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国际妇女节这天,家住深圳市宝安区的温佟彤(化名)与平日不同,在安顿好家里2岁多的孩子后,就赶过来福田区,参加“妈妈岗”的招聘会。几天前,她在深圳市人社局的公众号上看到了面向妈妈的招聘信息,内心跃跃欲试。
“妈妈岗”,顾名思义是专为妈妈们设计的就业岗位,使妈妈们能够在照顾孩子和工作之间取得平衡。2023年4月,“妈妈岗”这一新词写进了广东省人社厅发布的《关于推行“妈妈岗”就业模式促进妇女就业的实施意见(征求意见稿)》,文件提出全省广泛开发“妈妈岗”,拓展妇女就业空间。随后5月,深圳开始推出首批“妈妈岗”,旨在为已婚已育的女性群体再就业提供便利与服务。
日前,笔者走访发现,深圳推出新一批“妈妈岗”的举措受到了已育待业女性们的欢迎。而实际招聘会现场,适合“宝妈”的岗位数量少、成长空间小、从业年龄门槛等亦成为限制“宝妈”上岗的因素。为妈妈们考虑的“妈妈岗”距离真正的“妈妈港”究竟还有多远、“先锋城市”如何从中探索出“先锋做法”为深圳女性进一步“赋能”,成为社会治理一道不得不面对的新课题。
“妈妈岗”概念吸引深圳待业宝妈
弹性时间、离家近等成为重要考量
温佟彤辞职在家带娃已有一段时间,由于家里孩子慢慢长大,她盘算着今年再次回到职场——“找点事情做”,顺便也能兼顾一下带娃。
在招聘会场的女性中,有不少和温佟彤情况类似的,她们对工作岗位内容和薪资要求不高,首要考虑的是上下班时间、距家距离,以及有没有“双休”,基本指向“方便带娃”。
在招聘会现场,一家名为“小小笆篱”的托育中心排起了长龙,背景板上贴了“妈妈岗”的标志。“我本来就很喜欢小孩,所以想找个既能照顾小朋友又不用加班的岗位,看来看去,只有这个岗位感觉比较适合我。”谭玲玲(化名)是大专学历,原先从事外贸创业,创业失败后便选择回归家庭全职带娃。
聊天过程中,她对家庭的重视和认可显而易见——丈夫每月工资交给自己保管,而家里的娃娃明年准备上一年级,言及于此她透露出满满的幸福感。而当一名推销员拿着宣传册过来向她推荐宝妈金牌销售“公益培训”,并试图劝服她一起“赚大钱”时,谭玲玲扭过头去,显得毫无兴趣。
发展空间受限
门槛低、看业绩,岗位多属劳动力密集型
和谭玲玲一样的宝妈并非少数。1991年出生的新手宝妈吴佳佳(化名)对打鸡血式的销售工种也存在着或多或少的抗拒。
“一轮看下来,确实没有合适我的。”在吴佳佳看来,这样的招聘会初衷无疑是好的,但从初衷到现实,两者间还存在着很大差距。“首先在岗位的数量上,原来说是有1000多个‘妈妈岗’,但真正意义上的‘妈妈岗’并不多,贴着‘妈妈岗’标签的摊位寥寥无几。另多数岗位门槛比较低,要么是家政、服务员、客服,要么是美容顾问、销售之类,感觉与自己的专业匹配度比较低,最重要的是,缺乏晋升发展的机会。”
在生孩子之前,她在一家航空公司后台做行政工作。而当她想找回国际物流这一擅长的领域时,发现提供的岗位只有销售。“如果是纯销售的话,要出业绩你就得拼命干,还得加班,那和我原来的计划就背道而驰了。”吴佳佳说道。
另一边,40多岁的李丽(化名)在寻找工作时,也发现了这道难关。当天在现场一一咨询下来,她发现能符合她岁数条件的,基本只有家政、保洁之类的工作,“但这类岗位可能得到我50岁后才会考虑吧,现在肯定不甘心。”她不由地感叹道。
从年薪四五十万到期待8000每月
“中场休息”的精英宝妈价值缩水
与温佟彤、谭玲玲等群体画像不同的,是另一类“宝妈”——她们普遍受教育程度更高,在辞职前曾在企业内担当要职,也更有事业心,堪比都市“精英女性”。
今年45岁的王女士曾经是一家服装公司的高管,“混”得最好的时候做到了部门总监,年薪在40万-50万之间。几年前由于疫情,企业经营不善拖欠工资,加之家里孩子需要更多陪伴,她毅然决然辞职回家“全职带娃”。如今,三年多过去了,孩子正式上小学,王女士也想着重新回到职场,此次“妈妈岗”的招聘会是她重返职场的一个抓手。
面临重新就业,她似乎也已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比如,对自己的“市场价格”认识很清醒——直接先自我砍掉百分之五十。“现在,我大概能接受的薪资是8000元到10000元一个月吧,能给到8000元我就去了。但是如果4000-5000元的话就算了,还不如回家带娃,毕竟请保姆也不止这个费用,自己看孩子还更放心点。”对于王女士而言,早年看似清晰而有野心的职业规划到了现实中,却变得“一地鸡毛”。
“作为过来人,我给年轻女性的建议就是,千万不要轻易放弃职场回归家庭。”王女士和站在旁边的两位同样在排队的女性搭话时说道,其中一位是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35岁困局”
“妈妈”们上岗面临的又一个窘境
曾经有着多年丰富经验的职场妈妈,何以面临这样的困局?王女士自身做了分析:一是用人单位认为“宝妈”不能像毕业生一样时间灵活;二是社会招聘市场上普遍存在的“35岁定律”。
在来招聘会前,她也曾到其他公司尝试机会。“有的公司人事虽然给你发了面试通知,但是会认真考虑你的不多。”她透露,许多面试官往往比她还年轻,在面试中非常认真询问她一些行业内的看法,以及非常实操的问题,甚至要求给公司做方案。“这种就是纯粹想通过面试套取你的经验,看起来聊得很好,但最终并不会录用你。”
事实上,“35岁危机”并非“宝妈”这一群体会面临的窘境。在当天的招聘会上,一些大龄未婚女性也在物色新工作。“公司去年倒闭了,目前我还在申请劳动仲裁,由于赔偿还没下来,只能先找一些兼职。由于这里写着‘妈妈岗’,我心想对年龄的要求会放宽些,就来试试了。”李丽认为,这里招聘会好的一点是,至少不会像其他招聘会一样,直接给35岁划线,那种比较残酷。尽管如此,李丽并没有在现场看到心仪岗位。
“妈妈岗困局”怎么破?
发补贴、完善托育、国企发好岗……还需多方发力
实际上,“妈妈岗”的背后,潜藏着各类女性求职与发展的问题。不少女性,由于生育被困在兼顾家庭和工作的角色中,又因为身份转变选择“退而求其次”的“妈妈岗”;而低门槛、缺乏发展前景的工作,又让妈妈们在职场中失去竞争力,继而加剧社会对该群体的刻板印象。
要破除“妈妈岗困局”,还需要政府、企业多方发力,消除对已育女性的就业歧视。今年以来,除福田区“三八”节“妈妈岗”招聘主场外,罗湖区、龙岗区、大鹏新区也举办了辖区的公益招聘会,招聘范围涵盖家政、电商主播、配送、珠宝等行业,旨在鼓励企业向“宝妈”们提供工作岗位。尽管如此,“宝妈”和市场之间,无论从岗位的量上还是质上,仍然存在着较大的“供需”鸿沟。
为调动市场的积极性,2022年7月,中山市出台《关于大力推行“妈妈岗”就业新模式的若干措施》,从税收减免、培训扶持、就业服务、资金补贴等方面推出18项支持举措,将“妈妈岗”纳入就业补助资金配套范围。
该措施除了明确提出对符合条件的用人单位实行每月300元/人标准给予社保补贴、 每月100元/人标准给予岗位补贴,还为就业妇女提供每月300元/人的灵活就业社保补贴。
与此同时,用人单位可以在3年内按实际招用人数以每人每年7800元依次扣减增值税、城市维护建设税、教育费附加、地方教育附加和企业所得税。
诚然,让政府拿出真金白银鼓励企业设置“妈妈岗”是一种做法。而在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看来,问题的关键在于解决婴幼儿托育问题。他认为,解决该问题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女性的后顾之忧,让女性可以更加从容地从事“妈妈岗”或者其他职位,并有更多的工作选择机会,对提高女性就业率有积极作用。
在托育方面,国内已有大城市先行先试。2022年,为推进托幼一体化,上海制定《上海市学前教育与托育服务条例》。目前,全市近1000家幼儿园开设了托班,占全部幼儿园的60%,且未来要求所有全市公办幼儿园,都要做到托班“应开尽开,能开尽开”。
而在“宝妈”王女士看来,要增加女性在职场中的有利优势、创造女性生育友好型的社会,一方面应该让“宝爸”和“宝妈”一样,在孩子出生后各自强制休3个月的产假和陪产假,将职场上的性别差距拉平;
另一方面,应根据不同类型的宝妈提供不同的岗位,针对有知识、有能力和精力的宝妈,国有企业和公务员系统也应当作出表率,拿出部分好的管理岗位或技术岗位作为“妈妈岗”,改变“妈妈岗”给人以弱势岗位的印象。“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女性不再惧怕生育,在职场上更有信心和底气。”王女士说道。
【撰文/部分图片】蔡敏玲
【部分图片】朱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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