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深圳，他们与改革开放一样“正当年”

1978年12月18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中国改革开放的大幕就此拉开。改革开放45年来，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稳定器和动力源。

作为改革开放旗帜的经济特区深圳，被历史所选择，也选择了历史。而和改革开放一样逐渐走向成熟的深圳，背后有一群正当年华、敢想敢拼、埋头苦干的深圳人。

在改革开放45周年之际，我们寻找到一群与改革开放同龄的深圳人，45岁的他们在深圳扎根发展，是塑造深圳形象的一股重要稳定力量，他们的故事为深圳做注，为改开再出发积蓄动能。

他们，也和改革开放一样“正当年”。

热爱深圳的蓝天

也愿共撑知产保护的蓝天

30岁那年，黄娟敏如愿成为一名法官，负责知识产权方面的案件。彼时，知识产权在国内仍是一件新鲜事物。

2005年时，深圳南山法院成为全省3个试点受理知识产权案件的基层法院之一，但黄娟敏回忆，那年南山法院全年的知识产权案件不超过300件，而这仅仅相当于如今一个法官一年的工作量。而在2008年，黄娟敏接手相应工作时，全年的案件量也仅有六七百件。

此后10年间，知识产权案件量每年以成倍速度增长。“知识产权纠纷的增长速度快，说明科技创新活动更频繁了，创新的企业更多了。”在黄娟敏眼中，无论企业还是司法，都要有吃螃蟹的勇气，这也是深圳该有的精气神。

闯深圳，缘于一部热播剧

深圳南山法院知识产权审判庭前庭长、民事审判一庭庭长黄娟敏已在深圳工作生活近20个年头。她出生在江西乐平，最早对于深圳的印象全部来自一部电视剧《深圳人》，也让小黄娟敏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在中国南边，有座城市叫深圳。”

2003年，黄娟敏在西南政法大学读研究生期间曾来到深圳实习，对于这座中国南大门里的崭新城市，黄娟敏感觉一切都是清新的。彼时正值酷暑七月，她惊叹于这座城市的“蓝天如洗”。

2004年，黄娟敏从西南政法大学硕士毕业后，想考进深圳的法院系统。然而当时深圳法院系统招考公务员有身高要求，她未能达标，只能转而考去东莞中院。不过她没有放弃，2005年，她抓住针对法院内部人员考调机会，考入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法院，自此开始了自己的“南山”故事。

2005年，南山法院成为全省3个试点受理知识产权案件的基层法院之一，2008年，《国家知识产权战略纲要》出台，我国将知识产权保护上升为国家战略。同年，《深圳经济特区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工作若干规定》颁布，深圳在国内较早建立了无形资产评估、技术入股、技术分红、技术秘密保护等制度。

乘此机遇，三十而立的黄娟敏如愿穿上法袍，成为一名知识产权案件审理方面的法官。

“人工智能”的作品被侵权怎么判？

“从短视频、短剧到人工智能，这些新兴技术的快速发展对司法审判提出了新的挑战。”在黄娟敏看来，如何用已有的法律法规去规范新技术下出现的新的纠纷；如何做到既要体现立法的宗旨和本意，又不阻碍技术的发展，甚至一定程度上促进技术的发展，是一名知识产权法律人的责任和担当。

2018年，黄娟敏作为审判长就负责了一宗案件，当年8月，腾讯证券网站上发表了一篇由创作人员使用Dreamwriter智能写作助手完成的文章，文章末尾注明“本文由腾讯机器人Dreamwriter自动撰写”。上海某公司在该文章发表当天未经允许在其旗下的“网贷之家”网站平台上复制传播了这篇涉案文章。腾讯便把这家公司告上了法庭，认为对方侵犯了著作权。

起初，黄娟敏和同事们对该案有所困惑，因为现行的著作权法保护的对象是“自然人”，并未提及“人工智能”。最终，南山法院认为，新的技术成果总会不断产生，应对新型产品技术持有开放和包容的态度。最终，南山法院给出的判决结果是被告侵害了原告享有的信息网络传播权，应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被诉方并未选择上诉。

该案例在当年曾引发学界和业界广泛关注，同时入选最高人民法院的50件知识产权典型案件。

在深圳近20年，黄娟敏的女儿已在当地就读初一。如今，她有空时会前往学校开展普法工作，她坚持以现代化的教育观念帮助女儿成长，正如同她自己与这座城市同成长一般，如今她把这种不断学习的理念传递给下一代。

12月深圳的天空依旧湛蓝如春，有人正当年，有人正青春，人们都在此快步向前。

黄娟敏和她的女儿。受访者供图

跟随肿瘤治疗“国家队”入驻

在深圳逐渐打出知名度

改革开放45年来，中国的医疗卫生事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投身医学事业20多年来，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深圳医院胸外科病区主任郭晓彤有切身体会，肿瘤医学的发展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

2017年，郭晓彤作为最早一批开拓者，南下建设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深圳医院（下称“深圳肿瘤医院”）。这是深圳第一家肿瘤专科医院，与“国家队”共享优质医疗资源。

改革开放以来，深圳的人口快速增长，随之也带来了庞大的医疗需求。2017年以前，深圳每年新增肿瘤患者2万多例，不少患者选择去往外地看病，消耗非常大，直到郭晓彤与这支“国家队”逐渐打出知名度。

“仅有一张胸片问诊”的时代过去了

“‘仅有一张胸片问诊’的时代过去了，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如果患了肺结核或肺癌，在县城医院，只能拍一张胸片。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资源引进中国。如今，CT薄层扫描和核磁共振检查已成为常见的医学影像检查。”郭晓彤说。

郭晓彤成长于杏林之家，在家人的影响下，他于1997年报读了哈尔滨医科大学，学习临床医学和外科学。硕士毕业后，他留在了哈医大附属第二医院，成为一名外科医生。

2015年，郭晓彤进入北京协和医学院、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博士后流动站学习工作，师从中国科学院院士赫捷教授，其胸外科团队在复旦大学医院排行榜中连续14年排名全国第一。

今年是郭晓彤南下深圳的第七年。“我们希望能将国家最好的治疗肿瘤的医疗资源下沉，服务深圳甚至是整个华南地区的患者。”郭晓彤说。

郭晓彤（中）在给患者做手术。受访者供图

抗癌“国家队”的华南使命

郭晓彤回忆道，深圳肿瘤医院刚建成时，能感到明显落差。在北京时，他一天能接诊约100个病人，而在深圳，最初一天的接诊数只有个位数；来深第一年，郭晓彤只做了30台手术，而在北京时，一年的手术量超过800台。

“会迷茫，外科医生一般都非常忙，突然闲下来，感觉心慌。”不过，在郭晓彤和团队的不懈努力下，医院得到快速成长，于2022年成功创评三级甲等肿瘤专科医院，同年10月获批国家区域医疗中心建设项目。

现在，郭晓彤每年能做超500台手术，居深圳胸外科前列。数字背后，是患者及其家属对医院和他的赞誉。

这期间，郭晓彤在参与深圳医疗事业建设的同时，也见证了当地医疗的快速发展。足够的经济基础，合适的政策和发展理念，为深圳医疗的“弯道超车”提供了充分条件。深圳对医疗事业的支持，也使得深圳肿瘤医院在硬件设施数量和质量上都达到了高精尖水平。

近年来，立足中国研究，众多国产靶向药物、免疫治疗药物厚积薄发，这也是改革开放后带来的显著成绩，希望有更多资源投入到医药卫生领域，包括新药的研发、新设备的研制，会有更多针对性的药物出现。

身兼两职的教授

见证深圳高等教育的提升

“这里真是一片热土。”2015年，初到深圳，张作泰这样感叹。同年，当他在南方科技大学获得教职后，再次为这里的开放、包容和高效而动容。

中国教育在改革开放45年间砥砺前行，作为一名教育者，也作为改革开放的亲历者和“同龄人”，改革开放的时代步伐在张作泰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的轨迹。

来深8年，他发现，不少自己过去的同事也陆续来到这里，从事科研教育工作。如今，他和许多科研工作者一起，扎根深圳西丽大学城，见证着深圳高等教育的快速提升。

“我们这代人，所幸拥有知识改变命运的机会”

2001年，北京申奥成功的消息传来，当时，20岁出头的张作泰正在北京读研究生。

从老家山东农村考出来，再先后前往北京科技大学攻读硕士、瑞典皇家工学院攻读博士，以及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从事博士后工作，在张作泰看来，改革开放的号角，也吹响了中国教育的春风，让他们这一代的许多人拥有了“知识改变命运”的机会。

在海外留学的日子，让张作泰得以学习国外先进的科学技术，也让他切身感受到差距。“在北京科技大学读硕士期间，尽管当时学校的实验室和器材在全国已经很好了，但与欧美同时期的仪器设备相比，还是有很大的距离。”

而与本世纪初的留学潮相呼应的是“归国潮”，在海外求知后，学成归国成为越来越多出国留学人员的选择。2009年，张作泰选择回国，前往北京大学任职。“也只是短短几年，我回国后感受到高校的实验室器材和科研设备有了很大的更新和升级。”

如今，深圳职业技术大学副校长、南方科技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张作泰身兼两职，经常在两校之间往返。“从南方科技大学到深圳职业技术大学留仙洞校区，车程不过20多分钟，很方便。”他说。

深圳职业技术大学一角。

职教体系的兴起和建设，亦是改革开放的产物

去年年底，张作泰迎来了教职生涯的新阶段——担任深圳职业技术大学（当时仍为深圳职业技术学院）的副校长。

创建于1993年的深圳职业技术学院，是国内最早独立举办高等职业技术教育的院校之一。今年6月，教育部发函，明确同意以深圳职业技术学院为基础整合资源设立深圳职业技术大学。这意味着，该校升级为公办本科。

事实上，中国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兴起和建设亦是改革开放的产物。45年来，伴随着系列制度的出台，中国职业教育体系不断得以构建和完善。

从深圳职业技术大学出发，步行10多分钟，便能到达大疆创新科技有限公司。今年3月，深职院—大疆创新无人机特色产业学院成立，因此，经常有学生前往大疆公司上课。这也是深圳职业技术大学将产教融合、校企合作作为办学的出发点的具体体现。

不可否认的是，深圳高职教育的高质量发展得益于深圳在政策、资金、产业等多方面的支持。政策上的支持，进一步保障了经费的支持，让学校在实训条件上有了很大的建设和提高。

“无论是像南方科技大学这样的创新型研究大学，还是像深圳职业技术大学这样的专注于高技能拔尖人才的高校，都能在现有的研究研发基础上，持续探索出一条更多自力更生的高水平研发和人才培养之路。”张作泰说。

怀揣“世纪科学”之梦

无惧风雨从深圳走向全球

2007年，华大集团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从北京南下深圳。不到一年，作为华大的骨干，牟峰也踏上深圳这片土地，从此见证了华大的高速发展，背靠深圳走向全球。

16年间，让牟峰印象最深的不是深圳发展的日新月异，而是这里充沛的创新激情与对创新的包容。作为生命科技企业，牟峰与团队从不停止创新与开拓，如今深圳华大智造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大智造”）已经从深圳走向了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不断地追求及挑战科技和工程极限，这与改革开放的内涵是一脉相承的。

“工具在手，航行自由”

“21世纪是生命科学的世纪。”在华大智造首席执行官牟峰看来，自己踏入生命科学行业，是一种幸运，亦是一种情怀和信念。

华大集团于1999年9月9日因“人类基因组计划”的1%项目而成立，这项计划也与“阿波罗登月计划”“曼哈顿原子弹工程”被誉为20世纪人类三大科学工程。当时的懵懂少年是因家国情怀与热血激情而冲动下了决定，现在回过头看，是“有幸参与了中国生命科学研究与世界同步的重要一步”。

2007年，华大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从北京南下深圳。作为华大的骨干，牟峰当初是被安排北京留守，但不到一年，牟峰也离开北京踏上深圳这片土地。

在牟峰看来，华大过去20多年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是“科研驱动期”，华大取得了大量科研突破，初步建立起平台和人才队伍；第二个是“产业平台期”，由于核心工具受制于人、政策法规、利益格局等制约，华大在“无人区”先行先试，探索基因测序产品应用；第三个阶段，华大迎来了一个关键转机，在2013年收购了美国的测序仪公司——Complete Genomics（CG），于2015年推出了第一款国产桌面型高通量测序仪，逐步实现了工具平台的自主可控。

“这充分说明了‘工具在手，航行自由’的道理。”牟峰告诉记者，要回答生老病死、万物生长、生命起源、意识起源等生命终极问题，就迫切需要进一步的技术迭代及工具的突破。

华大智造测序仪生产基地。受访者供图

为人类社会进步作贡献，希望从这一角度评价企业

创新最重要的还是人才。如今华大智造拥有一支规模庞大、经验丰富、横跨各个学科领域的研发队伍，其中研发人员占比约36%。这支队伍能够逐步壮大，正是依托深圳，背靠粤港澳大湾区这一高水平人才高地，聚天下英才而用之，逐步建立起了人才资源竞争优势。

回望来路，牟峰更希望整个业态的从业者可以多从为人类社会进步作贡献这一角度来去评价自己的企业，保持开放与包容的态度。“期盼随着业界整体格局的提高，在实现更伟大目标的同时，可以多做一些在各自领域和层面去推动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有意义的事。”

如今，凭借着先进的生命科技工具，华大智造正积极参与共建“一带一路”，已经支持了包括在阿联酋、印尼、新加坡等国家级别基因组项目顺利开展，从出生缺陷防控、肿瘤精准防控，传感染疾病检测监测到农业分子育种，出入境检验检疫等不同新兴领域，中国企业正依托“一带一路”将科技创新实实在在变为全球的民生福祉。

深圳的进步之大，有目共睹

12年香港科技大学任教经历，让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经济学讲席教授、院长王鹏飞对一河之隔的深圳十分熟悉。深圳是他观察改革开放的一个窗口，他说，十几年间深圳的进步之大，有目共睹。

“这里有非常多的企业，包括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的EMBA项目的学生，从他们身上能学到很多，能获取改革开放的前沿信息。”这是王鹏飞来深圳的重要原因之一。正如他自求学时期便拥有的夙愿，希望能用专业性的理论知识去理解中国改革开放经济发展的历程，如今看，最好的地方在深圳。

“为什么要学经济学？”

20世纪90年代中期，王鹏飞从衡阳农村考入吉林大学学习会计学。彼时，经历过前期改革后，国企改革正经历产权改革阶段，这股新风给正在读大学的王鹏飞带来了不少冲击。而随后到来的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经济进一步快速发展，这让他更坚定去学习经济学。

从吉林大学毕业后，王鹏飞前往北京大学攻读经济学硕士，之后又去康奈尔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在求学时期，他希望能够用专业性的理论知识去理解中国改革开放下经济发展的历程。

“现在世界上还有很多地方都没有发展起来，中国改革开放的发展模式可以给这些国家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王鹏飞认为，具有中国特色的经济学理论一方面可以指导一些发展中国家的转型和发展，另一方面可以让世界更加了解中国，从中国国情出发，理解政策背后的因素，有助于增强世界对中国经济的信心。

在香港科技大学任职12年后，王鹏飞在2019年来到深圳任职。如今作为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的院长，王鹏飞需要处理不少行政事务，但他依然热爱教学与研究。在学术之外，王鹏飞也不时和深圳有关部门、企业交流沟通，这也给他的学术研究带来不少启示。

位于深圳的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受访者供图

深圳有产业和平台优势

如今深圳有着众多创新企业集群。王鹏飞经常去走访深圳各个企业，也有一些企业管理者成为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EMBA项目的学生。“每个人的角度都不一样，和他们交流，可以获得许多他们对改革开放、经济发展的不同见解。”他说。

“从经济特区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深圳对教育、科技和人才的渴求愈发强烈。这里不仅有资金和政策上的优势，还有良好的产业优势和平台优势，能加快科研成果的落地。”王鹏飞说。

“面对国际大变局，中国应坚持‘更大、更宽、更深’的高水平开放。”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副主任、汇丰商学院创院院长海闻曾这样说。去年6月，在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2022年毕业典礼上，王鹏飞也引述了海闻的这段话。这是他对学生们的期许，也是他对改革开放的期许。

详细报道合集

改革开放“正当年”报道合集

【采写】南方+记者 徐勉 杨琼 崔璨 孙颖

【策划】罗彦军 胡念飞

【统筹】何雪峰

【摄影】鲁力 王玮

【视频】金镝

【设计】喻焰 张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