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江山火侵袭下的藏族村庄：房屋成残骸，松茸难再续，村民不知何去何从

“再晚五分钟，我和老伴可能就出不来了。”3月20日上午，在四川雅江县城关第一完全小学安置点内，83岁的老人疆嘎让心有余悸。他是白姑村最年长的人，4天前被人从山火弥漫的家中救出。

白姑村是雅江县呷拉镇脚泥堡村的一个村小组，位于雅江县城以北8公里的雅砻江畔，是受此次山火影响最严重的村庄之一，大量房屋被山火烧毁。全村146人中的68个人成了无家可归的受灾群众。

3月21日，雅江山火已燃烧了6天，暂无人员伤亡。住在学校操场临时帐篷内的受灾村民们，一边尽其所能参与救灾工作，一边还要思考如何重建生活。

山火笼罩

3月15日17时，四川甘孜雅江县呷拉镇白孜村附近发生森林火灾。3月16日上午，白孜村火势原本已经变小，但中午开始突然刮起了大风，火势迅速蔓延，由南向北形成3个火场。

白姑村所在的脚泥堡村和白孜村仅一江之隔。16日下午，白姑村的壮年们都在白孜村帮助当地灭火，他们突然收到消息：家着了。当时，孩子们在学校上学，村里剩下几十位老人和妇女。

16日下午，山火笼罩了整个白姑村。村民多吉（化名）说，山火翻过村对面的山梁，不到10分钟就烧到山底，伴随着大风，火星夹杂着树枝草木，很快飘过雅砻江，到房子这边来了。

监控画面记录下白姑村被山火侵袭时的画面

当时风力达到8级，山火蔓延越过多个山头，白姑村海拔2600米左右，周边的山坡度陡峭，植被以青冈林和松树为主，叠加焚风效应，山林爆燃。村里的监控视频记录下的画面显示，天空变成暗红色，火花在空中乱窜。

村民的房屋多为土木结构，家具也多为木制，有的人家中还存放了不少柴火。火星飘来，房子很快就烧了起来。

疆嘎让家的柴火最先被点燃，他拿起水管洒水，但发现根本不起作用，火越烧越大。手足无措之时，村里的年轻人汪小康赶了回来，将疆嘎让和老伴救出。83岁的疆嘎让说，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火。

村子里已经没法儿住人了。当晚，村民们被安置到雅江县城广场上的帐篷中过夜。次日，又被转移到城关第一完全小学的操场上。

村里的火烧完后，疆嘎让曾回到家中看情况，发现屋里的东西“都没了，已经烧成了灰，啥都不剩”，猪圈里的四头猪也没能幸免于难。

雅砻江两岸山林被山火肆虐后成片漆黑，白姑村大量房屋被山火烧毁。3月20日下午，记者在白姑村看到，一辆汽车横倒在村口，烧得只剩铁架。村里有的房子已经烧得只剩框架，有的虽然外立面完好，但顶棚塌陷、横梁倾斜。距离大火已经4天，有的房屋中还有黑烟冒出，村民说是屋中有堆放的粮食还在燃烧。

“来不及算损失多少”

安置点内，一个帐篷里住着6个白姑村村民，物资供应充足，帐篷内配有被褥和折叠床，以及矿泉水、牛奶、药品等常用物资。

白姑村的小孩在安置点内玩耍

3月20日上午，记者在雅江城关第一完全小学看到，成群的小孩们在操场上开心玩耍，但大人们大多表情凝重。

60多岁的郭六斤说，祖祖辈辈攒下来的财产，一场火全烧没了。他在村里是一名独居老人，老婆在外地帮女儿带小孩，大儿子在县粮食局工作，近几天都在做粮食保障工作，二儿子在县司法局上班，也去火灾一线投入救援了。16日下午，他是在邻村人的帮助下，才从火场逃出来。

白姑村村民的安置点设在学校操场上

村民们虽然是无家可归的受灾群众，但“大白天里闲不住，也不想细想”，转身投入到森林火灾救援中。

一些男性青年去火场上参与扑救工作，几位妇女在安置点附近的广场上当起了志愿者，给外地前来支援的消防队员分发群众捐赠的物资。建春是其中一员，山火袭村那天，她是身上浇满了水才从屋中跑出来的。现在她穿着红马甲，在广场上将矿泉水一箱箱往车上搬。

安置点内物资供应充足

几个村民白天回到村中值守，给还存活的牲畜添点饲料。一位村干部望着烧掉的房子感慨说，目前还没统计具体的财产损失，“来不及算”。

一旁的村民补充道：某户人家刚花了二三十万装修新房；另一户前两天刚去银行取了5万元现金放在家里。

有部分村民想回家看看有没有金银首饰还能捡一些出来，但村干部将他们拦住，“这些房子随时可能塌掉”。

村民们以后住在哪里？村干部说，目前还没有方案出来，相信政府会妥善处理的。短期内，受灾群众需要更好的居住环境，更长久的重建则是恢复正常生活。

松茸生产将受影响

让村民们难过的，除了房屋财产受损，还有赖以为生的山林。

雅江是中国“松茸之乡”，全县每年松茸采集量800吨到1000吨，收入4亿元左右。白姑村的山上盛产松茸，村里祖孙几代都以采摘松茸为生。

村民展示此前采摘松茸的画面

每年7-8月，松茸成熟的季节，也是白姑村最繁忙的时候。多吉说，之前每次上山摘松茸时，他会带着一筐干粮，凌晨四点出发，上午十点能爬到山上有松茸的位置，采摘一天后，当晚在山上睡觉，第二天再摘一天，晚上下山回家，“这样两天基本能摘60斤松茸下来，一斤能卖百余元。”

白姑村的村民们靠山吃山，以摘松茸为生，依靠经验和耐心摘出优质松茸，一个家庭在两个月内就能挣十多万元，其他月份比较清闲，有的村民在家种地，有的村民打零工。

多吉介绍，政府给各个村划定了采摘松茸的范围。此次山火之后，白姑村的“松茸山”上已一片漆黑。

白姑村附近的山被大火烧的漆黑一片，很难再长出松茸

雅江松茸产业园负责人陈文向媒体介绍，松茸是和青杠林木根系共生的菌类，青杠林被烧毁之后，松茸也就不具备生长条件了。

“这片山再长出松茸，至少要等20年。”多吉说，几里外的白孜村23年前发生过一次山火，之后山上再没长过松茸，直到去年才有新的松茸长出来，“还是不怎么好的”。

60多岁的郭六斤腿脚已不如年轻时灵活，他每年靠摘松茸也能获得3万元左右的收入。望着被山火肆虐过的山头，他说，“捡松茸是下代人的事了”。

【采写/摄影】南方+记者 张笛扬 王越莹 发自四川雅江

【后方联动】南方+记者 杨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