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在智联招聘佛山分公司担任总经理职位的吕海接到不少朋友的咨询电话，他们希望从其身上获取更多海归就业的信息。“有一位家长的孩子正在美国留学，今年研究生毕业，想了解国内是否有合适的就业机会”。

这一细节恰恰印证了“海归潮”涌动的迹象。不久前闭幕的2016中国海外人才交流大会透露，今年中国留学人员意向回国创业就业的人数创历史新高，高学历、高层次人才占比明显提升。禅城的情况同样如此。

然而，70%—80%海归回到禅城都面临“不知道要干嘛”的困境。心态以及选修的专业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他们融入家乡经济社会发展的绊脚石。如何为海归营造良好的社会氛围，让禅城成为海归驻足之地，成为支撑该区未来发展的重要命题。

学人力资源专业当上文体局雇员

近年来，禅城出国留学的人员逐年增多，与“前辈”学成多选择留在当地就业相比，越来越多留学生回到禅城。

今年26岁的霍建汝是其中的一位。延续本科的专业方向，3年前他到英国攻读人力资源专业的硕士学位，2015年底学成归来，随后成为禅城区文体局文化产业科雇员，参与当地文化产业情况调研工作。

“很多人对我的工作选择并不理解，他们问为什么不选择专业对口的职业。”霍建汝直言，人力资源岗位在国内外大型企业中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但在禅城，目前可供该专业选择的不多，“禅城有我的家人，我不想离开，所以选择换一个工作方向”。

在与长辈交流的过程中，他看中了禅城文化产业的发展空间，进入政府相关部门工作正好有助于他迅速了解行业整体情况。“在国内创业，了解政府政策是首要任务，因此我认为进入政府工作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今，在文化产业科工作刚满一年的他已经对禅城的文化产业政策十分熟悉，也总结出政府制定政策的一些规律。“制定政策的依据和方向在哪，用哪些标准检验成果，行业最新方向是什么，如何观察一个行业，我都能有所了解。”在霍建汝看来，这对于他未来进入文化产业很有利。

不过，霍建汝正准备辞去这份工作。“虽然工作了1年，还不完全了解现状，但该学的都已经学到了，现在正遇上工作的瓶颈，提升的速度减慢，所以想换个领域”。对于未来要走的路，他已经有所思考。“我可能去创业，也可能回到学校继续攻读博士学位。”然而，霍建汝口中的创业方向与之前的已经有所不同。他观察到“全面二胎”政策放开后，其所在的政府大楼里有一半女职员在准备生二胎，这让他开始关注禅城的教育产业。

“目前，我对辞职后要做的事情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但是方向很清晰。停一停走一走再读书，不断充实自己。”霍建汝说。

多因素致新一代海归求职路坎坷

并不是每个海归都能像霍建汝一样有明确的就业方向。“70%—80%的海归回到禅城，都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不知道找什么工作，找不到工作成为他们共同的‘硬伤’。”禅城区留学精英促进会常务副理事长陈翠鑫参与创办的禅城区留学生精英促进会，其中一个重要职能就是要帮助海归们解决“要干嘛”的问题。

“身边很多海归朋友毕业后都非常迷茫，可能是父母给的发展方向不是自己想做的，也可能是连自己想做什么也没想清楚，有大半年都过着忐忑的生活，这是很正常的事。”霍建汝说。

自身观念问题是造成海归人才无用武之地的其中原因。一位有多年人力资源管理经验的负责人表示，有不少海归希望高投入能够得到高回报，但在回归过程中却发现预期未能达到，产生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落差，使得大部分新一代海归的就职之路走得比较坎坷。

记者在美国、澳洲、英国等一些留学生群或社交网站讨论区发现，不少目前处于毕业临界点的“90后”留学生对归国就业前景并不如当年“80后”乐观，一方面是海归已经并不稀缺；另一方面像国内大学生毕业缺乏实践经验而导致找工作困难一样，海归如果只有语言优势和一张文凭，也很难站住脚跟。

除了心态问题，海归选修专业与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特点的匹配度也影响了他们的就业情况。吕海表示，从行业上看，目前禅城区内的海归大多是金融、管理或互联网等专业，近年来结合产业转型升级，也有不少留学生选择智能制造方向的专业，他们一般会选择从事对口的岗位。

“禅城工业占比并不是很大，更多的是总部经济以及商务类型的工作，从留学生就读的专业方向来看，其实比较吻合禅城所需的人才类型，但目前可能尚未找到一个合适的对接点。”吕海说。

想招到海归还得“对症下药”

“留学青年视野广、观念新、学习创新能力强，掌握更多先进的国际经验，具备很多优势。”禅城区区长孔海文在该区留学精英促进会成立时曾对海归表示肯定。如今，争夺新海归已经成为禅城区发展的重要命题。

在陈翠鑫看来，选择在禅城创业，不仅是家乡情结，更多的是禅城区位优势明显，创业成本相对较低。“禅城离广州很近，资讯发达，也比较容易找到高端人才。”她举例说，广州创业成本高，招一个外贸销售人员可能需要6000元，而在禅城半价可得。但这样的区位优势显然还没有深入海归心中，陈翠鑫认为，禅城区政府要多走出去，做好城市的形象宣传。

与陈翠鑫观点一致，吕海因为工作关系，了解到禅城众多的人才扶持政策。“这些政策是否已经真正传递到留学生那里，我看未必。要吸引海归人才，政府首先要做好政策宣传，帮助企业营造一个良好的引才、留才氛围”。

目前，海外留学人才、青创人才进驻禅城，可享受多项人才、产业、金融政策福利，同时“一门式”政务服务可为人才创新创业提供服务，相关职能部门也设置了专门的工作小组对接海外人才来禅城创业、就业、投资。

另外，吕海还指出部分企业对海归有不少误解，比如说，认为海归家里有钱，吃苦能力和独立处理问题的能力较弱，薪酬要价高等。“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恰恰相反，他们在国外一个人生存，独立能力相对国内学生来说更好。”他说，完全靠父母支助留学费用的学生并不多，大部分留学生都有打工的经历，也能吃苦。

吕海调查发现，海归择业最看重企业是否有公平公正的工作的环境以及是否尊重员工。因此，他建议企业要想招到海归就要“对症下药”，从改变企业观念着手。

案例

“我就像一座孤岛”

美国医学博士后学成归来，却因人脉不畅难以实现科研理想

“推动人类科学进步的人往往都是清贫的人，他们的价值胜过任何一个土豪。”在沈皓（化名）的微信朋友圈里，有这样一句话，从中看出他对科学研究的深爱。

从美国获得医学博士后学位后，沈皓因为家庭原因回到国内，并在一家知名制药厂工作了几年。2014年，他受邀来到佛山禅城，担任一家民营医院的副院长职位。事实上，他一直在寻找一边做临床一边从事科研工作的机会，无奈来到禅城几年仍难以对接上科研机构。

他分析道，一方面，国内的科研资源大多集中在北上广等大城市，禅城乃至佛山范围内很少相关科研机构；另一方面，刚从美国回来不久的他，在国内人脉不通，难以对接上合适的科研机构。

“我就像一座孤岛。”他有点无奈地说。

住村屋的医学博士后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沈皓微信朋友圈中曾经展示过一马平川的土地上的落日景象，并配以诗文。

他的妻儿在美国生活，每年他只能回美国两次。而在禅城，谁也没想到，他是在村屋里开始新生活。

2014年刚来到禅城时，沈皓居住在供职的医院旁的村屋里，二层小楼住着他还有另外一名医护人员。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生性乐观的沈皓也没多想，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并且颇为享受周边优美的乡村环境。

民营医院起步很艰难，一家民营医院必须经历5到10年的发展才有可能获得盈利。由于他所在的民营医院刚刚成立，知名度还没打开，他每天除了接诊病人，还主动承担起外宣的责任。当时，熟悉他的人都曾“被宣传”过。

在禅城扎根几年，他频频进村，与各村村委谈二次医保的问题，并把不少村干部、球友纳进自己的朋友圈。

如今沈皓已经把禅城当作他的第二故乡，但他仍然不忘自己的追求。

在一次禅城区举行的高端人才沙龙上，记者采访沈皓时，他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和诉求。他表示很喜欢禅城的环境，但也苦恼于无法快速对接资源。自从来到禅城后，他感到自己与学术界离得越来越远。

“如今离学术界越来越远，感觉自己像一座孤岛。”沈皓在美国时专门研究心血管方面的疾病，就职的医院暂时无法给他提供科研平台，只能寻求外力帮助。他希望能对接上医学类的科研机构或者医学院校，一边当医生，一边重回科研界。

如今在禅城，传统和新兴产业聚集，市场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创业者和高技术开发者。但另一方面，科研力量不足以及信息交流的不通畅，也让一部分高端人才却步。沈皓如今正受此困扰。因为喜欢禅城的不喧闹以及深厚的历史文化沉淀，沈皓选择来到禅城发展。然而在这里生活后，他却一直苦恼于信息交流的阻隔，无法高效率地做研究。

人脉不通难以对接科研单位

离开中国到美国求学太久，沈皓回到国内之初，很多事情都必须逐步适应。近来他的朋友也从美国回国探亲，他到机场接他，路上朋友看到后面有一辆警车亮着警灯。朋友说，你怎么还不减速靠边停？沈皓笑说，这里是中国，不是美国。

在美国，车子后的警车若亮起警灯，前车必须减速靠边停，接受警察的检查询问。

事实上，类似的事件沈皓在刚回国内时经常遇到，如今还有一些他怎么努力也暂时过不去的坎。

“我想进入高校带研究生做研究，或者进入医院做科研。”沈皓说。

作为一名从美国归国的医学博士后，沈皓本以为这个愿望很容易实现，殊不知，他的美国思维在国内根本行不通。

“中国的科研机构基本集中在大城市，佛山很少有相关科研机构。”沈皓说，自己离开中国到美国求学太久，在国内大城市没有人脉关系，更加没有接触到自己研究的领域的“小伙伴”，想要重回科学界，对于他来说还是一件难事。

他也明白，须首先在禅城重新建立自己的人脉，才能找到更多信息交流和合作的机会。但人脉并不是短时间能积累到的，他只能带着这个愿望，厚积薄发，等待时机。

2016年，他辞去民营医院的职务，变成自己口中的“生意人”，离医学界和科研界越来越远。如今，他在一家企业里负责健康医疗产业的拓展，帮企业评估在某地建设医院的可行性，并且帮忙对接中外医疗资源。

当时他是冲着该公司欲建立国际医院的平台去的，盼望能以此对接上更多的健康医疗机构，在此发挥作用。

爱开玩笑的他笑言，自己在原来医院的薪酬还不够支付每年回美国的费用，再次跳槽是因为人穷志短。但实际上，正如沈皓朋友圈自己写的句子一样，他仍盼望着可以以自己的研究推动人类科学进步，并以此为荣。

如今纵然没有资金、没有平台，甚至没有团队的支持，他仍每天密切跟踪留意国外科研进展，脑袋跟着运转，思考科学问题，期盼着有一天能重回科研界。

建言

佛山安德里茨技术有限公司人力资源总监韩雪并：

禅城海归人才结构不佳优势未显

作为一家装备制造企业，在招揽人才上，安德里茨更加倾向招聘有行业背景或有实战经验的人。作为这家企业人力资源部门的负责人，韩雪并反复强调行业经验的重要性。“海归虽然有国际视野、对新鲜事物有较强的接受能力以及敏锐的洞察力，但是企业用人更需要有实战能力的人”。

她坦言，现阶段禅城职场上海归人才结构并不完善，海归优势没有得到体现，且他们未能很好地融入到佛山生产制造环境当中。“在我看来，到海外留学不能成为应聘优势，人才素质和经验才是引才重点。”韩雪并说。

对于禅城目前出台的引才政策，韩雪并表示认同。“人才普遍关注发展前景、待遇水平以及企业文化等方面，政府若能在制定政策时更多关注这些方面，将有助于企业留住人才。”她以入户门槛为例，对比广深等一线城市，禅城的入户条件相对宽松，对于吸引人才有较大优势。

科勒集团人力资源总监刘常凌：

可为海归人才搭建信息沟通平台

与韩雪并观点相反，刘常凌认为，在互联网时代、智能化大生产的背景下，相较本土毕业生，海归人才具有突出优势。“他们有着开阔的国际化视野，前沿的互联网思维，能够在一些专业领域上给企业提供创新又有效的解决方案”。

然而遗憾的是，目前回到禅城的海归与当地产业发展并未协调。在选用人才方面，刘常凌还是倾向于考虑应聘者的实战能力。“海归身份并不重要，关键看他们的专业或者经历是否符合企业发展需要”。

刘常凌指出，当前禅城人才引进与十三五规划紧密结合，比如说，中国提出“中国制造2025”，向智能化生产迈进。“禅城也在向这一方向迈进，从该地区引才政策的制定上可以窥探一二。但目前禅城区制造人才的供给未能满足本土企业智能化转型的需求，这也导致攻读智能制造、机械类专业的海归人才供不应求”。

此外，政策的落实执行情况成为海归人才普遍担忧的问题。“目前，佛山市乃至禅城区出台了不少留住海外人才的利好政策，但政策没有得到很好的落实，存在跟踪缺位，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政策的吸引力。”他建议，禅城区政府可以通过加大政策扶持力度以及提高政策落实效率来吸引人才、留住人才。

同时，刘常凌还建议，禅城可为海归人才搭建更多信息沟通平台，做好跟踪服务。他解释，这些平台可以通过举办形式丰富的活动来加强海归人才之间的交流，借此收集他们的诉求，并及时反馈，保持双方的良性互动。同时，借助该平台，政府可以广为宣传相关人才服务政策，让海归感受到这座城市的温暖，增加归属感。

“留住人才不仅是政府的期盼，也是企业的责任。”刘常凌认为，企业有责任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充分挖掘海归的优势资源为企业发展服务。适度的奖励机制、合理用才、尊重人才也是留住人才的方式。

另外，要留住人才还需要做好教育等配套服务。他认为，“目前禅城区内国际化学校较少，而好的学校往往申报流程复杂、门槛高，成为人才落户的‘绊脚石’；另一方面，人才公寓建设及配套服务也需进一步提升和完善”。

【来源】南方日报

【记者】高绮桦 李晓莉 

【实习生】杨晖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