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外办“春晚”｜2024海外国潮①

■ 2024海外国潮①

1月27日，在马来西亚槟城，一场上万人参与的“光华春晚”，从下午5时一直延续到午夜，由当地歌星和网络红人呈现的精彩节目轮番登场，舞台前长长的街道上，脸谱彩绘、剪纸折纸、灯笼制作、水墨教学等各种中华非遗活动吸引了众多市民，现场年味浓烈，烟火气十足。

早在一周之前，主办方《光华日报》报馆所在的槟城“三条路”就已经装扮起来，粉色花朵的梅树与大红的灯笼相映，家家户户门前贴上了火红的春联。

“光华春晚”现场人潮络绎不绝。

今年“光华春晚”的主题是“龙腾盛市过好年”。“光华春晚”总策划、《光华日报》副总编辑张易雄介绍，“2024年是‘光华春晚’举办的第十三年，可能因为这个活动在社区已经形成了文化记忆，以至于槟城街坊有句口头禅，‘看了光华春晚，过两星期后肯定是过年’。”张易雄笑着说。

在距离槟城10小时飞行时间的阿联酋，另一场春晚已经成功落幕。

1月14日晚，在迪拜歌剧院，由1200多名演员参演的28个节目在舞台上轮番上演。当最后一个节目结束，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官走上台前，宣布作为单个舞蹈节目，参演其中的250名演员包括了75个不同国籍，已打破目前69个国籍的世界纪录，掌声和喝彩声像云一样充满会场。

众演员与节目所获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合影。

就在演出的几天前，总导演、总策划李冬霞累得病倒了。从前一年的5月到新年的1月，为组织这场初次“逢十”的阿联酋华侨华人春节联欢晚会，她一个人从确定节目到征选演员，从晚会赞助到嘉宾邀请，筛过晚会的每一个细节。

“特别是最后一两个月，临近演出时间，我在‘文山会海’里挣扎：政府部门的、剧场的、领事馆的，然后还有几十个演出单位。整天都有做不完的文件，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睡觉。”李冬霞坦言。

从2015年到2024年，“阿联酋春晚”也走到了第十个年头。

2024年是中国与马来西亚建交50周年，中国与阿联酋建交40周年，请跟随我们“抵达”这两个国家的华人春晚现场，共同见证海外华人的欢乐、牵挂、胸襟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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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挂

“百家烟火是我们的风格”

2011年，刚从前东家离任、身履新职的张易雄提出，要借助《光华日报》在大马耕耘的百年积淀，为当地华人组织一场春节联欢。“对于这个想法，总经理李兴前和署理总经理林星发也感到十分振奋。”张易雄回忆道。

马来西亚是海外华人聚居最密集的国家之一。在槟城，华人在总人口中的比例更是高达近四成。城内四处可见的，除了各式各样的道教、佛教寺院，还有满街的中文招牌。在这里长大的华人王厚耀说，在槟城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汉语方言，比如他，除了会讲普通话，还能用粤语和闽南话两种方言与人交流。

初次邂逅“光华春晚”的人一定会感到这场晚会的特殊之处——《光华日报》报馆前“三条路”的中间一段被临时封锁起来，形成一道长约半公里的步行街。舞台安置在这条步行街的中心，舞台四周用围栏围起，台前只有寥寥几十张为赞助商、嘉宾和老人预备的坐凳。其余来看节目的人都围在四周。

孩子们在传统京剧脸谱中发挥创意。

在舞台两侧，行人站在街边异彩纷呈的摊位前，脸谱彩绘、剪纸折纸、制作红包灯笼、投壶、捏面人……在福袋幸运摊位，生肖为龙的游人还可以凭借身份证换取丰富礼品。

“有喜欢的节目大家就站下看，也可以去两侧的摊位看捏面人、写对联。”张易雄说：“我们其实是晚会跟庙会的‘二合一’，这种方式深得商家和市民的喜爱。”

今年“光华春晚”的摊位有约70个。尽管上半场遇到突降大雨，但雨过之后舞台上大戏开演、台下灯火闪烁，人气有增无减。

GS Dancer充满新春气息的舞蹈为晚会揭开序幕。

从1月27日下午5时开始，“光华春晚”的舞台一直表演不断。轮番上场的大多是马来西亚本土歌星和网红艺人。在现场，《Lemon Tree》《潇洒走一回》《大风吹》等流行歌曲备受追捧，老歌《外婆的澎湖湾》更引起全场合唱。“‘光华春晚’是很本土的，甚至是通俗的。我们会请街坊比较熟悉的本土或中国香港的艺人，比如参加过《中国新歌声》的李佩玲，还有今年请到的港星姜皓文。”张易雄说：“百家烟火是我们的风格。”

晚会节目《双龙祥凤献祥瑞》带来第一波高潮。

“过年”作为一种仪式感如何流传？在张易雄看来，春节“就是团圆、回家，大家集合在一起”，“甚至拜神也没有一定之规，过年可能只要有寺庙就去拜拜，保个平安。”

“槟城是一个文化荟萃之地，来自不同文化地域的华人带来的不同文化、民俗，也在这里进行融合和改造。”张易雄说，当地华人移民祖籍地多元，如闽南、潮汕、梅州等，再加上百余年的流变，当地的文化和信仰已经包罗万象，所以几乎是在提出举办“春晚”的同时，张易雄就决定，要把这场晚会办成街坊市民的“联欢”。

胸襟

“世界人民的春晚”

“朋友，你到过黄河吗？黄河之水天上来，汹涌澎湃，排山倒海……”

今年的“阿联酋春晚”是以合唱《保卫黄河》开场的，中国驻迪拜总领事李旭航在合唱前诵朗诵词。这台合唱有300名演员参与，年龄横跨垂髫至古稀，情感激荡，让整场观众的心沉浸在舞台中央。

合唱《保卫黄河》在迪拜唱响。

《保卫黄河》创作于抗日战争时期。“为了排好这出合唱，我们先把这首歌的创作背景，当时国家的情况讲述给大家，等大人孩子都拿着歌词已经会背了，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教唱。”李冬霞说，不仅要让演员达到饱满的情绪，而且在分声部的时候也要考虑不同年龄演员的声音状态。更不消说由于晚会的性质，台上绝大多数都是非职业演员，在编排方面也是难上加难。

阿联酋文化部也请到该国著名歌唱家Fatima Alhashmi在晚会上献唱。贴近中华文化的主题，Fatima特意选择了中文歌曲《不忘初心》，在完全不会中文的情况下，Fatima用两个月的时间用字母标音练习了整首歌曲。当第一句歌词“万水千山不忘来时路”唱响时，整个会场掌声雷动。

“我希望用世界各国人民都理解的方式来推广中国文化。”在上一年的晚会上，李冬霞用一台名为《万古豪情》的节目介绍中国历代的诗歌文化；而在今年的晚会上，她用节目《苍生大医》介绍了中医的历史。“你要是跟观众生硬地讲家国情怀，他可能听不进去。你应该说杜甫在茅屋被大风刮破、自己也一无所有的时候，想到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想到‘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阿联酋春晚”现场气氛热烈。

开放兼容也是“阿联酋华侨华人春晚”的特色，不同民族的优秀文化融汇于此。“阿联酋的入籍政策非常严格，有200多个国家的人在这里‘迪漂’。”在压轴节目《各美其美/相亲相爱》中，不同国籍的演员身着民族服饰，从敦煌出发，沿着“一带一路”的方向，依次登场。

“我要把它做成不光是中国人的春晚，也是世界人民的春晚，或者说世界人民可以通过它了解中国的人民或者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形象。”李冬霞说。

情怀

“自豪时刻”

《光华日报》创立于1910年，是孙中山为推翻封建统治的革命而创设，是目前历史最悠久的中文报纸，在槟城拥有最庞大的读者群体。

为了让晚会有足够的“年味儿”，“光华春晚”的摊位除了外包给商户之外，还会以低价招徕一些文化类主题摊位。“以前我们有时出于需要，叫人家来设摊位，只是象征式地收一个20块钱的‘拿台费’。”张易雄说。

每到晚会筹备期，报馆的记者、编辑不仅需要做好日常工作，还需要组织节目活动。工作不仅辛苦而且繁琐。张易雄说：“因为我们不是在中国出生，所以我们不能说‘祖国’。但我们所抱心态是对祖籍国的爱，不是因为中国的螺蛳粉好吃或哪个选秀好看，而是因为有太多的民族感情。”

“光华春晚”现场，画家画下神龙为街坊镇宅驱邪。

李冬霞的办会契机则颇具传奇色彩，“阿联酋春晚”几乎是她单枪匹马做起来的。

1992年，李冬霞刚来到这片沙漠中的土地时，她是中国年轻力量的代表——在“东方风来满眼春”的时代，她作为全国优秀医务工作者获得出国交流的机会。

在新颖陌生的异域，她最初抱定的信念是“混出个样子来”。由于在国内取得的医学学历不受承认，她在阿联酋做起了建筑行业。乘着迪拜城市建设的黄金时期，她从默默无闻一跃成为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却又在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中遭受重创。

“阴差阳错”在她的口中出现过两次，一次是由从医到从商，另一次是由商业受挫到决定开始筹措“阿联酋春晚”。

跌落谷底的挫败感给了她反思的空闲，“在迪拜有三十几栋大楼是我们盖的。这片土地上流尽了我们的汗和泪，但盖好之后这栋楼却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

在一名热爱旗袍的朋友鼓动下，2015年，她开始筹办旗袍协会，并连续两年组织了“旗袍春晚”。从第三届起，“旗袍春晚”改为“阿联酋华侨华人春晚”。

国内媒体请她做客，询问她的团队和投入有多少，她回答：“导演组就我一个人。”所有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们告诉我在国内这样一台晚会可能会有100个人的头衔里挂了‘导演’。”李冬霞说：“去拉赞助的时候，很多人觉得我可笑——这个人像发疯一样天天搞中国文化，文化跟你有什么关系？”

很多人对她和她所做的工作感到好奇。“有几个媒体联系约访，我也拒绝了，因为我觉得这不是我个人的事情。”李冬霞对所做的工作，有一种“仰之弥高”的敬畏感。

压轴节目《各美其美/相亲相爱》获颁的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

“我们的演员中99%都是业余参演。三个多月的排练，这个人每把他的店关一下午，就要少赚一下午的钱；那个人开车几个小时过来，然后排练几个小时再回去。”赞助商中有的只能赞助5000元，有的做气球生意就帮忙搭气球拱门。赞助经费无法覆盖“春晚”经费时，则是李冬霞自掏腰包。“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李冬霞的父亲是诗人和书法家，对她的影响很深。

她理解个人的渺小：“中国文化已经流传5000多年了，而我们个人算什么呢？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在一生当中，我们曾经团结这么多的人，用自己的精力、金钱一起为传承文化作一点贡献。我想我们的生命也从此就丰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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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南方+记者 辛腾旋

【手绘】李哲琳 杨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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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周鑫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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