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流行语折射的网络生态、舆论生态与群体心态之变

南方传媒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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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作为伴随互联网普及而生的文化现象,网络流行语一直备受社会关注,但更多集中于个案式的分析解读。本文从纵向流变的维度,以《咬文嚼字》杂志编辑部2008年以来评选的历年“年度十大流行语”为主要参照,尝试分析网络流行语折射的网络生态、舆论生态与群体心态之变。

【关键词】网络流行语  网络生态  舆论生态  群体心态

从“打工人”到“干饭人”,从“凡尔赛文学”到“废话文学”,从“内卷”到“躺平”……近年来,随着各类网络社交平台蓬勃发展,网络流行语俨然进入井喷式发展阶段,甚至连一些中小学生也时不时冒出一句“栓Q”“鸡你太美”,引发很多家长和专家担忧。作为与互联网相伴而生的网络文化现象,网络流行语可谓由来已久,并持续引发关注。从社会层面看,由于互联网已经渗透到人们生活各个方面,网络流行语作为网络交流交际的一部分,既广泛存在又潜移默化影响着人们。从学术层面看,专业人士围绕特定网络流行语的深层意义、结构特点、生发机制、舆论生态等,从语言学、传播学等角度进行了深入探讨,相关研究数不胜数。相比之下,从纵向的维度探讨网络流行语流变背后的传播学意义和社会学意义则不多。究其原因,可能在于网络流行语变化非常之快,较难从一个相对长的时段去考察具体词语背后的意义演变。尽管如此,以近年来的年度网络流行语为主要参照,从整体流变上去分析其背后折射的网络生态、舆论生态与群体心态之变,依然能带给我们不少启发。

2009年以来,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中心、上海《咬文嚼字》杂志编辑部和一些媒体接连推出年度十大流行语评选。其中,又以《咬文嚼字》杂志的年度评选持续久、关注高(详见表1)。按其编辑部的说法,所评选的年度流行语注重四个方面原则,即时尚性、大众性、具有某种表达效果、不选格调低下的流行语,强调“既反映了政经要事,又体现了人文价值观,更是记录了岁月洪流中语言的真实魅力与时代特征”。综观这些年度流行语,相当一部分是网络流行语或与网络传播密切相关,为分析思考网络流行语流变提供了重要参考。

一、网络生态之变

在探讨语言与社会的相互影响关系时,较常被引用的是西方学者的“语言和社会结构共变理论”,即语言作为社会必要的存在条件,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作为社会最重要的交际工具,一方面对社会有绝对的依赖性,另一方面也对社会的发展有应变性,在适应社会变化着的交际需要而不断地演变和发展。网络流行语伴随互联网普及而生,广泛融入人们的“数字化生存”和网络社交生活之中,必然见证和映射出网络带给人们生活的各方面变化。结合2008年以来网络流行语的流变,我们可从中窥见一斑。

从网络生态的角度,至少折射出以下三方面变化:(1)互联网带给人们的现实生活之变。2011年流行的“亲”,反映了以淘宝为代表的电商经济的兴起;2015年的“互联网+”“创客”“剁手党”,一定程度上展现了互联网在引领新业态、新消费方面的蓬勃之势;尤其是2018年的“店小二”、2020年的“直播带货”,更让人们看到了互联网对现实生活的持续深入影响。(2)互联网带给人们的网络化社交之变。2010年的“围脖”“围观”,背后是以微博为代表的网络社交平台的兴起;2019年的“我太难/南了”,则折射出短视频时代的“土味视频”引发的争相模仿。(3)互联网带给人们的话语之变。随着线上空间、网络化社交日渐融入现实生活,人们交往交流的语言表达方式也深受其影响。比如,将原本不常用的“囧”“怼”等生僻字推到公众面前,赋予“雷”“神器”“神兽”等新的意义,创造出“宅男宅女”“大V”“野性消费”“雪糕刺客”等新词汇,让青少年将“蓝瘦,香菇”“栓Q”等“谐音梗”挂在嘴边,甚至引发如何看待网络化语言流行后果的针锋相对的讨论。

二、舆论生态之变

网络流行语与公共舆论生态、传播格局的关系已有诸多研究。显而易见的是,诸如论坛、微博、微信、快手抖音等作为人们交流工具和平台,既是公共舆论场的重要参与者,也是许多网络流行语生成并形成“病毒式传播”的平台渠道。同时,大众媒体作为公共舆论的重要主体,也深入参与网络流行语制造、传播的全过程。一方面,媒体因为对公众关注的社会热点事件的报道,在网络论坛、微博等空间平台制造热门话题、助推关键词登上热搜,成为网络流行语的“源头”。另一方面,一些媒体也有意无意间受到“流量至上”影响,把网络流行语运用到日常报道中,或持续关注一段时间内的网络流行语现象,成为其传播扩散的“推手”。综观2008年以来的网络流行语之变,较明显地折射出互联网舆论生态的两个方面显著变化:

从生发机制上看,网络社交平台对网络流行语的原创主导性越来越强。相比于此前“躲猫猫”“钓鱼(执法)”“坑爹”“我反正信了”等由传统媒体首发的新闻报道引发关注,进而成为网络流行语,随着微博、微信、抖音等网络社交平台的兴起,越来越多的网络流行语,诸如“神马都是浮云”“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确认过眼神”“拿捏”等,其最初使用、大范围传播,都源自网友在网络社交过程中的创造。尽管激发灵感的素材不一定是社交平台原创,可能源于网帖、网游乃至综艺节目,但将这些词汇变成流行语的主要推手不是传统媒体,而是网络社交平台和网民群体。尤其是近年来颇为流行的套作现象,如“打工人”“干饭人”“凡尔赛文学”“废话文学”等,都在网民争相仿词造句中“发扬光大”。

从公共舆论的主导话语体系来看,体现主流价值的理念和提法越来越深入人心。相比2008年—2011年这段时间,“山寨”“雷”“蜗居”“蚁族”“拼爹”“伤不起”等带有贬义色彩的网络流行语大行其道,近年来诸如“获得感”“命运共同体”“逆行者”“小康”等体现主流价值观和话语体系的热门词汇越来越流行,折射出主流话语体系在公共舆论场的主导地位日渐增强。

两个方面显著变化的对比,说明了传统主流媒体在引领主流价值观方面的角色增强,而在引导备受关注社会事件方面的议题设置功能有所弱化。

三、群体心态之变

自诞生之日起,互联网及其引发的信息化变革就被寄予了各种造福人类的美好愿望。现实中,互联网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的确极大重塑了人类社会,创造了新的生产生活方式、交际娱乐方式和消费休闲方式。同时,以“流量至上”为代表的对效率的无止境追求,因技术裹挟、替代人类生产生活方式引发的种种新问题,则提醒着人们重新审视技术变革飞速发展下的人类自我。德国新生代思想家韩炳哲在2010年出版的著作《倦怠社会》中指出,诸如抑郁症、疲劳综合征等精神疾病主导了21世纪初的疾病状态,这并非“免疫学上他者的‘否定性’所致”,而是在“普遍的交流和信息过量”的大时代背景下,对“一切皆有可能”和“绩效的最大化”的积极追求,使很多人产生“一种过度疲劳和倦怠”。置身于高速运转、崇尚效率至上的信息社会,网络流行语作为人们的一种自我表达方式,为我们把握当下年轻一代的群体心态提供了切口。

首先,从对公共议题的热情关切,转向对个体状态的深度聚焦。相比于早些年的“躲猫猫”“钓鱼”“我反正信了”“拼爹”,近年来年轻人似乎更关心“996”“打工人”“内卷”“躺平”等能够反映与其自身直接相关的生存状态的话题。诚然,这并不意味着年轻人不关心公共事务,而是反映出,随着社会对效率至上和“绩效最大化”日趋极致化的追求,面对与日俱增的竞争压力、生存压力,年轻人的自我意义与自我价值焦虑更加明显。“996”“打工人”“内卷”“躺平”等之所以能成为网络流行语,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年轻人的群体心声,也因此得以广泛流行。

进而,“娱乐至上”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对准确意义表达的消解。近年来,不少专家学者对滥用网络流行语可能带来的表达空洞和意义泛化表示强烈担忧。尽管如此,随着各类网络社交平台向人们现实生活的深度渗透,相当多的用户却表现出对网络流行语的“迎合”姿态。一方面,一些原本小众的、具体领域的词汇,被“热捧”成网络流行语;另一方面,围绕诸如“一言不合就xx”“xx文学”“x媛”等一段时间内的网络流行语,被许多网友争相模仿套作。在这个过程中,许多人特别是短视频平台用户,似乎并不关心意义表达的准确性,更看重的是“蹭热点”“博眼球”“赚流量”,使网络流行语的“流行”加剧了“娱乐至上”的狂欢。

四、小结

以2008年前后微博等网络社交化平台逐步兴起为起点,过去15年里的网络流行语整体上呈现出比较鲜明的流变特点。这种流变背后所反映的网络生态之变、舆论生态之变、群体心态之变,绝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勾连嵌入的。正是因为互联网日益深入地融入人们的生活,才潜移默化地引发了舆论传播格局、话语表达体系的变化,而人们在享受互联网的各种好处的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卷入对量化的效率、流量的极致追求,被高度的信息化社会裹挟,进一步借用了许多网络流行语来表达心境,这也让我们能够透过网络流行语的意义来一窥当下的社会心理。(参考文献略)

作者:

张东锋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办公室副主任

南方传媒研究  2023年第5期  总第1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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