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道|华北自古霾不断,皇帝们治霾也是拼了
北京的拼音是Beijing,那为什么北京大学叫做Peking University而不是Beijing University?还有,为什么清华大学是Tsinghua University,也不是Qinghua University呢?
俩字:规定。Beijing、Shanghai是根据《汉语拼音方案》的规则来拼写的(幼儿园就开始学,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会陌生)。不过,中国可不止这一种拼音方式。
威妥玛拼音
早在明万历年间,中国就出现了系统性的字母拼音方案。16世纪末,著名传教士利玛窦来到中国传播福音。利玛窦总不能操口意大利语传教,为了学习汉语,利玛窦编写了《西学奇迹》,第一次用拉丁字母标注了汉字的读音。这就跟给英文单词标上汉字差不多。
17世纪,法国传教士金尼阁对《西学奇迹》进行了一些改进,编写了《西儒耳目资》。但是,“因吹斯挺”这种注音法也就给大明朝少有的几个传教士学口蹩脚中文,在中国人里并没有什么影响。
鸦片战争以后,大批商人、传教士来到中国。部分传教士意识到,在识字率极低的中国,用汉字来传教非常困难。如果用音形一致的拉丁字母来拼写中文,就可以快速普及教义。于是,用拉丁字母拼写各地方言的教会读物开始大量出现,很多目不识丁的民众居然能自行看懂圣经了。
在外国人发明的拼音里,威妥玛拼音影响最大。英国人威妥玛是时代的弄潮儿,他参加过第一次鸦片战争,当过上海海关税务司、驻华公使、剑桥大学教授,前后在中国生活了四十多年,创立了以北京官话为标准的威妥玛拼音。“Kung Fu”(功夫)、“Tai Chi”(太极)都是威妥玛拼音,上海交大前身“交通大学”的英文名“Chiao Tung University”,也是威妥玛拼音。
邮政式拼音
不过,前面提到的“Peking”和“Tsinghua”并不是威妥玛拼音。威式拼音能拼写大部分的中国地名和人名,但是它带有附加符号“ ' ”和“ - ” ,比如“T'ien-chin”(天津),打字机打起来麻烦。这就需要一套更能代表先进生产力发展要求的拼音接过大旗。
没有什么问题是开个会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开两个。1906年,上海举行的帝国邮电联席会议决定,用邮政式拼音来拼写中国地名。邮政式拼音是在威妥玛拼音的基础上做出的改进,它有一个好:没有附加符号。另外,邮政式拼音用方言来拼写部分地名,比如“Amoy”(厦门)、“Swatow”(汕头)。
切音字、注音字母、“国罗” 和 “北拉”
西方人给汉字注音是为了经商和传教,而从天朝美梦里被狠狠打醒的中国知识分子,用拼音探索“外求独立、内求统一”的富强道路。他们认为,汉字难认难写难学,是普及教育和启发民智的障碍。中国知识分子把拼音作为改革汉字的手段,在晚清和民国先后发起了切音字运动、注音字母运动、国语罗马字运动和拉丁化新文字运动。
以卢戆章、王照和劳乃宣为代表的知识分子想发明一套拼音文字帮助民众识字,在清末发起了“切音字运动”。卢戆章最早提出“切音字”的说法,先后创立了二十多套拼音文字方案,这些方案有拉丁字母、假名和速记符号等不同的形式。可惜,政府没有搭理没有功名的卢戆章。
在那个年代要办成大事,如果不能发动人民群众,上面就要有人。王照和劳乃宣是典型的后一种。参加过戊戌变法的王照在变法失败以后跑路日本,后来秘密回国,推广《官话合声字母》,得到了袁世凯等上层的支持,这套用假名来表示官话的拼音方案推行到了13个省。在《官话合声字母》的基础上,晚清著名保守派劳乃宣推出了“合声简字”,加入了方言的拼写。
大量拼音方案在切音字运动中出现,但换句话说就是没有统一的方案。民国建立以后,创立拼音方案的目标从普及教育发展到了统一国语。1918年,民国教育部颁布章太炎的“注音字母”方案作为第一套统一的拼音方案,用汉字偏旁部首给汉字注音。后来,南京国民政府把“注音字母”改叫“注音符号”,反正它也不像字母。
跟主张拼音和汉字并用的思潮不同,新文化运动提出“废除汉字”甚至“废除汉语”。钱玄同说:“汉字不革命,则教育不能普及”。陈独秀、胡适等认为,汉语可以改用拉丁字母拼写,汉字是一定要废的。陈独秀说: “然中国文字,既难传载新事新理,且为腐毒思想之巢窟,废之诚不足惜”。
当时,刚刚公布的“注音字母”既不方便打字,也不方便国际交流,受到日本用拉丁字母代替汉字和假名的思潮影响,陈独秀等人决定造套拉丁字母的拼音方案。一时间,蔡元培、赵元任、林语堂等学界大牛都参与到讨论里去,国语罗马字运动(当时把拉丁字母叫做罗马字母)就这么轰轰烈烈展开了。1928年,国语罗马字方案正式公布,简称“国罗”。但是,充满理想主义的“国罗”,最终只是在知识分子之间传播。
与此同时,苏联用拉丁化的方式扫除了大量文盲,在苏联的中国共产党员受到影响,开始在苏联的帮助下制定汉字拉丁化的方案。瞿秋白从各种角度批评了国语罗马字,认为在交通发达、市场统一之前,语言还是相对隔绝的,读音统一的拼音文字不可能成功。要扫盲,就要让新文字走到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里去。新文字不仅要能拼写北平话,还要能拼写上海话、广东话、四川话、驻马店话……另外,各地声调不一样,新文字干脆就不要声调。
三十年代初,拉丁化新文字在苏联创立。因为第一套拉丁化新文字拼写的是北方话,所以简称“北拉”。“北拉”传回国内以后,得到了茅盾、鲁迅、郭沫若等左派的欢迎,而“国罗”者认为“北拉”是外国人越俎代庖、分裂国语。不久,日本占领东北三省,国家到了生死关头,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尽管遭到了“国罗”者的反对,在唤醒民族意识和抗日救亡的压力下,“北拉”这趟车还是迅速开到了农村、工厂、难民收容所和抗日前线,开遍了全中国,各地成立了大量新文字促进会,出版了大量的“北拉”新文字刊物。
语言学家倪海曙总结说,切音字是士大夫赐给人民的“杂合面”,注音字母是便利灶婢廝养的“草鞋”,“国罗”是学者的玩物,“北拉”才是人民大众自己的东西。
汉语拼音方案
新中国建立以后,为了推进扫盲,新政府开始制定新的文字改革方案。考虑到国际交流的需要,决定采用拉丁字母。1958年,《汉语拼音方案》正式公布,文字改革的任务也从“废除汉字”变成了“简化汉字”,汉语拼音方案和普通话开始在全国推广。
1982年,国际标准化组织通过了ISO 7098号文件,《汉语拼音方案》成为了国际标准。而Peking University和Tsinghua University这种具有特定历史内涵的称呼,没有按照《汉语拼音方案》进行更改,也就成了现在大家熟悉的这种拼写方式了。
参考资料:
《中国拼音运动史简编》,倪海曙,上海时代书报出版社
《拼音化问题》,周有光,文字改革出版社
《中国拼音文字研究》,周有光,东方书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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