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16 08:18
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群体。这是一群目标明确、意志坚定的党报集团新闻人。
这些“年度”中,既有从事媒体工作十余年,业绩骄人的老记者、老编辑,也有初出茅庐,声名鹊起的媒体新秀;既有身壮体健、铁脚马眼神仙肚的男儿,也有娇憨文弱、如邻家小妹的女孩。他们中,既有传统采编业务的尖子牛人,更有媒体融合转型的探索先锋。他们把担当付诸每天的忙忙碌碌,将责任落实到每一个事件细节的求证核对和每一个字眼的斟酌推敲。他们忠诚守望家国、真诚关爱民生。他们敏于发现真善美、敢于鞭挞假恶丑。他们身体力行,诠释了公平正义和匠人精神,传承着南方情怀和报人风骨。
在他们身上,挑战与创新、信念与担当,无不显示出“南方铁军”的激情与风采。他们是记者的标杆,他们无愧于优秀媒体人的代表。
敬礼,南方报业2015年度记者!
我是记者——李培(南方日报文体新闻部副主任)
李培,燕赵人士,2000年本科考入暨大新闻系,2006年硕士毕业后进入南方日报文体新闻部。摩羯座和水瓶座的交界处出生,集前者的务实保守与后者的奇思于一身。十年党报文化记者工作,广东文化强省建设的记录者、见证人,凭秃笔一支,存时代注脚。希望能在今后的工作中“心手合一”,练就哲人大脑与匠人手艺。
时间的炼金术
文|李培
俄罗斯作家康·帕乌斯托夫斯基写过一个故事:退伍老兵沙梅沦落为巴黎街头的一个清洁工,为了兑现一个承诺——送给他昔日战友的女儿苏珊娜一个礼物,几十年间从首饰作坊扫出来的垃圾中,筛取着数以百万计的细沙微尘,把它们聚集起来,熔成合金,临死前制成一朵金蔷薇(谁要是拥有一朵金蔷薇,谁就会得到幸福)。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珍贵的尘土》。在帕乌斯托夫斯基看来:“每一个刹那,每一个偶然投来的字眼和流盼,每一个深邃的或者戏谑的思想,人类心灵的每一个细微的跳动,同样,还有白杨的飞絮,或映在静夜水塘中的一点星光——都是金粉的微粒。”十年新闻写作,提笔落笔间,如果能从这珍贵的尘土中筛出金粉,便是时间给予的最大馈赠。
十年前跨进289号大院,我成为一名党报文化记者。十年里,我是文化强省建设“第一现场”的忠实记录者,也是岭南文化“再传播”的探寻者、发现者。我尝试用有温度的笔触和思想进行文化报道,在对广东历史文化新闻题材的挖掘上,讲好岭南故事。
展现时代的肌理
新闻易碎。今天的新闻,总会变成明天的历史。跑不过时间的记者终日码字,意义是什么?
部门领导陈志答我,可以是“新闻史官”。《左传》师旷引《尚书·夏书》称:“每岁孟春,遒人以木铎徇于路。”早在夏商周时期,就有像记者一样的人——“遒人”,他们摇动木铎,到乡里路上去询问百姓关于国政的事。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中说:“史,记事者也。”
所以记录,除了传布给在世的人,也是为了不被后世遗忘。民国的报业巨子史量才认为,报纸是“史家之别载,编年之一体”,他声称要把《申报》办成供后人借鉴的“史记”。
开平碉楼申遗、“南海I号”整体打捞……我一次次切进广东文化强省建设的“第一现场”。为了捕捉到“南海I号”打捞出水的第一时刻,我和摄影记者严亮提前住进了海上救捞船。在风雨飘摇的海上,他一个人潜到20多米的海底,只为拍摄古船出水前的照片。
为了引发思考,我采写了《“南海I号”堪比海上敦煌?慎评!》一文,引发文博界不少讨论。一艘南宋古船的打捞出海,对于文物资源不算丰厚的广东来说,意味着什么?广东丰厚的水下考古资源,是否能展示出与北方文物大省不同的特色?
我试图超越简单的记录。
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时,时任机动部主任胡键指导我,可以前往灾区调查地震中受损文物。在都江堰、江油、绵阳,我记录下许多文物受损的现场细节。在四川震区的采访中,我偶然得知羌族小伙瓦尔泽布的故事。地震发生的4年前,在外漂泊打工近10年的瓦尔泽布回到家乡——理县木卡乡高山上的大流星村,发动和带领乡亲们抢修村子里日渐凋敝的羌寨碉楼。但地震发生时,他4年努力归零,苦心维护的羌寨碉楼被震毁。瓦尔泽布沮丧地告诉我,为了生存,他得离开家乡,回大城市打工去……
地震之后,像瓦尔泽布一样的年轻羌族人不得不离开家园。灾后的重建中,如果少了文化重建,或许伤痛不能真正愈合。我在《5000年古老民族的劫难与重生》一文的采写中,展开了对一个宏大问题的思考。报道刊登不久,羌族文化遗产的保护问题开始得到国家层面的关注。
一个记者尤其是党报记者,应该做时代的守望者。他应该握有一把利斧,能精准地劈开事物的断面,去展现一个时代的纹路肌理。
寻找历史的温度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根据克罗齐的观点,历史应该是活着的历史。不仅人们的思想是当前的,历史也只存在于当前;没有当前的生命,就没有过去的历史可言。在这个意义上,以新闻治史,或许是记者能够超越俗常劳作的意义之所在。
作为一名省委机关报的文化记者,除了记录文化的“第一现场”,我也试着“重述”历史,以期对岭南文化有更本质的把握。
2009年起,陈志带着我们这一帮“80后”记者,展开对岭南文化的“再发现”。从《岭南记忆》到《世纪广东学人》再到《世纪广东美术家》《百姓寻根》,我们希望跳脱对岭南文化笼统的表述、惯性的思考,对岭南文化有新的表述和理解。
我们首先回到历史中,寻找一个个真实的“人”。“世纪学人”里的历史学家岑仲勉、考古学家杨成志,“世纪美术家”里半个世纪前的野兽派画家赵兽、专注于表现苍生苦难的画家司徒乔,生前寂寥、死后无名。他们之中,有的至今没有一本人物传记,甚至连人物年表都没有被整理出来。斯人已逝,面对着仅有的零星素材和泛黄的著述,我要怎样才能接近他们?
我们力求回到历史现场。老照片里一副旧式学者打扮的岑仲勉,当年与陈寅恪同处中大历史系、同是研究中古史的名教授,还被称为“康乐园二老”,但二人为何鲜有学术交流?二人生前有过怎样的龃龉?
历史的空白处可堪玩味。我去找他的学生和学生的学生。原来岑仲勉身上有一股“弄斧一定要去班门”的书生意气,岑陈二人学术上也确实不少意见相左,所以来往甚少。但对于陈寅恪晚年的命运遭际,岑仲勉曾惋惜道:“寅恪兄亏于现状啊!”找到这样的细节才能见人、见性情。
曾经的先锋派艺术猛将赵兽,生前大部分作品不被人理解。该如何进入这样的人生,体会他的境遇?在他儿子的帮助下,我找到赵兽生前创作的三幅画——《渴望》《绝望》《老树乌鸦》,方知他以不同的心境分三次定格了同一棵老树、同一只乌鸦。我仿佛能看到一个踽踽独行的背影,是艺术让他迈过人生的寒冬。
2015年的《百姓寻根——我的祖先我的根》是对岭南文化的又一次再发现。在筹备过程中,我们了解到,上世纪90年代,中山大学人类学系教授黄淑娉曾主持完成“广东族群与区域文化研究”课题。黄淑娉通过大量的田野调查展开研究,我们也借鉴这样的方法去采访:新闻治史,记者也许可以像人类学家、历史学家一样做“田野调查”,扎根人群,搜集一手民间记忆。
以岭南苏氏的寻访为例。珠三角在围垦造田过程中,形成了一些规模庞大、实力雄厚的大家族,顺德碧江村苏氏就是一个代表。“士不必名世,要之贤良;农不必千钟,要之力本;商不必巨万,要之廉贾。”这是岭南苏家宦海沉浮后对子孙的告诫,其中蕴含了一份隐退保身的人生哲学。在常年扎根碧江的民间文化学者苏禹老先生的帮助下,这个古老家族的密码逐渐被解开:地缘上的边远、经济上的富足,让他们看破功名尘土。
一炷心香洞开一片天地。在不同侧面,我们一次次触摸岭南文化的肌理,寻找历史的温度。
投入此刻的人生
2009年,阿来在获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时说:“文学对我而言,具有更为深广的意义:她是我自我教育、自我提升的途径;是我从自我狭小的经验通往广大世界,进而融入世界的惟一方式。”十年记者,我又能否借由这一支笔,见小我、见大我、见社会、见人生?
凤凰卫视有一档新闻纪实节目——《冷暖人生》,里边有包罗万象的人生:有闪耀的,有微暗的,镜头都给予平等的关照。主持人陈晓楠说:“我不知道这(接触这么多与众不同的人),会不会使得你的内心更强大,有时候它可能还会使你变得更敏感、更脆弱,但都没关系,它始终让我觉得我是在特别鲜活地感知这个世界。”
2009年底,我采访了广州美院的退休老教授刘其敏,那是老人首次接受采访,也是最后一次。他独居在破旧宿舍里,终身未娶,没有子女。墙壁斑驳,家徒四壁,与时下许多风光无限的画家大相径庭。但这个瘦弱的老人,数十年独自奔走珠三角建筑工地,创作出一张张精湛至极的素描作品。在美院里,这个老人以素描功力堪称一绝,但他从不炫技,也不取巧。他一辈子只画素描,没有改画能让他迅速成名的油画或水彩,默默无闻过完一生。
他默默燃烧了自己,也完成了自己,这让我想到毛姆笔下的高更:“我必须画画,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正如我采访过的那些老手艺人,他们风烛残年,就像一盏盏微弱的火。他们一辈子坚守平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千锤百炼,点石成金。他们的执着和纯粹,是时间筛出的金粉。
传媒格局巨变,但对于一个以文字为生的人来说,至真、至诚、至善的手艺人之道,没变。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如果你还在追问西西弗斯的石头何时消失,不如停下来投入此刻的人生。黑塞在《悉达多》中写道:投入当下的生活,即是真正的修行。这和浮士德最后的领悟惊人地相似:“黑夜逼来,好像越来越深沉,可是心中却有光明……严守秩序,快速勤劳,就能获得最好的酬报;千手的运用存乎一心,最大的事业足能完成。”
@蒲荔子:聪明的人很多,聪明又勤奋的人也不少,但聪明、勤奋且靠谱的人,可能更少一点。我认识的李培,当属其一。他的稿件,是编辑最喜欢的那种稿件:资料详实,采访扎实;论述得当,文采斐然。这种令人信任的感觉,来自一件件小事、一个个细节带给人的印象的累积。对每篇稿件,他都尽可能搜集更多的资料、采访更多的人,经常一篇两千字的稿子初稿写出来有两万字,然后他再在此基础上取其精华。这种对万事认真的态度,背后我想其实是对自己的不满足和对世界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