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产妇能亲眼看看自己那台剖腹产手术，她还会不会选择多生一个孩子？

这是我看完那台剖腹产手术后，一直想问的问题。虽然最终也没有答案。

但那真是一台把我惊呆了的手术。

她的胎盘“戳”出

快要刺破子宫

因为职业的便利，经过授权后，我进入手术室观看了整个剖腹的过程。机会难得，但我也在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生过孩子，也是剖的，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上手术台，以患者的身份——白色的墙壁，冰冷的医疗器械，被摘掉眼镜后模糊的世界，像是做梦一样，又紧张又期待。打上麻醉，我依然能感受到肚子被推动着。被布蒙住的部分，是一个生命娩出的过程。

作为妈妈，我不可能看到真实的场景。但作为记者，我却能直击。说实话，有点怕，怕血腥的手术场面影响我生孩子的美好幻想。

但出于专业，我还是上台了。

换上手术服，走入其中一间手术室，自动门打开，几个医护人员已经在做准备工作。稍微敏感一点的人，就能感受到，这间手术室气氛不太一样，些微紧张凝滞。

躺在手术台上的产妇，腹部已经被打开，那场景，让我深吸了一口气：胎盘直接“戳”了出来，快要刺破子宫，二者早已没有清晰边界，血肉纠缠，粘连紧密处形成骇人的深红色。哪怕不是专业人士，我也照样能看出，她的胎盘不太对劲。

以下为手术现场图，已打码

不得不提及这个产妇的背景。她几近40岁，这已经是她的第三胎了，前两胎都是剖腹。

她的胎盘植入非常凶险。这里科普一下，胎儿从母体内娩出后，正常的会进入下一个产程胎盘娩出。但如果胎盘长成一棵大树，树根深深穿透植入到子宫内壁，就形成了产科领域里最危险并发症——胎盘植入。50年前，发生胎盘植入的产妇基本无法治疗，往往死于产后大出血；现在，这类患者分娩后，有一些医疗方法可以保住子宫，但最凶险的胎盘植入，会被迅疾切除子宫以保命。

这个高龄母亲的胎儿在母体里呆到了34周，但已是极限了。这注定是这天最惊险的一台手术。主刀的医生，是这家以产科著称的医院的“一把刀”，但凡他亲自出马，必有险情。“孩子再继续生长，子宫可能都要破了。”他跟我解释。

血喷到了医生的口罩上

“血到了吗？要开始了。”主刀医生的指令一发出，全员启动，纠缠拉扯之间，一个婴儿很快被取出。那是一个男婴，虽然还有着娘胎自带的白色胎脂，但看得出来，很可爱。

手术现场

正常的剖腹产手术，到这里应该就轻松多了，医生谈笑风生，聊理想也不奇怪，但这台手术可不能，这才是开端呢。除了两名护士护理婴儿，其他人无暇他顾，仍聚焦在产妇身上。接下来的抢救才是关键的生死时刻。

产妇腹腔的血快速涌出，流到了手术台布上，甚至喷到了医生的口罩上，擦血的纱布扔满了一整盆。“不要慌”，两位医生紧密配合，主刀医生快速飞针走线。这些操作都是我所陌生的，事后我才从主刀医生那里了解到，他们需要紧急扎住活跃的大血管，免得产妇失血过多。整个操作过程，于我这样的外行，用生猛、惊心动魄来形容，也不为过吧。

这时，手术室已容纳了15名各个科室的医护人员，与对面寂静无声的手术操作相比，这里很“热闹”，时不时有医护人员透过门外的玻璃向内观望。两米开外的男婴偶尔传来轻微的哭声，他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适应，因为全麻，躺在手术台上的妈妈还没能听到他的哭声。

1个小时的密集操作后，产妇的子宫终究还是被切除了。饶是“一把刀”，也挽救不了如此粘连严重的器官。6个200ml的血袋使用殆尽。事后，主刀医生告诉我，在婴儿抱出的那一刻，他心知子宫保不住了，“她出血不算最多，但速度太快了，血压稳不住。”

主刀医生拿起切下的子宫，研究着胎盘植入的位置。那一团深红色的大块器官，我都不敢多看几眼。

最后，他也不忘把血肉模糊的子宫，送到手术室门口，拿给家属看。急切走过来的是一位老人，看到被切掉的子宫，没说什么，听说人没事，舒了一口气。

走回手术室时，医生饶有兴致地让我猜测，刚刚这位是妈妈还是婆婆。他说，老公跑过去看新生宝宝了，留在手术室门口，担心女儿的，肯定是亲妈。

生育百态：

她隐瞒了先心病病史

其实，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位高龄妈妈，是没有后悔药吃的。胎盘植入一旦发生，哪怕引产，也有大出血的风险。所以，她索性生下来，留待最后阶段处理。只是，怀孕到后期，子宫和胎盘越来越紧密，她的处境会更危险。

为了多生个孩子，一个妈妈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也是因为采访，我看到了一些极端案例和生育百态。

有个妈妈有先天性心脏病，生一胎的女儿时已经非常冒险了，差点丢命，医生当时给她写了医嘱，满满两页纸，大意是：不能再怀孕。但她还想要第二个。怀上后在医生跟前隐瞒病史，结果还是被医生“逮”住了。这名产妇换了医生，后续到底怎样了，也就不知道了。

一个女的自然流产才三个月，医生建议她过半年再孕，“可她30岁，我30多了。”在门诊，她的老公也陪在一旁，很是心急。“我不喜欢听你这么说话，因为身体是她的。”医生直言。事实上，她2014年怀孕时得了妊娠期高血压，第一个孩子刚生出来只有750克，没有保住。“这个病还会影响寿命的，说句难听的话，小伙子听了可能不太高兴，如果姑娘你50岁死了，过了两年，他第三年还没找老婆，我把脑袋砍掉。我建议把身体调养好了。”医生的话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

还有一个女的和老公结婚10年了，生下女儿后，多次怀二胎均胚胎停育，“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他/她的问题？”在门诊的现场，激流暗涌，她和老公多次向医生抛出问题，试图划分责任，医生只能含糊作答：“不能判断是谁的问题。”

当然，这都只是极端个案，是生养中的另类侧面。但生二孩，甚至是政策外的多孩，仍旧有风险，母亲们，需谨慎。

知多D

不要让子宫“伤痕累累”

国外报道显示，胎盘植入的发生率已由20世纪80年代的1：4027~1：2510/分娩次数，上升到了2002年的1：533/分娩次数；而我国国内报道的发生率更达到了4/1000，足足上升了10倍。

剖宫产，是目前医学界公认的导致胎盘植入的高危因素之一。据统计，近年来我国剖宫产率急剧上升，各级医院的剖宫产率达到了30%~50%。有国外学者在研究中发现，78%的胎盘植入患者既往有剖宫产史。有研究人员在对310例胎盘植入患者进行回顾分析后发现，有剖宫产史者发生胎盘植入的风险是无剖宫产史者的35倍。

除此以外，前置胎盘，孕产妇年龄大于35岁，孕产次数≥3，有多次人流刮宫史、子宫切开史和宫腔感染等都是导致胎盘植入的高危因素。

胎盘植入可以预防吗？医生介绍，无法预防，但是女性尽量选择顺产、避免人流、刮宫，减少肌瘤剔除手术等会让子宫“伤痕累累”的操作，可以某种程度降低发生的风险。

对于有剖宫产史产妇，最重要是要做定期产检，好密切监测，了解胎盘位置和胎盘与子宫的生长附着情况。一旦产检确认是中央前置胎盘或者胎盘植入，一定要到有能力有资质的医院进行分娩。

南都记者 阳广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