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一部名叫《倒霉性爱，发狂黄片》的电影拿下了第71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一时之间引起巨大轰动，毕竟很难想象这样一部从名字就颇具争议的作品能够拿下国际三大奖之一的柏林金熊奖。

罗马尼亚导演拉杜·裘德也凭借这部电影一举成名，并开创了一个在玩笑与严肃之间来回切换的电影风格。

今年，裘德自编自导的新片上映——

《不要太期待世界末日》

片名依旧语不惊人死不休，有一种玩世不恭又及时行乐的感觉，像极了今天年轻人的精神状态。

怪不得有人说这部作品是当代缩影，是对社交媒体和资本主义，甚至是传统电影的狂欢、戏谑与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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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太期待世界末日》（下文称《末日》）的主角安吉拉是典型的金发美人，但她没有靠脸吃饭，在剥削现象颇为严重的影视行业里当制片助理。

她所在的公司受奥地利某公司委托，要找合适的残疾罗马尼亚员工，拍摄相关的安全视频。她负责找人，最后定夺的是甲方老板。为此，安吉拉总是开着车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四处穿行。

奔波间隙，或是为了放松，或是为了赚点注意力的钱，她总会在社交媒体上使用一个夸张的、厌女的男人形象滤镜，然后说一些有关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等的粗鲁言论，脏话、荤段子张口就来。

而这些听上去荒诞不经的低俗幽默，似乎也是安吉拉对当下生活的一种控诉。

幽默在裘德的作品中，是一种有力的批判工具。在幽默的话语和行为里，意识形态中的不合理之处被无限放大到引人发笑的地步，人们在大笑过后，恍然大悟。

和安吉拉不停地开车游走在路上的黑白影像相交叉的，是卢奇安·布拉图的《继续前行的安吉拉》（Angela Moves On，1981）。这部电影的主人公是一位女性出租车司机，也叫安吉拉，她也要在布加勒斯特四处奔波维持生计。

裘德在访谈中提到过《继续前行的安吉拉》是一部具有颠覆性的作品。导演布拉图擅长借影像表达反抗思维，将蒙太奇当作分析的手段。

但与布拉图不同的是，生活在媒体时代的裘德，更加擅长于影像形式之间的拼贴——16毫米胶片、数字影像和短视频等。

这种看似浮于表面的影像互动，使得裘德的作品在玩世不恭与深度之间自由切换。

02

罗马尼亚是廉价劳动力的输出地，是资本主义“大展拳脚”的地方，安吉拉则是当代打工人的写照。

比如老板的PUA话术：“累了在路边睡一觉就好”；比如安吉拉几乎把全部时间都献给了工作，就连性生活也是在车上匆匆完成，但是当外国领导问起时只能说，这里严格遵守8小时工作制。

她在城市里开着车转悠，一家一家地寻找合适的拍摄者。她总是在收集完素材之后强调，最后做决定的是奥地利人，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权做出任何决定。

影片最终在结尾的半个小时进入了高潮：被选中的一位残疾工人，需要在他受伤的工厂大门前拍摄工作安全宣传片。

短短几分钟的视频，这位工友和他的家庭却在炎热的天气里，在原地从白天熬到了天黑。

比原本想象的更苛刻，工友还不能复述事件的经过，不能发表自己的看法，一切都要按照老板的要求来。镜头里不能出现导致他下半身瘫痪的生锈铁管，他也不能说是公司没有在铁管面前安装警示牌，他只能说是自己没有戴好安全帽。

工友不愿意受此屈辱，却又不愿意放弃1000欧元的片酬，只能尴尬地坐在轮椅上，从白天僵持到晚上。

他忍受着炎热和身体不适，一遍遍地删改自己的台词。直到最后，在海外领导的远程坚持下，他只能麻木地站着，以方便他们后期在上面P任何他们想要的内容。

《末日》中的两个故事，基本上都取材于现实。

裘德表示：“第一个是我认识的一位年轻制片助理的故事，他因为工作过度劳累，在开车时睡着了，死于车祸。第二个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当时我正在为一家公司拍摄工作安全视频。他们看似用心良苦，最后我发现他们只想愚弄员工。”

工友的故事也一样，这根本不是什么工作安全视频，只是对罗马尼亚工人的侮辱和愚弄。

裘德的态度或许就像片中从未露面的罗马尼亚导演一样：一方面，对资方讨好谄媚，另一方面，又对工友一家坚定地表示：“我跟你们站在一边的。”

而更有意思的是，虽然《末日》对以奥地利为代表的欧洲资本主义含有一种抵触情绪，但美式文化又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渗透进了各个角落：如Zoom视频会议中的芝加哥城市景观、特朗普大厦、鲍勃·迪伦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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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最突出的特点，是它对拟像时代的一种拼贴和戏仿。换句话说，这部电影更接近一种短视频的逻辑。在短视频中，人们可以轻易地换掉一张脸，Zoom的一张背景立马能够让人置身纽约。

片中存在对老电影和短视频的拼贴，也有对传统叙事模式的超越、对知识和政治的随意挪用。

与《瞬息全宇宙》这样的作品相比，《末日》更接近一个无限膨胀、信息密度爆炸的宇宙。在海量信息的挪用下，它就像是一部由超链接组成的作品。

而这种影片的活力，基于一种对于媒介最原始的好奇。

就如同卢米埃尔兄弟和爱森斯坦这样的电影先驱一样，裘德不断探索着电影媒介的功能，积极寻求突破框架的可能性，而这种突破甚至能模糊掉现实本身。

这也是影像发展至此，充满矛盾的地方：一方面，一切都像是一张绿幕，什么都能够被篡改；另一方面，短视频攻势不可阻挡，而电影似乎在短视频时代，迎来了自己的衰落。

总而言之，《末日》是一部荒诞但优秀的电影作品，它是这个时代的矛盾写照，而裘德最擅长的，便是用一种夸张的幽默展示这种矛盾本身。

作者 | 枕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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