抚慰暴怒的父亲。

我看到过一篇文字,说他的父母彼此称呼对方是“害虫”和“农药”,母亲说父亲是“害虫”,父亲说母亲是他无法抵抗的“农药”。现在想来,我的父母或许也是这种奇妙的关系。母亲多年来一直无私照料和宽容着优秀、勤恳、进取但暴躁的父亲,而父亲,永远都是把母亲当成疗伤止痛、救治心灵的“药”。只是,女人做“药”太苦。当然,母亲不说苦,她的宽恕是一种美德和习惯,她的宽恕,是让自己从伤害和坏情绪中快速解脱的智慧。她用宽恕和善良救治着我们的家庭,她静水深流的强大,给了我们另一个柳暗花明的世界。无疑,这个春节,我们家的各种语言鞭炮响足了好几天。这个寒假无论我多么小心翼翼,都不能逃脱被骂被打的事实。

成家后,春节的阴影不散。每到春节,我也的确难过。好不容易省吃俭用结余的一点血汗钱,返乡一趟就成了负数。先生家在农村,同样弟妹众多,各种人情世故,都要在春节加倍兑现,残酷的现实,让我的春节恐惧心理越来越重。我也越来越理解父亲的“春节情绪病”了。

女儿出生后,我坚信拥抱和爱比一切更有力量。从小到大,共同的阅读使我们拥有明亮的心境——平凡着梦想着。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没有说走就走的旅行,我和孩子可以有说来就来的阅读、说走就走的文字旅行。

前几天,在国外留学的女儿跟我聊起西方的圣诞节,说住家妈妈告诉她:童年就是应该充满“圣诞老人”的魔法梦想!这已经成为最自然的风俗习惯。我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外婆,我会每年给小宝贝讲中国春节的梦幻故事。告诉他们中国神、中国龙、中国梦的魔幻力量。哎呦呦,想多了,打住吧!


旧年的美食

●文|陈谦

自上世纪80年代末离开中国算起,我已连续有28年没在中国过春节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年年地叠加,已显出它深刻的无奈。1/4世纪的时光流逝间,父亲离世,母亲离世,青春年少时代的朋友星散,回国过年的念想,随之淡去。

故国家乡在这样的背景里越退越远。每逢佳节,最常想念的,就剩下那些儿时年节里吃过的美食了。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我在南陲之地的广西度过童年。那时日常食品严格按票证限量供应。就算手里有票证,为能买到豆腐,我常在大冬天的周末里,一大早就要和小伙伴一起冒着严寒,骑很远的车去排队抢购。其他热门的食品,当然就更难见到。所以一年里最重要的春节,便是人们最盼望的了。对馋了一年的小孩子说来,祈福迎新、盼大地春回的种种热闹,哪里比得上大吃几顿美食?跟着大人去采购年货,垂涎等在炉边的那种时日,隔了这么漫长的岁月,每每忆起,仍令人感动。

那时春节期间的商品供应与平日相比,真是丰富得太多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冷冻鱼虾海产,这时会成堆地出现在简陋破败的菜场里高低不平的水泥台面上,引来长长的人龙。腊味制品、豆腐制品、鸡鸭鱼肉蛋,这类鲜见的食物,也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一般地,突然出现在食品店里,连青菜品种都多了起来。长年累月缺吃少喝的百姓们,这时都纷纷揣上票券,起早摸黑地去排队采购。连我们小孩子,也被派去占位子。因为就算是票券在握,也不能保证都能买到你想要的东西的。所以节前的采购的忙乱,就是过节的序曲了。

最有年味的食品,就是广西人那些每只重达两三斤的大肉粽了。这种粽子在广西之外的别的中国省份是没有的。我再次撞到它们,竟是在美国加州的越南人超市里。所谓一衣带水的关系,倒是在这吃食上有了明证。包这大粽用的粽叶,是一种生长在广西的特别植物,有点像芭蕉的叶子,但要小得多,但又比竹叶大很多,带着特别的清香。长时间熬煮后,叶子的香气浸入粽里,吃上去真是唇齿留香。粽心用的料,在当年的物质条件下那可就真是太奢侈了——已退皮的绿豆、用特殊配方腌过的五花肉、栗子仁、香菇,条件好的,还可放点香肠之类,层层扎好,那些粽子看上去就跟个小枕头那么大了。到了年前的夜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架上大铁锅,整夜熬煮粽子。有些家里人口多的,要用大水缸在露天地里生火通宵熬煮。年的味道,随着四散的粽香弥漫开来。

那个时代,食品加工的方法也是非常传统的。包粽子用的绿豆,买来都是未脱皮的。我跟着母亲去有小石磨的邻人家里磨绿豆。有石磨的人家不多,所以也得排队,气氛真是热闹。主妇们边磨边聊。磨完绿豆,吹掉皮儿,再要放水里泡上一夜,包进粽里时,才能熬出豆蓉的口感。肉粽不仅是广西人家过年必食的食品,也是拜年时的礼物。从初一到十五,肉粽几乎就成了大家最常吃的应节早餐。

年糕当然也是不可缺少的。也许是年糕的味道差别不大,自己做年糕的人家就要比做粽子的少得多,多半都是买现成的了。说起来,我如今最想念的年节食品,是一种叫“粉利”的米制品。那是用上好大米细磨成浆,搓成小圆柱状,蒸至八成熟,取出晾干而成。也许是工艺比较复杂的缘故,“粉利”是季节性食品,只有在数九寒天里才会出现。那时没有冰箱,凭票证购来的“粉利”,都是泡在水里保存着,吃时从水里取出,或切丝切片,用肉、蒜苗、胡萝卜、青椒、香肠之类的一起炒了,吃到嘴里,口感柔韧,回味无穷。“粉利”还可做汤,它那独特的口感,是米粉和面条都无法取代的。

又到了过年的时节了。我这等去国太久太久的游子,每年此时,遥想一番当年半饥状态下一年一度的春节佳肴,谁说不是比真正坐上丰盛宴席的感觉,要好上十倍呢?

编辑 洪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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