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词：

他，一位在东莞这片热土上孕育而出的文艺名家。当花甲之年遇上从艺40周年，这位诗书印画全才的“艺顽者”，一个人办了16次个展以飨观众，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响。

周汉标今年60岁，但“退休”仍然是件很遥远的事情。

12月23日晚，“从来没见过岭南美术馆那么多人！”站在岭南美术馆负一楼中厅抬头看去，穿戴整齐的界内名人、大家，受邀嘉宾、领导，众多文艺爱好者，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三层楼的走廊，纷纷注视中厅，期待着同一个时刻。

时间一到，一位皮肤黝黑，衣服皱巴巴，脚踏一双穿着多年的运动鞋，打扮并不隆重的老头，走向了聚光灯。“这谁啊？”连舞台旁的保安都产生了疑惑。

“欢迎大家来到我的展览开幕式！”只见这位老头咧嘴一笑，美术馆里响起欢呼和尖叫，掌声如雷——原来他就是这场盛会的“主角”——周汉标。

《不亦乐乎——周汉标艺术特展》包含16个专题展，是周汉标送给自己的“退休礼物”，也是他宣告以艺术家身份正式“出道”。

退休之前，周汉标从一名东莞中学教师到一名公务员，半辈子里先后任历任东莞玉兰大剧院管委会主任、东莞市文联主席、东莞文学艺术院院长，“我的工作一直与文学艺术紧密相连。”

《文化月刊》曾写《致敬“异端”》讲述他，称他是东莞文化不可替代的一员，是东莞可以深刻对话全国艺术的为数不多的人物之一。有人说他怪得极致，有人说他是魏晋精神的“遗腹子”，也有人说他引领了东莞文化风尚。

比起他人的总结，这次，他一次办了16个展览，用从艺40年的数千个创作成果总结了自己。

周汉标曾用金石书法、篆刻、山水画、花鸟画、文人画小品建造了一个自己的世界。如今，他打开了通往这个世界的大门，邀你感受这位“艺顽者”的“不亦乐乎”。

“不亦乐乎？！”

“一不小心，今年60了。把这几十年的习作一并展出，与君分享，不亦乐乎？！”

2行、34个字符，没有人像周汉标一样给大展写自序。

“不亦乐乎”，是周汉标的创作态度。而这次，也是东莞第一次16个文化空间联动办展。

岭南美术馆作为其中之一，便展出了数百幅书法、绘画、篆刻作品。距离岭南美术馆1000米的莞城美术馆，则在《文心雕印——周汉标篆刻艺术展》出了周汉标超5000枚印章。在总策展人之一的周易看来，这是策展时最费心思的一个。

篆刻是集周汉标艺术大成的领域。走进5000枚篆刻里的沟沟壑壑，你会读出另一个周汉标。

复杂的印章迷宫、琳琅满目的印章墙、数不清的草稿……周汉标又用了27个字，点出心中之意，“一个东莞印人，以其工匠精神、人文取向和艺术情怀，致敬尔雅先贤。”

“我现在名下没有一套房子，全拿去买石头刻了。”看着5000枚印章铺成的墙，周汉标半开玩笑地道出了倾注在篆刻上的热爱。

周汉标是诗书画印全才，历朝历代的书法、篆刻，及其背后的底蕴，都像印章一样刻在他的心上。他常常提起邓尔雅、容庚等从东莞走出的书法篆刻先驱，话里漫溢钦慕。

印章里藏着他的幽默又“奇怪”。陶瓷印上居然会出现卡通形象，甚至会用汉语拼音字母、爱心和各种图形篆刻，连东莞方言里的“绰号”——“番薯根、大碌堆、老来娇、缩骨仙、牙擦苏”等，都成了他篆刻的对象。

篆刻里彰显着他追求的极致。“顶硬上”的“上”字被他写得直冲云霄，“起来”的一竖被他写成向上的箭头，“莞香”被写成了一个字，“天天向上”被他写成一个节节高、像塔一样的汉字。他还用刻刀在石头上刻出秦朝的金文，甚至把阳文、阴纹的融合推往更深处。

“全国几乎没有办过这样的篆刻展。”不少市民走进展厅，看着这些泼墨宣纸、刻石留痕里的野性，一边说着古怪一边却又看得“不亦乐乎”。因为这组成了周汉标个人的艺术魅力。

“他一点也没变。”走进展厅，有人又想起了周汉标34年前的展览——

当年，26岁的周汉标在东莞首次举办个人现代书法展。开幕式上，他拿起一把钢锤，在众目下狠狠砸碎一只装着“裂”字的画框，被媒体称为“用行动宣告自己是一个愤世和出俗的异端。”

现在，这个“异端”又用另一种别人做不到的形式，让文艺界眼前一亮。周汉标的儿子周易知道他下一步的计划，笑笑说：“好戏还在后头。”

“不是标准的‘标’，是周汉标的‘标’”

囊万殊、裁我相、跨边界，是16个展览的3个层面，讲述了周汉标的从艺历程。

在此之前，这段故事藏在一个名为“半壁斋”的地方。

“半壁斋”是周汉标的号，也是他的创作空间。一排柜子把空间一分为二；雕刻台前散落着几把小刀，旁边未烧制的茶壶还在等待雕刻；书在桌上摞成小山，砚台上随意散着的毛笔墨汁未干。

见周汉标只要带着耳朵就行了，他总有故事在等你。周汉标话里引用的典故不断，像一堂眼花缭乱的语文课——他的第一份工作便在东莞中学教语文。

时间再往前。5岁那年，周汉标父亲找来一位老中医写的楷书，他以此为范本开始了自己的书法学习之旅。从最传统的书法入手，他全面学习和研究了楷、行、隶、草、篆等字体为他的书法功底打下了扎实的基础。20岁那年，正在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就读的周汉标开始接触篆刻，再也放不下手中的“刻刀”。因为石头来之不易，他在每块石头六面都刻满了才换另一块石头。

谈话间，周汉标以古木为几凳，以大陶碗作杯。手里的大碗茶像他的爱好一样，大得能“包容万物”。他热爱绘画、篆刻和音乐剧，吉他弹得像模像样，兴起时也能在台前跳舞。

所以你大概能猜到，“喊周汉标晚上去吃饭”会是一件多难的事。晚上6点下班回到半壁斋，周汉标便一头扎进艺术创作里。“我有好多好玩的东西等着我。”为此，他常常“忙活”到凌晨1点才入睡。

“不断地坚持做一样东西，应该总归有出色。”有了早期大量临摹、钻研古人作品所下的“苦功夫”，他开始以“玩”的心态来写创作，这样得出来的作品更能表达追求的意境，“很多时候是灵感一来，就挥毫泼墨，所以这些作品也可以说是无意中创作出来的。”

在书法界，周汉标的书法一直被誉为“难懂”的代名词。周汉标说自己也可以写漂亮的“靓仔字”。

但汉字在他眼里，已经是艺术表现对象，用汉字的形、意展开了与自己艺术审美思想相融。

——更多大胆的署名周汉标的作品出现了。他的书法和篆刻作品独具匠心、狂放不羁，方寸之间蕴含着古意又透着新意。最近，他正尝试在茶壶上创作，他刀法娴熟，构图巧妙，既有传统的韵味，又有现代的感觉，给人以无尽的遐想。“没有人这么写字吧，哈哈！所以这就叫‘标体’，不是标准的‘标’，是周汉标的‘标’！”

“他在艺术实践中获得了相伴一生的快乐，这种精神生活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生活方式就是艺术的生活方式。”国内著名汉字艺术家、评论家、策划人濮列平评价说。

“谁能办17个展再说东莞没文化”

“从业以来最听不惯别人说‘东莞是文化沙漠’！”周汉标评价起东莞总是直言不讳，但他从不认为东莞没文化。

“中国近代史就是从虎门开始的，东莞也是岭南文化的重要发源地，我们有容庚、邓尔雅，居然有人说这里是文化沙漠！”

东莞土生土长的周汉标，对于这座城市了如指掌。

回顾过往的四十年，周汉标有两重身份：作为一名艺术家在个人艺术路上不断探索和尝试，力求创新和突破；他也作为改革开放以来东莞文化的践行者和探索者，无一日懈怠，无一日不在沉思和创造东莞文化的走向和路径。

“幸运的是，我的工作一直与文学艺术紧密相连。”他从东莞市文化馆出发，走到东莞的文艺界，推动、参与和见证了改革开放以后东莞文化建设几乎所有的大项目和大事件。

作为玉兰大剧院项目的主要策划者和管理者，在玉兰大剧院建设的三年里，很多人见证了周汉标奔走各方，学习、请教、谈判、周旋、拍桌子、嘶吼——直到现在，他的嗓子还是沙哑的，就是那时候伤的。

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眼泪。

他还记得2005年12月31日，那是玉兰大剧院竣工后举办2006年中国新年音乐会的日子。这是央视首次在一个地级市举行新年音乐会，央视3个频道向全球进行了现场直播。被盛传“文化沙漠”的东莞向世界展示了自己“文化新城”的亮丽形象。当晚，时任大剧院管委会主任、艺术总监的周汉标情难自抑，独自躲在角落里，哭了。

“有了世界级的文化设施，我们还要创作世界级的文化内容。”机缘巧合下，周汉标结识了三宝、李盾、关山三位国内音乐剧界的“大咖”，一拍即合，决心让音乐剧这一国内的“朝阳艺术”在东莞落地生根。国内首部大型原创音乐剧《蝶》就是这样诞生的，至今仍是中国音乐剧的巅峰之作。

在此之后，他一连推动了多部原创音乐剧在东莞产生，用作品回应外界对城市的质疑声。

耕耘半辈子文化事业，周汉标2023年10月退休了。

结果，退休不到100天，周汉标的16个展览面世。开幕式上，周汉标没有讲话稿。他眼里泛光，道出了许多感谢，“谁能办17个展再说东莞没文化”，话音刚落，掌声如雷。

“做这个展绝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他说：“今年退休了，我认为要再出发，重新走出东莞，所以我要做这个展览，感恩这个城市成就了我。”

聚光灯里，有感而发的周汉标，深情地唱起了音乐剧《蝶》里的《我相信于是我坚持》：

“在我们这个世界上，爱是种飞翔的方式，

不唱浪漫的情诗，我热爱于是我坚持。

在我们这个时代里，爱是我斗争的方式，

不给任何人解释，我相信于是我坚持。”

对话：

南方+：你如何评价东莞这座城市？

周汉标：我深感这座城市所蕴含的深厚品德和务实精神，并对东莞人民怀有由衷的敬意。他们自豪于“东莞孕育了一位艺术家”，尽管我性格中有些许急躁和率真，但他们始终以包容和宽容的态度接纳我。尽管有人称东莞为“文化沙漠”，但我始终致力于展示这里深厚的文化底蕴。

东莞的过去靠制造，现在靠科技，未来一定要靠文化。依托东莞深厚的制造业基础，发挥资本的力量，通过“艺术+制造”将文化融入产品，大力扶持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重塑东莞众多中小企业的生命力。

【策划】江强 黄煜斌

【统筹】黄煜斌 靳延明

【文字】薛屏 马新杰 靳延明

【图片】周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