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县人武部新招了一批干事，给城关镇人武部也分来了两名，一个是小木，一个是小李。两个年轻人都是退伍军人，兵味很足，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小木一米八的大高个，浓眉花眼，帅气十足；小李中等身材，胡子刮得乌青，虽然有点瘦，但一看就很精明。

一下子分来两个年轻人，平日人力单薄的镇人武部突然变得兵强马壮，部长老万很开心。住宿紧张，老万就在自己宿舍支了两张木床，一张给小木，一张给小李。还有一个武干叫刘胜利，独自住在隔壁宿舍。

镇人武部部长是党委委员，享受副科级待遇。部长老万也是退伍军人出身，他干工作很扎实，包村蹲点能守在村里一个月不回镇政府，深受村民喜爱。但老万不善交际，上面也没有人提携，十多年了，还在原地踏步。

人武部虽说是个清水衙门，但是城关镇的人武部却不一样，首先县城里的城镇青年当兵必须要通过城关镇人武部同意才行；其次城关镇武装部驻地毕竟在县城里，很多乡镇武干一辈子都在外围打转转，想调进县城几乎是奢望。

为何小木和小李刚复员就能分配到城关镇？

刘胜利质疑过这个问题，老万说他真不知道，组织分配的，执行就是了。

刘胜利也是当了多年的武干，从没挪过窝。刘胜利能分到城关镇却是有来头的，他有一个叔叔是县人武部部长，所以当年他进城关镇就没费事。但是，刘胜利后来因为一些小事和叔叔翻脸了，他个性强，不去给叔叔认错，叔叔也不搭理他。刘胜利就自己混自己的，和县城管局的一个副队长、县民政局的一个股长、还有三川乡财政所副所长结拜了兄弟，“铁哥们”整天酒肉往来，日子过得优哉乐哉。

刘胜利根本不把老万放在眼里，老万安排他的工作都是能拖就拖，老万对他也没良法，毕竟人家是县人武部部长的侄子。这也是老万宁愿三个人挤一个房间，也不给刘胜利房间安排人的原因。

小木特别活络，无论公事私事，对老万很贴心。老万下乡回来，小木赶紧拿出自己上好的龙井给老万泡上。老万的宝贝儿子来玩，小木陪着孩子去坐过山车，去看电影，去吃麦当劳。

相比之下，小李却从没有给老万带过孩子，但是小李和老万有相同的爱好，两人都爱下象棋。每次下乡回来，只要一歇过来，小李就说：“部长，杀一盘？”老万说：“行。”

小李就飞快地去拿棋盘，飞快地摆好小凳子，顺便放一盒老万喜欢抽的牌子的香烟。老万一坐下，小李的烟就殷勤上着，火也殷勤点着。老万一边享受小李的服务，一边把小李杀得狼狈不堪。

但是小李越输棋瘾越大，每天都要和老万杀几盘。时间长了，老万也上瘾了。老万在下棋的空隙，猛吸一口烟，又吐出来，然后眯着眼看小李，越看越觉得这小伙子憨厚。

刘胜利：“算了，就当我没说。” 

过了两年，有可靠消息说组织部要考察干部了。老万年龄到了，估计会转岗，部长的位置得有人接。消息一传出，小木和小李对老万愈发好，办公室的好烟好茶总有人给老万供着。

这下，连刘胜利也坐不住了，主动请老万去“大四川”餐厅吃饭，酒酣饭饱之余，刘胜利看着老万，老万也眯着眼看刘胜利，两人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刘胜利憋不住了说道：“万部长，如果组织部来考察干部，你能不能帮我说句话？”

老万说：“老弟，这个事我帮不上你。第一，考察干部的是县委组织部，我这级别的说话不管用；第二，这事得你叔叔或者咱左书记（镇党委书记）说话才管用。”

刘胜利猛地站起来说：“算了，就当我没说。”

老万也站了起来喊道：“结账”。服务员说账已经结了。过后，老万一直自责，不该去吃刘胜利的饭。

“小李是我老婆的表弟！”

过几日，镇党委副书记老梁给老万说：“万部长，今晚去我家吃饭，我老婆包了饺子，咱弟兄俩喝两杯。”

老万：“梁书记，有事吧？”

梁：“没事还不能请你吃饭，你这人，真磨叽！”

晚上，老万去了梁副书记家，看到小李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端菜出来，老万傻了眼：“哦，小李，你……？”

梁副书记：“老万，咱俩是老朋友了，我就直说吧，小李是我老婆的表弟！”

老万：“你这保密工作搞得真好，连我都不知道……”

那晚，老万喝得酩酊大醉，是小李扶回宿舍的。

“木林是我妹夫”

又过了几天，小木请老万去县城最好的酒店吃饭，就他俩，还订了一个房间。

正喝了几杯酒，就见县教育局王局长掀开门进来了，老万忙站起来打招呼，王局长以前是城关镇的书记，是老万的领导。

老万惊愕的时候，王局告诉老万：“听木林说他和你在这吃饭，我正好在隔壁应酬，就想过来和你喝两杯……”

老万：“木林……你和我吃饭，怎么惊动我老领导啊？这不敢当啊！”

王局：“没事，听说你要动了，我提前祝贺你啊！当然……木林在你手下，我也要多关心一下。”

老万：“你和木林……？”

王局：“木林，没给说你吗？”

木林摸头：“我没好意思说。”

王局：“木林是我妹夫。”

老万的脊背渗出汗来……

次年春天，老万调到一个偏远乡镇当了人大副主席。城关镇从其他镇调来了一名部长，刘胜利还是武装干事。小李转任了镇司法员，小木转任了镇党政办主任。

之后，老万和小木、小李在不同场合遇见时，他们对老万很尊敬，总是部长长、部长短地叫着；只有刘胜利，见了老万绕着走。

后来小木仕途一路顺风，先当了副镇长、副书记、书记、县财政局局长，等老万从那个偏远乡镇人大副主席的位子上退养时，小木已经当了邻县的县委常委了，而小李调到县司法局当了协理员，刘胜利也调到县城管局当了执法队队长……

老万退养之后，一上酒场就讲他“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他说小木是他培养得最大的干部。听的人当面恭维，背后里却说：“小木也罢，小李也罢，他们的升迁跟老万毛关系都没有，人家上面有人……”

（作者为基层工作者）

来源：不是官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