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庆后。（视觉中国 /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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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馥莉用十年时间把宏胜打造成中国民营企业500强，2019年的营收达到娃哈哈的1/3，利润率比娃哈哈还高4个百分点。

虽然宗庆后直接持股仅29.4%，但员工持股会一般与其形成战略同盟军，在行动上保持一致，宗庆后对公司的实际控制权依然大于上城文商旅。

从宗馥莉的发展轨迹来看，宗庆后培养其接班的意味浓厚。“可以说是扶上马送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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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南方周末记者 卫琳聪

南方周末实习生 温泓烨

责任编辑｜冯叶

2024年2月25日，吴杰吃过午饭刚回到办公室，发现同事们都面色沉重地相互交谈。他打开手机，刷到了“娃哈哈创始人宗庆后去世”。

吴杰在娃哈哈工作近十年。娃哈哈有组织员工吃年夜饭的传统，宗庆后几乎每年都会参加，吴杰曾亲眼见到他着一双布鞋。2024年春节是娃哈哈在新冠疫情之后第一次组织年夜饭，员工们聚在一起摆了一百四十多桌宴席。但这一次，吴杰没能见到宗庆后，代他出席的是女儿宗馥莉。

很快，公司官网变成黑白色，首页刊登了讣告，称娃哈哈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宗庆后因病医治无效，于当日10时30分逝世，享年79岁。公司定于2月28日上午10时在杭州下沙基地举行追思会。

讣告列出宗庆后身上的诸多符号，首先是中国共产党党员，还有改革开放40年百名杰出民营企业家。宗庆后曾口述：“改革开放的40年是中华民族复兴的一个大好时代。我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从底层崛起的凡人。幸运的是，我生于这一个大时代。”

马云、雷军、周鸿祎等企业家均在公开场合吊唁宗庆后。同为浙商的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发去挽联：“人生搏击四十不晚，开拓者精神；创业千难夙夜求新，企业家本色。”

42岁创业，宗庆后执掌娃哈哈35年，将这家最初只有两个员工的校办企业打造成中国民营企业500强，巅峰时年营收创下782.8亿元，他本人也两度问鼎中国内地首富。

但在2013年达到营收顶峰后，娃哈哈业绩一度下滑。全国工商联发布的2023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榜单上，娃哈哈位居第227位，营收从2020年低谷回升至512.02亿元。

吴杰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和不少老员工都念着宗庆后的好，但今后会不会继续留在公司，他心里产生动摇，“只能看以后公司向哪个方面发展了”。

“为家人员工谋幸福，

为社会国家谋发展”

1987年，时年42岁的宗庆后承包了上城区校办企业经销部，代销汽水、棒冰和文具。1991年，在杭州市政府牵线搭桥下，仅有一百余人的杭州娃哈哈营养食品厂，以八千余万元的代价兼并了两千多名职工的国营企业杭州罐头食品厂，在当时创下了“小鱼吃大鱼”的佳话。

35年来，这位勤勉的企业家像大家长一样照料和掌控着自己缔造的饮料王国。

据《中国慈善家》报道，直到2013年，娃哈哈50元以上的报销都必须经宗庆后批准。公司不设副总裁，只有他一个高管，200名中层都要直接向他汇报，所有的决策最终必须由他拍板。

2015年，吴杰来到娃哈哈工作，公司为员工提供宿舍，工作年限长还能申请公司自建的住房。这在杭州的企业中并不多见，员工每个月能省下一两千元的房租。

这项政策一直在娃哈哈延续。2022年的直播中，宗庆后介绍说公司正在杭州上城区核心地段建立1364套人才公寓。那一年宗庆后还给员工准备了6亿多元年终奖，比上年增加13%。

娃哈哈从1993年实行员工持股。曾有公司员工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娃哈哈股份分红的年收益能达到普通银行理财产品的20倍。

这让不少员工愿意留在娃哈哈。吴杰介绍，公司里像他一样工作十年左右的老员工很常见。宗庆后一天工作近16小时，几乎没有业余生活。他曾说，自己是为员工打工。

但在2018年，娃哈哈内部启动过一场大规模的员工退股行动。这被外界视为娃哈哈即将上市的前奏。但最终娃哈哈还是没有上市。

宗庆后为娃哈哈注入了浓厚的社会责任，强调“为家人员工谋幸福，为社会国家谋发展”。

娃哈哈的官网简介除了公布销售额，还突出展示公司35年来创造利税1740亿元、上缴税金 742亿元。生前最后一封公开信中，这位有过15年知青经历的老人提笔写下的称谓仍是“同志们”。

《浙商》杂志报道，临终前一个月，宗庆后依然在病房办公，对旁人讲：“公司如同自己的小孩一样，放心不下。”

据地产网站Robb Report报道，2024年1月，希尔顿家族的瑞克·希尔顿夫妇出售了位于美国洛杉矶的一套豪宅，豪宅位于最好的下贝莱尔社区，售价2500万美金，买家是与宗庆后家族关联的实体。记录显示，宗庆后家族在富裕的洛杉矶郊区圣马力诺曾拥有一个宽敞但相对简陋的庄园式住宅。

古稀求变

在宗庆后温情与铁腕并行的管理下，娃哈哈的销售网络像毛细血管一样渗透到各个县镇乡村。

娃哈哈在全国建立了超过180家分公司，销售网络覆盖10万多个批发商、7000多个经销商、300多万个销售终端。即便是中缅边境和西藏小城的小卖部，也能买到娃哈哈的产品。

庞大的销售网络配合覆盖全国的80个生产基地，一度让娃哈哈的产品能够迅速占领市场，公司营收也持续增长。

但随着电商、便利店等新零售渠道崛起，娃哈哈的传统销售网络开始失灵。公司营收在2013年创下782.8亿元高峰之后一度下滑，2015—2020年的6年时间里，其营收始终未突破500亿元，近两年虽突破500亿元，但2022年营收再次出现下滑。

中国食品产业分析师朱丹蓬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原因在于近十年来饮料市场的竞争格局、消费者偏好发生较大变化，娃哈哈没有及时适应，产品和经营理念出现老化，尤其在一二线城市竞争力不足。

不过，年逾古稀的宗庆后依然在设法改变。在2022年的中国企业家博鳌论坛上，宗庆后表示，公司未来的战略包括发展大健康产业、进军高端装备制造业。

公司官网显示，2017年娃哈哈建成业内第一条智能化饮料生产线。2021年宗庆后亲自带队考察，在浙江温州文成县投资建设占地约120亩的智能工厂。

为了发展高端装备制造，宗庆后对资本市场的态度开始扭转。他成立了专门的创投公司，2016年、2017年先后投资两家智能科技企业。2018年在接受人民网采访时，他表示未来大幅投资高新产业的时候，也有可能会考虑上市。

2021年娃哈哈旗下的创投公司增加PE/VC等多项业务，75岁的宗庆后取得基金从业资格，开始进军私募。

大健康也从2020年开始频繁出现在宗庆后的发言中。他对外介绍，公司已投资近十亿元建成大健康产业基地，研发出几十款大健康产品，并推出了专门的“康有利”大健康电商平台。

不只康有利，2021年娃哈哈还推出电商平台“快销网”，构想与淘宝相似，允许商家免费入驻。公司在杭州专门新建了一栋34层高的电商大厦，可容纳数千人办公，2020年时宣布将于当年6月落成。

宗庆后表示，娃哈哈的电商业务由他亲自管理。在他看来，“我们在线下有大量的经销商，把线上网络搭好，让他们加入到线上平台就可以了”。

发展至今，娃哈哈的大健康产品和电商平台并没有激起太大水花。快销网上售卖的主要是AD钙奶、营养快线等娃哈哈产品，首页设置的日化用品、儿童营养等专区点开空无一物。康有利上售卖的大健康产品只有6款，包括刺梨C压片、妙眠植物饮品等，这些产品在娃哈哈的淘宝官方店里并无售卖。

天眼查显示，2024年2月23日，杭州娃哈哈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发生工商变更，宗庆后卸任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经理，由宗馥莉接任。

宗庆后与女儿宗馥莉。（娃哈哈官网截图 / 图）

谁来接班？

2021年12月，娃哈哈宣布宗馥莉出任公司副董事长兼总经理。此后，吴杰经常见到宗馥莉出席公司重要活动。

在此之前，宗馥莉主要担任宏胜饮料集团总裁，负责饮品生产、印刷包装、物流仓储等供应链业务。娃哈哈官网介绍，娃哈哈很大一部分包装印刷和物流服务都由宏胜下属子公司提供。

在2020年接受《南方人物周刊》杂志采访时，宗馥莉介绍，宏胜一直和娃哈哈独立运营、独立核算。2003年创立之初，宗庆后给了她几千万元资金支持，但日常工作不需要向父亲汇报。

宗馥莉用十年时间把宏胜打造成中国民营企业500强，2019年的营收达到娃哈哈的1/3，利润率比娃哈哈还高4个百分点。

但宗馥莉开始感到娃哈哈出现增长疲软。前端销售业务放缓，压力也传导至宏胜的后端制造。2018年，她主动请缨担任娃哈哈品牌公关部长。

宗馥莉和宗庆后在营销上风格迥异。从品牌公关部长到副董事长，她开始推动娃哈哈品牌年轻化。

换掉代言纯净水20年的王力宏，启用王一博等流量明星；和泡泡玛特、钟薛高联名，赞助电竞赛事；推出娃哈哈AD钙奶味月饼、营养快线彩妆盘，还打造售卖娃哈哈周边的粉丝互动平台“哈宝游乐园”。

近5年来，娃哈哈在宗馥莉的推动下营收震荡上涨，2023年比2017年增超60亿元。

宗庆后也公开表达了对女儿的赞赏，但并未明确表示过娃哈哈由其接班。

从娃哈哈股权结构来看，宗馥莉目前并未持股。大股东是杭州上城区文商旅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下称上城文商旅），为上城区财政局独资企业，持有娃哈哈46%的股份。

宗庆后为第二大股东，持有娃哈哈29.4%的股份。娃哈哈职工持股会则持有剩余的24.6%。

据《宗庆后与娃哈哈：一个中国著名企业的深度研究》一书记载，1999年股权改制后，上城区国资局持股51%，之后降低了5%，宗庆后的股份则一直维持在29.4%。

专注公司治理研究的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教授郑志刚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虽然宗庆后直接持股仅29.4%，但员工持股会一般与其形成战略同盟军，在行动上保持一致，宗庆后对公司的实际控制权依然大于上城文商旅。

在这样的股权安排下，宗庆后对娃哈哈有很大控制权，宗馥莉接班后也有望延续。从宗馥莉的发展轨迹来看，宗庆后培养其接班的意味浓厚。“可以说是扶上马送一程。”

百度旗下招投标信息查询平台番番询标宝显示，2023年7月，上城文商旅就拟转让持有娃哈哈46%股权的权益价值评估和法律服务进行招标。

郑志刚认为，即便国资转让股份，也难以对宗氏父女的控制权造成影响。如果转让后能够引进管理上更有效率的社会资本，可能既能对企业家形成有效的制衡，也能通过股份变现回馈国资和企业家，对公司治理更有帮助。

（应受访者要求，吴杰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