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6日，早上6点35分，在广州市增城区正果镇畲族村，空气中挂着薄雾，露水凝结在叶子上，几条大黄狗横在路中间打着盹，来家燕、来子龙、来玉莹背着书包推开家门，一路嬉笑打闹的来到村口等班车，他们要去7.3公里以外的畲族小学上学。

他们是村里畲族小学4年级的学生，也是这所学校仅有的学生。正果镇畲族村是广州地区唯一的少数民族聚居地。但随着外出务工人员的增多，不少孩子都被带去外地读书，这三名孩子成了村里少数坚守在民族小学读书的学生。

被“剩下”的学生   

“让我们一起想象‘潮来前’、‘潮来时’、‘潮头过后’的景象，再交流读后感受。”第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盘国辉在布置课堂作业。但这道题似乎难住了学生们，他们没有一个人主动起身去交流。

“查嘎呢倚嘻共倚共（译：大家一起来讲一讲）。 ”盘国辉用畲语催促道，在老师的要求下，来玉莹和来子龙起身挪了到来家燕课桌前，他们含糊了两句，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学生太少了，课堂讨论的气氛出不来。”盘国辉说。

调动课堂气氛常让盘国辉头疼，他觉得孩子少是一个原因。盘国辉既是畲族小学的老师，也是这所学校的校长。据他介绍，畲族小学已经三年没有招生。

盘国辉介绍，学校学生最多的时候有97人。但近些年，出生率下降，同时，不少人外出务工，他们的孩子也被带离了畲族村，畲族小学的学生人数不断下降。畲族村支部书记来镜清介绍，畲族村户籍人口约360人，外出务工人员约150人。

学生少，除了教学活动难开展外，学生们也难免感到孤单。下课铃响，三个孩子冲出教室，开始了课外活动，畲族小学的操场不大，但三个孩子跑起来却显得尤为空旷。

来家燕和来子龙抄起乒乓球拍打起了乒乓球，来玉莹站在一旁举着两个手计分，五局比完再换人。盘国辉说，学校的乒乓球台有两个，但三个人凑不成两组，所以总有一个台是空着的。       

教导主任来土根说，上次学生给自己庆祝教师节还是几年前，他说，现在的几个孩子知道有教师节，但是从来没给他们庆祝过，学生多的时候庆祝过一次，他曾收到学生送的一束彩色塑料花。

英语是体育老师教的

畲族小学共有三名老师，都是畲族人。学生虽少，但老师并不轻松，三个老师不仅要一人承担多个科目的教学任务，还要兼顾相关的行政工作。

盘国辉是畲族小学的校长，现在教语文，同时，他还兼教音乐和综合实践。来土根是学校的教导主任，读书时主修数学，现在教英语，他还兼教美术、科学、体育等课程。对于来土根的课程，有时候孩子们会半开玩笑的说，我们英语是体育老师教的。

盘镜明是学校的财务，现在主教数学，同时也兼顾品社、地方课程。

“每个老师至少要教三科以上，教学质量难免会受影响。”盘国辉说。

来土根坦言，教英语自己是“半路出家”。他感叹去市里小学听课，很多英语专业毕业的老师口语都很好，甚至能全英文授课，对照自己的课程，他感到有些愧疚和无奈。

盘国辉教音乐，但他自叹自己在音乐方面确实没什么造诣。畲族本是能歌善舞的民族，但当被问到会唱什么歌时，几个孩子一片沉默。

来家燕站起来比划了两下说，老师一年级教过《打猎舞》，我还会跳一点。盘国辉说，《打猎舞》是他两年前编的，那个时候孩子多，还可以挑一些表演一下，现在这种集体舞也跳不了了。

盘国辉说，这几年，学校受到不少政府、民间团体的支持，硬件条件有了不少改善，但是学校现在很需要师资力量的帮扶，尤其是在英语和艺术类的师资这块。

“要是能有老师来固定交流一段时间就好了，哪管一两个月，给孩子提高一下，教学方法上我们也学一下。”盘国辉说。

校长的纠结

在盘国辉看来，学生人数较少，在教育上造成了学生缺少主动性、竞争意识不强等问题。刚上完语文课，盘国辉有点恼火，对于他前一节课刚讲的分段知识，上课提问时没有一个学生记得住，“孩子之间不会比着学习，最差都是第三名。”盘国辉有些无奈。

盘国辉的孩子也从畲族小学毕业，现在成绩在学校算中等。他觉得，当初孩子的竞争意识和主动性没培养起来，不督促的话很少主动学习。面对同样的升学、就业竞争，家长选择让子女外出接受更好的教育，盘国辉也理解，但同时也很纠结。

让盘国辉担忧的是，很多外出读书的孩子已经不会讲畲语。盘国辉说，他两个哥哥的孩子从小就被带到村外读书，现在很多畲语已不会讲。盘国辉介绍，现在畲族村里小学的适龄儿童有25人，有22个都在外面读书。

“语言需要一个氛围。”盘国辉说，在盘国辉看来，脱离了这个语言环境，孩子在融入的同时，对畲族文化也在不断的遗忘。课余时间，他和几位老师会刻意用畲语和学生交流，纠正学生的发音。

午休时间，来子龙掏出《畲语》书来看，“刚发下来，我已经看到53页了。”来子龙说，“这上面写的我们都会读。”来家燕补充道。学生们流利的畲语让他感到欣慰。

学校人数这么少是否有存在的必要？增城区教育局相关负责人表示，畲族小学虽然人数较少，但并没有撤并的计划。主要是因为，村民要求保留畲族小学；另外，该校与距离最近的兰溪小学约有10公里，路途远、交通不便；同时，畲族作为广州市唯一的少数民族，保留畲族小学，也是民族文化的传承。

临近放学，盘国辉给学生发下了上学期末的语文考卷。记者看到，来家燕在作文题目是《会飞的我》，她写道“我梦见自己能像小鸟一样在天上飞，我看到有一棵树很高、很粗，上面住着很多小鸟，搬进来后我在这里住了不久，树上的小鸟我都认识了，我和它们成为了好朋友，每天在这里和它们一起玩，一起摘果子吃，我过得很快乐。”

【记者】李业珅

【摄影】肖雄

【校对】冯志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