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国企在美国斯坦福大学招商引智,签约金额超6亿美元
约翰·轩尼诗教授1995年任斯坦福工学院院长,1999年任斯坦福教务长,2000年到2016年担任斯坦福校长,这段时间斯坦福完成了从一个地区性教育机构到世界顶级大学的蜕变,斯坦福外围的硅谷也成为世界创新引擎,而轩尼诗教授成了公认的“硅谷教父”。
近日,约翰·轩尼诗教授接受南都专栏作者郇舒叶专访,畅谈斯坦福的成功及其与硅谷的关系,并对近期新技术领域可能实现的突破进行了展望。
关键技术的发源地是大学而非硅谷
郇舒叶:过去16年斯坦福做了些什么?在硅谷的发展中,斯坦福扮演着什么角色?斯坦福是如何变成这么多创意新公司发源地的?
约翰·轩尼诗:因为我是一个计算机工程专业的教授,所以我集中在这个领域。当然我也可以谈很多生物工程。你也知道,我们和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合作创立了现代生物医疗工程学。我经常思考的问题是怎么把斯坦福变成一个发明创造的生态系统。大家都意识到新的科学技术是新兴公司和产业的基石。从半导体技术、计算机、互联网、生物医学,到如今的人工智能,莫不如此。这一波一波的新技术给新型商业提供了无限的机会。硅谷产生的不只是新兴的企业,还包括一个又一个新兴的工业行业。大学是这些关键技术的发源地。这个趋势越来越明显了,主要是因为硅谷的公司不像以前的贝尔实验室、IBM实验室和施乐实验室那样,长期地投资技术革新领域。硅谷的公司可能会为五年的目标来投资,但是他们不会为20年后的成果投资。而斯坦福大学的研究目标往往是长远和深入的。更重要的是,大学的人员在不停流动,我们能够招到非常聪明的年轻的研究人员。比如说思科、雅虎、谷歌的创始人,他们都曾经是斯坦福的人。人是第一要素。大家在校园里看到很多非常壮丽的大楼、实验室,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些建筑里工作的教授和学生。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长处。有的人很有眼光,一项新的科学技术萌芽,他不但可以看到其可行性和未来的应用性,而且会专注地研究它,完成它。
有的人善于探索,他们愿意尝试新的途径,有时候面对问题,他们是非常天真的。他们的知识经验和直觉,使得他们不放弃科研中看到的每一个不寻常的新情况,而这些新情况正是发明和创造的基础。
有的人不倦地投入工作,他们乐观,聪明,有活力,专注。斯坦福的研究生就是这样的一群人。斯坦福在全世界范围内招收最好的学生。我们的研究生中近一半是国际学生。最多的国际学生来自中国。目前硅谷那些成功的高科技公司,他们的发起者中至少有一人不是在美国出生的。
我经常和学生们讲,你来到斯坦福不是为一张文凭,你是来这里做一件大事,它将改变这个世界。工资、名誉、研究基金、和睦的人事关系,都是大学成功的重要因素。
在一次中国大学校长聚会上,我告诉我的中国同行们,为了创造一种和谐轻松的人文环境,我让我的研究生直呼我的名字“约翰”,他们惊得眼镜都要掉下来了。
好的大学会给研究人员以充分的自由,让他们自由地选择研究课题和方向。创新的中心是人,一项技术从斯坦福实验室转移到工业界,这个转移的核心不是技术,而是人,你要坚信你的技术可以在工业界做成产品,你要说服那些对你和你的研究成果持怀疑态度的人,最终把大家团结在你的周围,把这个产品做成。这个过程充满艰辛,你要有很坚强的神经。
斯坦福工程学院每年花在博士生身上的钱比教授的工资总额还要多。我们认为博士生是发明创造的中心。斯坦福每个教授指导的博士生人数,在全美大学里是最多的。我们还培养大批硕士,他们是硅谷的生力军。我们还有许多学生创业俱乐部。我们每年都有创新大赛,只有十分之一的项目得到在大赛上展示的机会。我们也给学生提供创业课程,让他们了解商业运作的规则。
大学的科学研究是长远而深入的,而工业界是要做出有用的产品,功能不同,但是可以互相尊重,结合优势,达到双赢。
一个成功的公司需要有两种人,一种是制作出好的产品,另一种是把这个好的产品推销出去。
创新像浪潮一样一波接一波,当浪潮来时,会创造出一种新的工业行业。电子创新造就了惠普,半导体创新造就了英特尔,计算机创新造就了苹果电脑,互联网创新造就了谷歌,社交网络造就了脸书,我们现在正进入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的创新,下一波公司正在地平线上。创新不仅需要技术知识,也需要相应的市场来容纳这些创新。
斯坦福孕育硅谷,硅谷反哺斯坦福
郇舒叶:请以谷歌为例介绍斯坦福大学是如何鼓励学生创新发明办公司的。
约翰·轩尼诗:当年,斯坦福的研究生佩奇和布林发明了一种新的算法,这当然是斯坦福的研究成果,由斯坦福大学申请了专利,然后把这项专利的使用许可交给佩奇和布林,他俩因此而成立谷歌,斯坦福大学以专利入股谷歌,从而拥有一些谷歌股份,这样斯坦福和谷歌站在同一条船上。斯坦福当然希望这个公司能够成功。这是典型的斯坦福学生创业的经历。
Yahoo是另外一个类型的创业,斯坦福的学生杨致远建立了一种因特网的商业模式,虽然它
的技术含量并不是很高,没有申请专利,但是它创造了因特网商业运行模式,证明网络是可以产生价值的。斯坦福同样给予他们很多支持。斯坦福非常鼓励学生把发明创造变成生产力。当然学校也从中获得了很大的经济利益。例如,上个世纪40年代,惠普公司在当时的工学院院长特曼教授的鼓励下成长起来,几十年来惠普公司给斯坦福的捐款累计达到十亿多美元。斯坦福孕育了硅谷,硅谷反哺斯坦福。
郇舒叶:未来20年摩尔定律还适用吗?
约翰·轩尼诗:摩尔定律所描述的成长周期现在开始变得越来越长了。现在硅片上的元件密度非常大,现有的硅材料已经无法容纳。更重要的是随着元件密度增大,功耗也增大。这种现象被业界称为伯纳德定律。硅材料已经进入死胡同。因此,要提高半导体器件的效率,我们目前要从结构设计着手。最终的解决办法是找出一种新的代替硅的材料,目前这种材料还在研发阶段,离目标还差很远,我估计需要10到20年的时间。
郇舒叶:近年来亚洲半导体发展迅猛,您是否担心这会影响到美国在这个行业的领导地位?
约翰·轩尼诗:这个行业兴起之初,只有制造半导体的企业才从事半导体设计。但到了20世纪80年代,半导体设计与半导体制造分离,吸引更多的人才进入半导体设计领域。当前,大规模的半导体工业生产集中在中国大陆、台湾和韩国。半导体设计则主要集中在美国,从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半导体工业供应链。如果美国可以在设计领域里保持活跃和先进,这应该不成问题。
硅谷生活成本飙升困扰斯坦福
郇舒叶:斯坦福的校长是怎么选出来的?
约翰·轩尼诗:斯坦福大学包括附属的医学院,有一万六千多学生和两万多员工,其中两千一百多位教授。这是一个年运营额五十亿美元的大单位,按照运营规模,可以进入全世界头200强企业名单。
斯坦福的校长不仅要是学者,还要有经营能力。斯坦福大学聘任新校长是一个非常复杂而漫长的过程。2015年6月我宣布一年后离任,从那时起就开始了新校长的选拔工作。学校为此成立一个十九人组成的专门委员会,包括校董、教授、研究生、本科生和行政人员。经过半年多的工作,2016年2月,这个委员会通过无记名投票,正式选定了现任校长。
郇舒叶:斯坦福校长负责哪些日常工作?
约翰·轩尼诗:我和教务长有很有效的分工,校长代表整个大学,主要负责学校对外事务,比如说加强和校友、捐赠人、校董还有政府机构的互动关系,争取他们对学校的最大支持。教务长则主要负责校内事务。
郇舒叶:斯坦福怎样招到最好的学生和教授?斯坦福大学与东部的大学有什么区别?
约翰·轩尼诗:斯坦福真正的起飞是在20世纪50年代,那时我们有一个非常能干的总教务长,特曼先生。他常说的一句话是,两个能跨过三尺高栏杆的人,是跨不过六尺高的栏杆的。一个专业如果有一个好的教授,这个系就有了发展的基础。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所大学能在每个专业都领先,斯坦福要一个系一个系地建。先找出着重发展的领域,然后用有限的资源找到最好的教授,有了这个好的教授,就可以吸引来好的学生,有了好的学生就可以吸引来下一代更好的教授,这个系的良性生态系统就形成了。然后再发展另一个系。举例说来,50年代,医学院创建之初,特曼先生一共聘了六位教授,其中两位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接下来,他就开始建立计算机系,第一位教授唐纳德·尔文·克努斯是当时最有名望的计算机领域的教授,获得过图灵奖,在他的带领下,斯坦福计算系培养了世界上最多的图灵奖获得者。斯坦福还做了一件与东部大学不同的事,就是自打开创就招收女生和国际生,而哈佛、耶鲁和普林斯顿历史上都有那么一段时间不接受这两类学生。斯坦福大学坐落在环太平洋圈,我们非常看好我们的地理优势,我们重视亚洲学生。
郇舒叶:什么事让你晚上睡不着觉?
约翰·轩尼诗:硅谷的成功,使得学校周围生活成本飙升,这给我们的教授和科研人员的招聘造成很大困扰。校内校外的堵车情况也越来越严重。
郇舒叶:请您谈谈对中国留学生的看法。
约翰·轩尼诗:研究生学位的中国留学生是斯坦福留学生族群中最大的一个,其次是印度。工程学院的研究生一半来自中国,他们非常棒,在过去的20年中,我发现他们的英文水平逐年提高,英文水平对于学生顺利完成学业和今后事业的成功是至关重要的。去年三月,我在上海见到了三个刚刚被斯坦福录取的学生,半年后,在新生欢迎会上我又见到了他们,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同一拨人,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英文都让我以为他们是美国出生的亚裔。中国留学生专注,聪慧,勤奋,好学,有干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前,中国产生了很好的创新发明和企业家文化氛围。企业家的成功,除了个人努力外,还需要学校的教育,社会的支持。
郇舒叶:您觉得现在的在线课程会对斯坦福产生冲击吗?
约翰·轩尼诗:毫无疑问,在线课程是当今教育行业的一个部分,但不是全部。课堂教育仍有很大优势,比如说即时反馈,学生之间、学生和老师之间的互动,还有学习的环境,对于学生理解知识是非常有帮助的,这些优势是在线教育所没有的。当然,随着人工智能和虚拟技术的进步,在线教育在教师与学生互动交流方面可以有所改进,但这需要时间,不是近期就可以实现的。
应给创新企业设置时间表,避免过多浪费资源
郇舒叶:斯坦福有没有一种特殊机制,帮助企业和学校沟通?
约翰·轩尼诗:斯坦福几乎每个系都设有专门的机构,来帮助企业和该系沟通,企业可以了解科研发展状况,也可以招聘毕业生。
郇舒叶:创业有什么规律吗?
约翰·轩尼诗:以我的经验,所有人都可以创业,但创业成功要靠极小一部分人的天分。
政府怎么样对待风险投资、股权,怎样鼓励大学和企业结合,建立互助双赢的关系,这些政策很重要。创业是个很复杂的过程,环顾那些成功的创业,它们各有不同,如果都一样就不叫创业了。当然创业有内在的规律。以半导体工业在台湾的成功发展为例,当年台湾就是以政府的力量来支持半导体工业,提供资金厂房和工具,不断吸引人才加入,才造就了庞大的先进的半导体加工业。
现在中美两国都建立了一些产业孵化园区,这对创新是有帮助的,但大多数孵化园区都有一个相同的问题,就是放任企业在园区内长久存在。在硅谷有一家非常成功的孵化园区叫Y园区,入住的企业,三个月或者六个月,如果没有进步就会被赶出园区。我认为应该给创新企业设置时间表,如果到期达不到目标,就要结束或者转移方向,避免过多地浪费资源。
郇舒叶:未来三年内,斯坦福会有哪些领域取得突破性进展?
约翰·轩尼诗:我首选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为此我们需要建立很大的数据库。我最近看了一项研究,训练机器来分析美式橄榄球,这个训练的过程需要数百万个小时。总有一天,这些机器会学会像人一样思考问题,这将是革命性的。
自动驾驶汽车技术会在今后三年内成熟。这对人们生活的改变也是革命性的。
郇舒叶:中国公司可以怎样得到斯坦福的创新技术?
约翰·轩尼诗:一个方法是从斯坦福购买专利使用权。有空看看这个网站:otl.stanford.edu。
另一个方法是,在校园找到那些技术非常强的人,把他们凝聚在一起。
【文】郇舒叶
【来源】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