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本文以禅城一名普通律师（刘希）的视角，讲述了其执业过程中遇到的两宗法援案件。在罪与罚、情与理并存的故事中，既展示了禅城法援律师的专业素养，也彰显了禅城法律援助的温度。

本期要讲述的故事是：失控的女朋友。

正文

一、失控的当事人

“刘律师，你的当事人刚才打电话说案子被告带着人来拆电表赶她走，她要烧房子跳楼自杀，挂了电话之后我们再打回去就关机了，你能不能想办法联系上她？我们担心会出事。”书记员在电话里焦急地说道。

这一通电话让我有点措手不及，赶紧靠边停车后，一打当事人电话果然关机，看着下班晚高峰的车龙，如果真出事的话，等我赶过去估计已经来不及，于是我赶紧想办法联系上了当事人小区的物业，说明情况后，请求物业赶紧上楼查看，并让人巡查一下楼房周边是否有异常，随后又联系上了禅城区法律援助处，法援处接到信息以后，立刻联系了当事人所在社区居委、综治维稳和派出所。我又联系了当事人家属，看能不能来个家属看着点，不然容易出事。几通电话打完，得知各方联动后都没有发现异常，悬着的心才算是稍稍落地。

没错，这是一单法援案，法律援助处指派给我时，还郑重地跟我说，当事人有心理障碍，比较难接触，之前指派的律师实在顶不住了，看我能不能救救急。

我心想，好歹我也执业10年了，什么样的当事人没见过，以前还指派过一个患有重度焦虑，且把书记员分分钟惹毛的当事人的案子，不也啃下来了？能有多难接触？于是自信满满的接下了这个任务。结果约当事人来所面谈后，发现我有点高估自己了，与当事人的初次见面，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当事人的材料里显示她有抑郁、焦虑和双相情感障碍，而表现给我的情况就是：防备心理很重，听不进意见，不想听到风险提示，甚至只要说话时有某个字词不合心意，马上就变得非常激动，觉得你在为对方说话，全程无法冷静，导致原本可以很快完成的会谈，从下午两三点耗到了晚上七点才算勉强完成。

二、案件的拉锯

我了解到，当事人谈恋爱期间，多次在争吵时被男友殴打，报过警，对方也被警方拘留过，还写了承诺书，同意给她补偿，之后两人就分居了。但当事人坚持认为没有和对方分手，所以住进了对方名下的房子，不但要求对方兑现补偿承诺，还要求对双方同居期间共同经营的收入进行分割。

当事人部分诉求倒是有法律依据，只不过提出的各项诉求金额实在是高得吓人，如果真按她说的打官司，肯定判不了这么多，还要损失很大一笔诉讼费，虽说可以申请缓交，但始终是要交的。

当事人目前的状况无法工作，也没有经济来源，生活都成问题，更别说要承担这样一笔诉讼费了。好说歹说，总算把她的期望值压下来一些，我答应先写好起诉状，到时她看过没问题了才能起诉，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我和当事人对起诉状金额和内容的反复拉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我不断地劝说她调整起诉金额，可每一次调整，都伴随着她认为我在帮对方说话的指责。

诉状还没理出个头绪，男方反而先起诉了，一是说双方已经分手，她就不应该再继续居住在男朋友的房子里，要求她立即搬离；二是说她在各个网络平台上指名道姓的辱骂男方和公开男方隐私，要求她赔礼道歉并赔偿。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最后这两个案子的应诉指派还是我，既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三、法援人的善意

男方在起诉后，为了赶走女方，注销了房屋的用电户头，带人来拆电表，于是就出现了这个故事开头的一幕。联系上当事人后才得知，关机的原因是因为她手机没电了，虚惊一场，我却因为这事惹怒了她，第二天指责我为什么要惊动她的家属，她不想把事情告诉家里人，我这是跟对方合起伙来逼迫她，然后就是一段又一段的破口大骂。

对此我也只能表示无奈，并不是非要受虐，只是这个当事人始终让我有一点同情。她各方面条件其实不错，曾经也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只是因为抑郁焦虑的原因，最终沦落到家人不能理解，男友无法忍受，更没法工作，只能一人独居在男友或者说前男友的房子，困守在过去的时光里，靠着家人时不时的接济和各种借贷维持基本生活。

她的某些行为很过分，但也只能归咎于心理疾病的影响，她把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案子上，而法援或许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作为一个自认为被全世界抛弃的抑郁症患者，自杀有时并不是一句气话。

四、尘埃落定

我顶着不断的指责、谩骂和投诉，一边准备做女方被告代理人，应诉返还房产和名誉权纠纷，一边做女方原告代理人，确认同居纠纷的起诉状和起诉立案，三个案子在指派后半年时间里逐一开庭和判决，最终算是平稳落地。

作为代理人，一方面安抚当事人情绪，解释庭审状况和判决内容，一方面保持与法官的沟通，三个案子三名法官都在充分理解女方困境和难处的情况下，在依法判决的前提下，尽可能给予了双方缓冲的余地：

01

房屋需要返还，但考虑到疫情因素，各地封闭出入，女方在本地没有其他住所，也没有收入，所以给予了女方半年的搬迁缓冲期；

02

女方在网络平台上的指责和谩骂，考虑到女方的心理疾病因素，未予追责，但公开男方个人隐私需要担责，女方应停止上传此类信息，并赔礼道歉，同时承担赔偿款2000元；

03

同居纠纷的案子，基于男方已有承诺，且同居期间女方患有尚未治愈的疾病，男方依法应予扶助，故判决男方支付补偿款20万元。

除了女方起诉的同居纠纷，因男方不服上诉外，女方对三个案子都服判息诉，最终男方上诉的案子也维持了原判，女方拿到了法院执行到位的补偿款回到了家乡。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我颇感欣慰，衷心希望当事人能够早日走出心理困境，重新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经办这个案子的半年时间里，总会因为这位当事人有点心力交瘁的感觉，有时无奈，有时也愤怒。其实无论是经办法官，还是法律援助处的接待人员，亦或是当事人所在社区工作人员、综治维稳工作人员和辖区民警，他们的压力并不比代理律师小，一样也承受着当事人倾诉时的漫长重复和不如意时的指责谩骂，甚至要承受判决下来后当事人可能采取过激行为的危险，他们与我一样随时待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甚至对自己恶言相向的人，愿意尽己所能去保障她的法律权利和人身安全，这是职责，也是使命。

法援的故事不胜枚举，虽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能圆满，也不是每一个法援案都能胜诉，但我自觉问心无愧，因为我一直认为：对我来说或许只是一个不那么起眼的案子，但对当事人来说可能就是当事人全部的人生意义。受人之托，自当全力以赴，这不因法援还是非法援而有所区别。执业十年未曾总结，或许可以借本文给自己一个期许。“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我相信千千万万法援人会继续投身于此，为了每一个受援人的合法权利奔走在这片土地。

（来源 ： 禅城区司法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