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13日，为拯救低迷的支持率，岸田再次改组内阁，将现有的19人名单更换13人，其中不乏外相、防卫相之类的重要职务，而新内阁成立不到三个月，已有三名成员辞职。

南方周末记者 王瑭琳

责任编辑 | 姚忆江

近期，日本3名政务官、副大臣先后因爆出丑闻，被迫辞职。当地一项民意调查结果显示，丑闻爆发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领导的内阁支持率降至21%，再创2021年10月岸田就任首相以来新低。

新一届内阁于今年9月重组，不到三个月三人去职。对岸田文雄来说，目前面临着严峻的政治危机。

“这是一个执政不稳定的时期。”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教授周永生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党内的其他派别也会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

当地时间2023年9月13日，日本东京，内阁改组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首相办公室出席新闻发布会。 （视觉中国/图）

多名高官被迫辞职

神田宪次现年60岁，是日本执政党自由民主党众议员。

最先爆出时任日本财务副大臣神田宪次丑闻的，是日本《文春周刊》。报道称其名下的一家公司拖欠税款，在2013年至2022年间，曾被税务部门四次查封该公司的土地与房产。报道还称，神田宪次身为税务师，他本人还违反行业相关规定未参加必要研修。

神田对相关丑闻进行道歉，承认报道均属实。由于自己“太忙碌，已无暇参与”监督公司的税务细节，相关工作已留给一家会计事务所负责。

丑闻爆发后，引发了国内对神田的舆论抨击。日本在野党向执政党施压要求将其撤职。

11月9日，神田在答辩时，还称将“继续履行职务”，而在10日则就是否继续履职改口称“不发表评论”。13日提请辞职。

短短几天，改口三遍。

外界普遍认为，神田宪次实质上是被撤换。

为应对日本物价高涨，首相岸田文雄提出一项经济对策，即超17万亿日元的年度补充预算案。此前，立宪民主党党首泉健太表示，除非岸田换掉神田，否则立宪民主党不会参与有关预算案的审议。

辞职当天，神田宪次承认，他辞职是因为“不希望其丑闻影响国会辩论”。

这并不是近期日本政坛第一个因丑闻辞职的高层。

就在10月31日，时任日本法务副大臣柿泽未途，因涉嫌违反公职选举法引咎辞职。

柿泽是东京江东区选出的国会议员，此前，江东区区长木村弥生及其团队，因涉嫌违反公职选举法，遭到东京地检特搜部搜查。柿泽承认向木村提出过违法竞选的相关建议。

值得关注的是，神田、柿泽爆发的丑闻是漏税等违法问题，而时任文部科学政务官山田太郎，则是因为“婚外情”。

56岁已婚已育的山田太郎，也是日本执政党自由民主党参议员。

就在神田辞职的前一个月，10月19日晚上，媒体拍到山田太郎在东京的一家酒店，与一名年轻女子共度良宵，时长大约三个小时。消息曝光后，山田太郎承认有婚外情并道歉，但否认有向这名女子付钱。

随后，负面的舆论范围扩散得越来越大。

10月26日，山田太郎辞职，成为岸田文雄改组内阁后，首名去职的政府高官。

“日本政界长期以来是不干净的。”周永生强调，财界提供金钱支撑政客们竞选，而政客一旦有了权力，又会为财界网开一面，制定有利于他们的法律，推行有利于他们的政策，这就是金权政治相互勾结的一面。

被媒体捕捉到财界和政界相互勾结的腐败丑闻，大多数情况下马上就会被揭露出来。

周永生补充道，对执政者来说，这会让他们变得灰头土脸，或者是支持率持续下跌。媒体对他们来说，实际上被称为“第五权力的制约”。有的时候是无可奈何，有的时候能够摆平。

2023年9月13日，为拯救低迷的支持率，岸田再次改组内阁，将现有的19人名单更换13人，其中不乏外相、防卫相之类的重要职务，并宣称这是一个“让变革转化为力量的内阁”。

而距今刚成立不到三个月的新内阁，已有三名成员辞职，民众却不显得意外。

“日本公众对于政界的丑闻黑幕习以为常，普通民众已经产生了‘政治冷感’，对于政客的个人操守与道德品行并未赋予很大信任与期待。”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副研究员孙文竹表示，民众对这种公开的“分肥政治”并不认可，但缺少制约手段。

不支持率创历史新高

“我必须向日本国民道歉。”

11月13日，岸田文雄关于神田因拖欠税款被解职一事，公开表示，他高度重视任命的责任，将继续尽力履职，以恢复国民的信赖。

不少舆论认为，多名高层被迫辞职，是对岸田的“双重打击”。

受国内经济低迷、强推核污染水排海、多名大臣频爆丑闻等因素影响，岸田内阁支持率持续下滑。

11月12日，日本一项联合民意调查的结果显示，岸田领导的内阁支持率为27.8％，较10月份的调查结果下降7.8个百分点，创下2021年岸田内阁成立以来的新低。不支持率达到68.8％，创历史新高。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研究所副研究员唐奇芳则认为，日本民众对于政客们的表现，整体处于失望状态。此次出现“多米诺骨牌”辞职效应，民众可以说是“用脚投票”，内阁支持率自然会下降。

她补充，实际上，从安倍执政的后期开始，一直维持比较低的支持率。并不是岸田文雄个人的决定因素，这也是他的“前任”给他留下的“烂摊子”。岸田显然没有接好这摊子，所以是一个持续走低的过程。

在日本政坛，“内阁支持率跌破30%”被视为进入“危险水域”；一旦更进一步跌破20%，则意味着该内阁离解散不远了。

唐奇芳表示，一开始日本民众对岸田文雄并没有特别大的期待，觉得他可能不是有决断力或特别有创新性的人。事实也证明，岸田文雄的很多主张并没有转化成很实用的政策。

在自民党内，自民党总务会长森山公开指出，接连出现高层辞职是“极为异常的状态”。

森山领导着自民党内较小派阀之一的森山派。

孙文竹认为，所谓的“异常”，森山既是要维护自民党整体的权威性，也是对首相岸田文雄的某种委婉指责，从而将自身派阀与岸田文雄进行了一定的切割。

“此次事件进一步暴露出金钱问题、作风问题等已经成为日本政坛痼疾。”孙文竹表示。

本月初，岸田内阁推出了超17万亿日元的经济刺激计划，其主要内容是减税和延长补贴。日本政府估计，该计划将在未来3年内，使日本经济每年增长1.2%。

但岸田“大把撒钱”却未能换来预期目标。

11月15日，日本内阁府公布了三季度GDP数据。日本首次出现季度GDP负增长。且三季度日本私人消费出现下降，净出口下降0.1%，企业投资也有所下降。

新经济对策也并未得到民众认可。

日本一项民调显示，超过60%的民众对政府的综合经济对策“不予好评”。原因是，2020年以来，日本所得税和居民税连年增加。如今岸田内阁制定的经济政策，不是真正“有利于民”。

原来日本物价几十年都不涨。周永生指出，“由于日本的进口货物价格昂贵，促进了国内的通货膨胀，导致物价快速上涨。突如其来的物价增长，日本老百姓受不了，他们对岸田执政能力持怀疑的态度。”

更令民众担忧的是，岸田内阁已宣布计划在2023年-2027年之间大幅提高防卫预算，投入总额高达43万亿日元。不少民众担心，岸田内阁会用增税、挪用振兴大地震灾区的财政资金等方式增加防卫力量。

周永生认为民众的担忧“不无道理”。岸田内阁目前面临最大的压力是国内经济增长的压力、财政拮据的压力，以及债台高筑的压力。日本财政预算不得不靠发行国债来扩大它的财政预算，导致它的债务负担进一步沉重。

“岸田内阁执政的财政弹性实际上是越来越缩小，再加上还要大幅度扩大军备，导致财政的压力就更大了。”周永生认为，军备纯粹是烧钱、耗钱，又见不到效益的行业。

孙文竹认为，岸田文雄就任自民党总裁已满两年，最迟2024年秋季将再次迎来自民党总裁选举。从选举策略上看，其很可能在党内选举前主动解散国会众议院，通过率领自民党赢得众议院多数来为自己连任加分。

“亮黄灯”下的执政压力

在外界看来，改组内阁并不能让岸田政权“起死回生”。

“首先，目前日本老百姓的生活处于不安定状态，直接影响了民生，导致支持率有所下降，这对岸田未来能不能够继续执政是非常大的威胁。”周永生表示，“其次，岸田在吏治方面，用人不当，接二连三使用的都是贪腐之人，这也是对他自身的形象及内阁形象的打击。”

值得关注的是，今年日本不顾国际社会反对，坚持将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污染水排海，在国内外引发巨大争议。

孙文竹指出，日本在外交方面，本质上仍是强化同美国的全方位绑定，借助美国支持来凸显自身“存在感”，对于日本人民真正需要的、改善中日关系尚未看到实际行动。

不少媒体报道称，岸田要想在明年秋季连任自民党总裁，实现长期执政，就必须选择时机解散众议院举行大选，并确保自民党在大选中取得较好成绩。

但内阁支持率低迷、自民党支持率低迷、政府高官辞职“多米诺”再现，为岸田谋求长期执政亮起了“黄灯”。

不过，在不少受访专家学者看来，这一现状还不至于迫使岸田立刻下台。

“岸田文雄的压力，主要在于如何赢得明年的自民党总裁选举，以及可能提前解散众议院举行大选，实现继续执政。”孙文竹表示，外交上所谓的“政绩”，对日本民众而言实际意义不大。

周永生说，过去除了安倍和小泉之外，日本的内阁几乎是一年一换。岸田现在已经执政两年，如果不出现大的纰漏，很有可能继续执政。

当前，岸田已经决定放弃年内解散众议院的计划，全力以赴推进政府的综合经济对策，争取逐步提振民意。

“自民党大概率仍将维系执政党地位，党内派阀分裂局面下，除岸田外，尚难产生能够平衡各派阀利益、让各派阀认可的总裁人选。”孙文竹认为。

但日本民众对于政界的失望、对于政治的“冷感”难以扭转。

（南方周末实习生包靖玥对本文亦有贡献）

校对：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