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2日上午9点左右，汕头大学海洋生物研究所郑锐强博士在汕头海湾大桥妈屿附近开展日常出海调查，突然间，他发现距离船只50米处有白海豚的踪迹。

如今在汕头海域见到白海豚已是见怪不怪了，但这一次让郑锐强尤为兴奋：两只中老年白海豚中间，竟然夹带着一只新生幼豚！

由于幼豚刚出生时呈灰色，且背后有胎褶，郑锐强立刻判断出这是一只出生少于一周的幼豚。他立刻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幕。

“这真的是很惊喜。”郑锐强说。在今年4月份，由于白海豚频现汕头海域，郑锐强还接受了南方＋的采访，分析了当前汕头海域对白海豚生存的影响。（《海豚“造访”汕头海域等于水质变好？科学家有不同意见……》）

郑锐强从2009年读博期间就开始研究中华白海豚，2017年博士后期间开始对汕头海域的小种群进行研究。他说，这是汕头海域时隔8年再度发现白海豚幼豚，也是他在汕头海域发现的第二头幼豚。“第一个新生儿，是在2010年国家海洋局第三海洋研究所与汕头大学进行第一次粤东海域中华白海豚种群调查的时候发现的。”

而就在7月21日，有市民反映在汕头内海湾也发现海豚，当时就有市民发现了新的小海豚，并拍摄了视频。“市民拍摄到携带幼豚的群体和我看到的应该为同一群。”根据视频中海豚背鳍的特征，郑锐强立刻判断出来。

▲视频：市民拍摄到的海豚视频。周钊永提供

原来，根据汕头大学建立的不同白海豚个体照片识别数据库提供的信息，每只在汕头海域的白海豚都有自己的编号及名字。

郑锐强表示，其中一只背鳍被螺旋桨打断的中老年个体（编号A0008，中文名：LIANG）在2010、2012、2013年都被发现携带相同的一个幼年个体（编号J0001，中文名：KANE）。但在2014年之后，就再无发现。

“白海豚的断奶期要四年以上，而在2013年5月之后，编号为J0001的幼豚再也没有出现过，极有可能已经死亡。”郑锐强说，由于许久不曾监测到白海豚幼豚，这一次突然发现，令大家既振奋又担心。

开心的是，此前专家们曾一度判断汕头海域的白海豚难以繁殖，这一次新生幼豚的出现，是一个好现象。“在潮汕地方，‘添丁’可是天大的好事，无论男丁女丁；对于目前汕头白海豚这个极小种群而言，小白海豚的出现绝对是件大好事，小妈祖鱼刚好就在汕头妈屿的附近诞生，这在过去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郑锐强及其同事给这个小海豚起了个名字，叫“福星(HOPE)”。

但同时，他们也十分担忧：“这头小海豚的出现不能改变目前整个小种群面临的状况，因为主要的威胁因子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某种程度上还有加剧的趋势。”

如何让白海豚在汕头附件海域继续生长繁殖？能不能让“福星”继续高照，保留这“海洋精灵”最后的一丝希望？我们能为海洋生态环境做什么？南方＋记者对此继续向郑锐强博士了解有关情况。

对话

南方+：怎么知道这头母海豚之前也带过小海豚？是曾经追踪过它们吗？你们如何辨别同一头海豚？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呢？

郑锐强： 我们主要通过中华白海豚的背鳍进行个体的照片识别。从2010年至今，汕头大学已经建立了不同白海豚个体的照片识别数据库，而这也包括这些新生个体以及对应母豚的信息。以下的照片就是在不同年份所拍到的同一头母豚跟之前的幼豚在一起的情况。

2010年08月27日

2012年07月10日

2013年08月09日

以这次的母豚A0008为例，我们可以通过获取背鳍的左边以及右边的信息，然后结合其他外部特征，包括皮肤色斑以及咬痕等对不同年龄等级的个体进行识别。当然，一些幼年个体可能不具有这些自然标记，但是可以通过幼豚与母豚之间的重复识别，来确认身份。

其实通过A0008的背鳍我们都可以看到，上面的伤口是被螺旋桨打断的，而且是在2010年之前。我们给这头海豚命名的时候，用的也是一个老渔民的名字，因为在十几二十年前，渔民看到它的时候就是这样子了。

南方+：资料显示，白海豚每胎只生一仔。小白海豚的出生率和生存率高不高？其生存率会受哪些因素影响？最大的影响因素是什么？

郑锐强：以珠江口为例，白海豚平均间隔5年才能产一胎。而在搁浅案例中，50%以上都是幼豚。这种低出生率以及高死亡率背后的原因，最可能的原因是因为环境污染中的有机氯污染物。当然，幼豚的高营养需求，以及其他威胁因子，包括渔网缠绕、海洋交通、栖息地衰减、环境污染以及渔业资源减少，对于幼豚的负面影响将会更明显。

南方+：现在汕头的海洋水质对于白海豚来说是怎样的？相比之前有没有改善？

郑锐强： 海洋水质对于白海豚的影响，我们并不能直接用肉眼去判断。但是汕头目前的海洋水质对于整个河口生态系统而言，尤其是对于白海豚的饵料鱼的繁殖而言，都不是一个很好的状况。

虽然近几年政府也在加大修复力度，但是面临的问题依旧严峻，尤其是练江流域等上游的陆源污染问题，包括工农业污染、生活污染排放问题，都将进一步影响到整个汕头沿岸的海洋生态系统。而白海豚作为食物链顶端的生物，环境污染对于它们的影响，虽然不是直接致命的，但几乎都是不可挽回的，这其中就包括较高的不孕不育风险。

南方+：白海豚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近年来出现在汕头的白海豚数量是否有所增多？大概有多少呢？小白海豚的出现是否意味着白海豚生活现状良好？

郑锐强：此次的白海豚新生儿，是我们在汕头海域看到的第一个新生儿，虽然不是第一个幼豚，但之前的幼豚已经夭折了。因此，目前汕头白海豚的数量没有任何变化。基于照片识别的个体历史数据库，从2010年至今，汕头海域只有19头白海豚个体，而这个数量几乎不具备任何种群存续力，也就是理论上将面临灭绝。我们的数学模型也显示，目前在汕头海域定居的白海豚只有15头。小白海豚的出现是件天大的好事，但这头小海豚的出现不能改变目前整个小种群面临的状况，因为主要的威胁因子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某种程度上还有加剧的趋势。因此，我们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不得不反问我们自己，我们能不能在进行经济开发的同时，更好地保护好我们的生态，真正做到“财”（经济）“丁”（海豚）兴旺呢？

南方+：保护白海豚，政府应该采取怎样的有效措施？

郑锐强：政府目前应该对汕头海域的中华白海豚种群进行一个优先计划，设定相关的保护行动计划，来进一步保护这个极小种群。因为按照目前这个情况，可能不到一个世代，白海豚可能会消失在汕头的海洋文化之中。

目前白海豚保护区并无法有效保护白海豚，如何在进行海岸海洋工程开发的同时，对保护区进行重新规划与管理，尤其是针对海岸线的重要栖息地的保护。海岸线就是白海豚的生命线，它将成为未来汕头白海豚保育的重中之重。

南方+：针对目前发现的小海豚，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有何计划？

郑锐强：我们将会进行后续的跟踪调查，但是因为母子对于船只接近都会比较敏感，所以我们会在合适的距离下，缩短观察的时间，同时也对幼豚的身体状况进行评估。总体上，我们还会继续之前的调查方案，对整个粤东海域的白海豚进行种群调查，不会因为幼豚的出现而做太大的改变。主要是因为鲸豚调查的费用较为昂贵，加上人手缺乏，同时汕头海域的鲸豚的遇见率也比较低，所以我们只能选择更好的天气以及海况来进行野外调查。

【全媒体记者】余丹

【实习生】吴旋娜

【图片】均由郑锐强博士提供

【校对】符如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