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署《互惠准入协定》，意味着日本和相关国家的关系正步入准军事同盟。日本自卫队可以借此走出去，把兵力派到英国和澳大利亚，迂回实现所谓的‘国家正常化’。”

日本在防卫政策上不断突破红线，背后离不开美国的默许和纵容。

“日本不想孤注一掷把‘鸡蛋’放在美国‘篮子’里，也不愿意把军工红利拱手让给美国，但从历史上来看，不管日本采取什么样的合作，都很难在军工生产上突破美国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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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记者 王航

责任编辑 | 姚忆江

2023年11月15日，英国将派出150名士兵前往日本参加“警戒岛屿23”军演。此次双边演习，是两国《互惠准入协定》正式生效后的首次联演。

一周前，日英第5次外长防长“2+2”会谈在时隔5年后再度以面对面方式召开。会谈后发表的联合声明中，双方明确表示将增加联合演习的频率。此外，日本还将对英国2025年派遣航母打击群赴印度洋-太平洋一事提供协作。

为英国航母开赴印太提供协作，只是日本与亚太域外国家深化防务合作的最新一环。眼下，日本正在与英国和意大利推进下一代战机共同开发。

日本不仅向欧洲国家发出军事合作邀约，还在东南亚大打外交牌。此前的11月3日至5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首次出访菲律宾和马来西亚。今年以来，岸田政府频频出访东南亚，几乎覆盖了东盟10个成员国。

“日本拉拢英国、法国、澳大利亚以及菲律宾等亚太域内外国家，无非是想重温日俄战争的旧梦，为自己谋求更多利益。而在美国持续推进‘印太战略’、搞大国竞争的背景下，相关国家也纷纷跟进，试图在地区博弈中分一杯羹。”湖南师范大学外交研究中心主任滕建群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国际政治多极化和全球经济化的当下，日本试图拉拢一大波国家在亚太搅局。

11月9日，中国驻英国使馆发言人就英日“2+2”联合声明涉华错误言论回应称，“中国在东海、南海拥有无可争辩的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中方坚定不移维护自身主权和权益，坚决反对有关国家挑拨地区国家关系、制造对立对抗。英国和日本如果真的想成为负责任的国家，就应该停止到处煽风点火、挑事生非，多做有助于地区和平稳定的事。”

当地时间2023年1月11日，英国伦敦，英国首相苏纳克(右)和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伦敦塔签署防务协议。 （视觉中国/图）

拉拢

11月7日，岸田文雄在官邸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会谈，就巴以冲突交换意见，并确认双方将就相关问题进行合作。前一天，布林肯刚刚结束中东地区的“旋风式外交”，抵达日本参加七国集团（G7）外长会议。

此次G7外长会议，于11月7日至8日在东京举行，是日本担任G7主席国期间主办的最后一次线下会议。会议期间，日本外相上川阳子先后与加拿大、德国等各成员国外长举行会谈，并借机与英国外长和防长举行了长达95分钟的磋商。

在与各国防长会谈中，“自由开放的印太”构想被日本频频提及。

“日本借七国集团外长会议重申‘印太构想’不过是老调重弹，没有什么新意，真正值得关注的是日本在落实上的逐步推进。”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研究所副研究员唐奇芳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

2022年12月，日本政府通过修改后的《国家安全保障战略》《国家防卫战略》《防卫力整备计划》三份安保文件，不仅明确指出要拥有反击能力，同时强调在以日美同盟为基轴的同时，深化与所谓“共享价值观的友好国家”合作，致力于实现“自由与开放的印太”构想。

“安保三文件”出台不到一个月，日本便与英国签署《互惠准入协定》，允许双方在对方领土上开展更大规模、更复杂的军事演习。至此，英国成为目前唯一可在日本领土进行双边军演的欧洲国家，也是继澳大利亚之后，第二个与日本签署该协定的国家。

“新安保战略出台后，日本防卫政策由防御型转向进攻型，日本自卫队的武器装备、作战态势、兵力部署等也随之‘由守向攻’转变。”滕建群指出，“签署《互惠准入协定》，意味着日本和相关国家的关系正步入准军事同盟。日本自卫队可以借此走出去，把兵力派到英国和澳大利亚，迂回实现所谓的‘国家正常化’。与此同时，日本也想趁机释放军工生产能力，加快武器装备走向国际市场。”

而除了与亚太域外国家勾连，菲律宾也成为日本极力拉拢的重点对象。

11月3日，岸田文雄抵达菲律宾，与菲总统马科斯举行会谈。在马尼拉，岸田文雄首次在菲律宾国会发表演讲。演讲中，岸田文雄盛赞，日本与菲律宾的双边关系已进入“黄金时代”。与此同时，日菲双方还就启动《互惠准入协定》谈判达成共识。

“日本选择的对象都是美国军事同盟关系中的核心成员，澳大利亚被称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南锚’，英国则是其在欧洲的最核心盟友。”唐奇芳指出，“尽管菲律宾实力弱小，但新任总统小马科斯上台以后在外交政策上倾斜美国，美国试图将其打造成一根楔在南海的尖刺。”

联动

日本不仅在扩大“准军事同盟”的道路上“大撒网”，而且还持续推进与相关国家的联合军演。

日媒报道称，英日“2+2”会谈的目标是通过举行“更频繁和更复杂的军演”来增强军事协调和互操作性。《互惠准入协定》签署后，日英首次联合军演正在路上。

此外，七国集团外长会晤期间，美国出动“里根”号和“文森”号两艘航母与日本“日向”号直升机航母，在菲律宾海举行联合军事演习。美国海军第一航母打击群司令卡洛斯·萨迪洛少将指出，演习旨在“展示美日两国如何迅速应对危机并进行互操作和协同”。

而在澳大利亚，日本航空自卫队则在谋求军力部署常态化。日本计划最早于2024财年将F-35、F-15和F-2等战斗机驻扎在澳大利亚的空军基地，每次部署时间将持续数月。日媒指出，无论是向澳大利亚派遣常驻部队还是必要时提供安全协防，均没有明确的法律依据。

“《互惠准入协定》便于日本与英澳之间的联合军事行动，而购自美国的同款装备则为相互融合与互操性提供了充足的平台。”军事专家王群怀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2020年7月，美国批准向日本出售105架F-35战斗机，加上之前购买的42架，日本共计将拥有147架F-35战斗机。而澳大利亚和英国也是F-35战机的“铁杆粉丝”，已经累计向美国订购了210架F-35战机。

与此同时，2023年，美国相继同意向澳大利亚和日本出售数百枚“战斧”巡航导弹，以增强其海军远程打击能力。值得一提的是，美国一直对“战斧”导弹出口十分谨慎。在此之前，英国是除美国之外唯一一个拥有该类型导弹的国家。

“事实上，出售武器装备正是美国强化盟友关系的重要工具。使用美式装备越多，相关国家与美国捆绑得就越深，军事主权让步必然也会更多。”王群怀分析。

日本对菲律宾的军事援助，则来得更为直接。“岸田政府不仅要给钱给装备，而且试图派军队到菲律宾。”唐奇芳表示。

出访马尼拉期间，岸田文雄向菲律宾送出“海上大礼包”。据日本政府高官11月3日透露，日本将向菲律宾提供5套固定式海岸监视雷达。这是日本自4月设立“政府安全保障能力强化支援”（OSA）框架以来，首次在该机制下对外提供防卫装备。

“过去，日本侧重于依托‘政府开发援助’（ODA），利用经济外交来扩大国际影响力，但如今已转向提升受援国安全保障能力。”唐奇芳指出，“日本一步步在掏空和平宪法，试图实现从经济大国到军事、政治大国的转变。”

组队

受访专家学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日本与英国、菲律宾等亚太域内外国家“组队画圈”，积极开展防务合作，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

2016年，时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与印度总理莫迪举行会谈，并在联合公报中首次提出“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自此以后，日本就不断在外交场合中推销这一主张，意图配合美国增强在东海、南海乃至亚太区域的介入能力，并彰显自身存在感，提升自己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力。”唐奇芳指出。

在唐奇芳看来，日本在防卫政策上不断突破红线，背后离不开美国的默许和纵容。“美国期待日本充当亚太‘马前卒’，帮助其减轻负担和压力，日本也希望大力发展军事力量，追求军事大国化和政治大国化。虽然双方的利益不同，但战略目标基本一致。”

而英国、澳大利亚等国，也有自己的盘算。

“英国脱欧之后，在欧洲成了一个‘弃儿’。基于地缘政治考量，英国希望借助于日本这个‘桥头堡’，强化在亚太的兵力部署，凸显自己的地位和存在感；从商业利益来看，英国非常看重亚太地区的经济活力。”滕建群分析，这也是欧洲以及亚太国家愿意和日本合作的主要原因。

早在2021年3月，英国政府就发布《竞争时代的“全球英国”：安全、防务、发展与外交政策综合评估》，首次指出英国的全球战略要向“印太地区”倾斜，并于当年5月派出最先进的“伊丽莎白女王”号航母打击群，首次前往印太地区开展所谓“航行自由”行动。

但英国航母的“全球之旅”并不顺利，两艘驱逐舰先后发生意外脱离编队。2023年9月，英国海军“伊丽莎白女王”号航母在挪威沿岸和北大西洋地区与盟友进行联合巡逻。由于英国空军战斗机数量大幅减少，正常情况下可以搭载约30架F-35B战机的英国航母，仅搭载了8架战机。

“‘全球英国’的愿望很美好，但英国早已不是昔日的‘日不落帝国’，实力能否配得上野心，还要打个问号。而菲律宾不仅实力跟不上，跟随美国的决心也没有日英澳坚定。”唐奇芳指出，“相关国家究竟能够在所谓的‘印太战略’中扮演多么重要的角色，仍有待观察。”

事实上，作为美国的铁杆盟友，日本也并不甘心沦为美国的“工具”，仍然希望能够夺回自主权。

2022年12月，英国、日本和意大利三国宣布，将共同开发下一代战机通用机体，三国立志将融合各自在隐身和高科技传感器等尖端空战技术领域的能力，在2035年前推出最新型的战斗机。值得注意的是，这是二战后日本首次参与不包括美国的先进战机联合研发计划。

与此同时，日本在2024财年防卫预算中特意预留资金，计划研制一款空对空导弹，以供三国联合研制的下一代战机使用。

“日本不想孤注一掷把‘鸡蛋’放在美国‘篮子’里，也不愿意把军工红利拱手让给美国，但从历史上来看，不管日本采取什么样的合作，都很难在军工生产上突破美国的层层限制。这一次也不例外，美国会想尽办法封堵，将包括日本新一代战机在内的研发计划扼杀在摇篮中。”滕建群总结说，“日本的战略自主始终难以摆脱日美同盟框架的约束。”

校对：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