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城市化非常强劲，城市扩展很快，但质量不够高。北上广深已达到城市规模效应的临界值，不再是规模越大效率越高，相反会边际效应递减。”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郑永年教授日前参加由广州市社科联、《广州城市观察》举办的第三届“城市观察”圆桌会议，接受南方日报记者独家专访时说。

郑永年还担任华南理工大学高端智库的首席科学家，对广州城市发展特别关注。他认为，广州多中心发展的方向没有错。“现在很多评价城市的指标非常不科学，广州无论是人均GDP，还是税收都走在中国城市的前列。广州应该自信坚定地走自己的路”。

他建议要解决愈演愈烈的“大城市病”，缓解大量人口的快速汇集带来交通拥堵、高房价、公共资源紧张等问题。应该把优质资源分流下去打造多中心，广州城市发展更有可持续性。

城市规模过大，难以提供有效的公共服务

与许多经济学家提出建设超级大城市的观点不同，郑永年认为，“城市规模过大，政府很难提供有效的公共服务，会出现城市管理危机。”在他看来，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城市化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我们30多年时间，城市化率从38%达到了56%左右。也就是说我们用了30多年的时间走完了西方150年——160年的城市化水平，速度非常快。”

他认为，从中国经济的增长角度来说目前中国仍然需要城镇化，中国下行压力还存在，城市化的投资空间也是经济增长所需要的。“虽然人口不断涌入一线城市，带来丰富的人才、资金、技术和财富，但城市的发展也逐渐显露出问题。”郑永年表示。

郑永年表示：今天全国56%的城市人口当中，持有城市户籍的人口不到40%。还有16%左右是农民工，他们长期在城市工作和生活，他们的下一代在城市里长大，却没有被城市整合进来，政府对他们的关心和管理不够。“不少经济学家考虑的是怎么样增加经济效益，把经济总量做大。而忽视了社会方面的考量，对城市发展来说就会失去平衡”。

郑永年认为，从国外经验来看，当一个城市发展为超大城市的时候，往往是通过裂变出“卫星城”的方式进行疏解和获得进一步发展，中国的现实决定，多中心是一种更适合方式。他以广州为例，南沙新区叠加了国家新区、自贸试验区、“一带一路”、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等多重政策优势，这决定南沙在广州乃至广东省具备独一无二优势，作为副中心来发展具有很大潜力。“其他区也有自己的优势，可以打造为有各自特色的多中心，这样广州的人口就不会大量集中在天河、越秀等中心城区了”。

广州发展更有可持续性

很长一段时间，广州因为房价涨幅不如北上深，被一些人质疑跌出一线城市行列。郑永年却认为以房价为标准太荒唐，他说，广州无论是人均GDP，还是税收都走在中国城市的前列，还有什么好焦虑的？

郑永年对记者说，世界上很多的城市都在追求创新。但为什么有些城市有无限的创造力，有一些城市没有，有一些城市却在衰落？如果没有城市体制改革，城市化和城市创新，会遇到很多的瓶颈。“广州更应该走一条城市的体制改革之路，把自己的潜力充分发挥出来。而多中心发展就是一条城市体制改革之路”。

在郑永年看来，城市发展初期依靠规模效应，这一时期规模越大，城市的效率越高，生产能力越强，资源汇集也越快。但始终会面临一个临界点，之后将边际效应递减。如果只是紧紧盯着经济指标评价一个大城市会误入歧途的。

他认为这些年来，广州由于多中心发展，房价不如深圳，但社会治理做得不错，这方面分数比深圳高。在他看来，广州低房价正是广州的优势。“一个城市发展需要很多基础性的企业和人去支撑。从这一点看广州发展更有可持续性”。

郑永年认为现在城市发展已经过了追求数量阶段，应该追求高质量发展。所以广州对自己城市评价的指标不要仅盯着北上深，要盯着欧美先进发达城市，建立自己科学的评价系统，踏踏实实走自己的路。“比如，看自己城市的国际化程度是否够？你就要看城市的国际人才即外国教授、科技人员以及跨国公司设立的机构有多少。看城市产业是否升级了，你就要看每年增长人口是农民工多，还是高学历人群多。如果几十年过去了，还是在大量用农民工，就证明产业不行。”

郑永年表示，一个城市只有建立了一系列科学的评价指标，才不会去跟国内其他城市盲目攀比，自己淡定地有步骤不急不躁地发展，城市的基础做扎实了，将来会产生爆发式增长的。就像新加坡，结合东西方经济文化的长处，创造出自己体系也就创造出了奇迹。

市中心优质资源应分流

郑永年还认为，优质资源高度集中的大城市，拖累了区域经济的均衡和可持续发展，也造成了极大的浪费。广州要打造好多区域中心，应该把优质资源分流下去。

他说，行政化的早期，资源向城市以及大城市倾斜，改革开放之前优质资源也是在这些大城市，改革开放以后我们形成了出口导向的经济之后，使得这个城市更加庞大社会负担也越来越重。

“为什么很多地方改革发展不下去，因为没有解决好一个结构性的问题，优质资源太集中，只要优质资源集中的大城市中心，人们就会往城市中心挤，造成‘大城市病’。如果广州仅在市中心有最好的医院和学校，人群都会跑去市中心。其他区就发展不起来。只有把优质的资源分散之后才能够改变。”资源逐渐分散，不是简单各个城市搞平均主义，而是要均衡发展，现在优质资源过度集中造成了很大的浪费。

郑永年甚至认为，由于通讯技术、轨道交通的发达，没有必要把政府机构集中。如今多中心发展就成破解大城市发展瓶颈的必由之路，而选择标准不外乎政策权重、交通禀赋和产业基础等。“这可以促使我们城市更加的均衡发展。也就实现了数量城市化到质量城市化的转型。”

他认为，新加坡城市发展理念值得广州借鉴。比如，新加坡城市每个区连养老机构都是均衡分布的，更不用说其他资源了。“这些机构是政府向社会提供的平台，也是政府治理管理的平台，分布均衡了，人口流向均衡，政府也更好管理。”

郑永年分析，从现状来看，广州经济总量和增速在全国仍均保持高位，上半年为8844.31亿元，增速8.0%，但其增长动能仍是以越秀、天河为主的中心城区，地理位置上看经济过于集中。“广州郊区的公路、高铁、桥梁等基础设施都建得不错，但是这不够，这些地方需要好的医院、养老、学校等等机构，这些设施的提升有助于人口转移，广州才能得到全面发展。”

在他看来，老城区发展往往模式固化，并且利益纠缠较为复杂，而新区的改革发展阻力相对较小，并且人口结构年轻，创新能力强，利于快速发展。

仍以南沙为例，郑永年说，从未来发展来看，为了实现提出加快建设枢纽型网络城市的目标，广州显然离不开南沙的港口和自贸区建设。因此广州提出，要把南沙新区建成国家“一带一路”重要战略枢纽、珠三角汇集高端要素的先导区，以及打造成为广州国家中心城市的交通、贸易、物流综合枢纽。

如今快速轨道交通工具的出现，正好为发展大城市新中心创造了可能。“但要把更多的优质资源分散下去，人才能往下走，如果这些新的中心吸引不了人才，再好的规划都是空话。”郑永年表示。

声音

从国外经验来看，当一个城市发展为超大城市的时候，往往是通过裂变出“卫星城”的方式进行疏解和获得进一步发展，中国的现实决定，多中心是一种更适合方式。

以房价为标准太荒唐，广州无论是人均GDP，还是税收都走在中国城市的前列，还有什么好焦虑的？广州低房价正是广州的优势。

一个城市只有建立了一系列科学的评价指标，就不会去跟国内其他城市盲目攀比，自己淡定地有步骤不急不躁地发展，城市的基础做扎实了，将来会产生爆发式增长的。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郑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