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贺港，也叫博贺渔港，是中国十大渔港之一，广东省三大渔港之一，相传于西汉开埠。我到过许多次博贺港，最早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那次强台风开始的。博贺古港、茂名“海丝”印记、茂名疍家文化、博贺开渔节、临港产业链构成了茂名海洋文化的主体，但最鲜活代表的，是一群活跃在博贺海岸线上的渔民。我试图从若干名代表中，寻找他们厮守大海、耕作渔港、拼搏人生的渔民群像。

之一：杨承志的古港民俗情怀

初识杨承志先生，是在多年前了。茂名市委宣传部主编《茂名文化》部分章节由我负责，海洋文化及博贺港民俗资料全部与杨承志对接。了解茂名沿海村镇与海港习俗，找杨承志是必须的。

杨承志，精干而地道的博贺人，当地人叫他“斌哥”。他出生在博贺渔港，祖籍电白爵山。现为广东茂名滨海新区博贺镇海雁渔业党支部书记，当地渔业协会负责人。也是茂名市摄影家协会会员，喜爱在港口捕捉生活的美好。他高中毕业就在博贺渔港工作至今，熟悉博贺的前世今生，非常了解港口历史民俗文化，也致力推动当地的非遗文化保护与发展。他是渔业一级船长，可以掌舵万吨渔船驰骋南中国海。其祖父自营船厂，父亲是造船专业师傅，深谙造船工艺技术，一家三代对茂名造船业有浓厚的情怀。

杨承志在开船。

据杨承志介绍，博贺一带先民来源于福建莆田、广东台山、番禺、阳江。博贺开埠最早在汉代，历经千年。但有史记载圩镇渔港的居民生活历史只有数百年。他在博贺渔港发现过明朝的石狮石碑遗物，可以证明博贺港早期居民可追溯至明朝万历年间，至今最少四百年。千百年来博贺海湾盛产“白虾”，故称“博贺”（白虾的谐音，海话方言）。

在博贺渔港，许多渔民保留“初一”“十二”“十五”的名字，是因为在大海出生以农历日为纪念，这也是粤西海港姓氏文化的特色。博贺镇街不大，却在方圆1.2平方公里保留8座庙宇古建筑，包括天后宫（妈祖庙）、鲁班庙、三圣庙、陈理古庙、大王庙等，可见这里有强烈的敬畏大海民间信仰。千百年来出海打鱼是高危职业，在通信技术落后的年代，他们每次出海都与亲人生死式离别。博贺渔港也与中国许多海港一样，有一些禁忌，包括吃鱼不能翻动鱼身等。长期以来杨承志不断地奔走，他努力在保护、挖掘、传承当地传统文化。博贺港在编1190多艘渔船，涉及渔民近8000人。作为当地渔民协会负责人、当地知名民俗专家，每次台风来临，每次开渔节前期都是他最忙碌的时候。

今年8月15日是茂名滨海新区博贺开渔节祭海庆典。经过三年疫情后，隆重的祭海仪式重新登场。此次祭海活动由出巡、祭海、回巡三个环节组成。由锣鼓队、旌旗队、鲜花队、渔民代表队、狮子、鳌鱼队、飘色队等四百人组成的队伍进行巡游祈福活动，场面壮观。杨承志硬朗而矮小的身影，几乎淹没在浩荡的人群之中。他身穿喜庆的传统唐装，负责统筹、指挥、领队、主祭，忙得不可开交。据他介绍，博贺港以前出海是在船头祭海，现在组织渔民上岸集体祭海，保佑渔民平平安安，红红火火，满载归来。通过礼拜妈祖祈求千帆竞发，鱼虾满仓，渔港繁荣昌盛。祭海仪式活动还有舞龙舞狮、飘色巡游等，上演一场以“传承感恩”为内涵的渔家文化盛宴。在杨承志的努力下，当地组织了七次隆重的传统祭海仪式。

杨承志参加2023年开渔节活动。

除了开渔节，杨承志更多地关心博贺疍家文化的挖掘与保护。博贺咸水歌是茂名渔民在劳动生产、生活交流中形成的文化产物，源自渔民在海上劳作时即兴创作和吟唱。博贺咸水渔歌，称为“渔歌”“蛮歌”“蜒歌”，因渔民长期生活在咸水环境，赋予“咸水歌”名称。杨承志与当地文化站长积极整理、组织、考证这些习俗文化，2021年10月博贺咸水渔歌入选茂名市第六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杨承志见到我时，兴致勃勃地推介博贺的“一夜埕”咸鱼，那种香味很不一般。还有博贺糯米饭、疍家蚝炸、马鲛狗棍鱼丸、鳝胶汤、博贺虾酱。我曾经采访过两次杨承志，他曾带领我参观中南船舶造船厂、电白造船厂遗址等。作为大海的儿子，杨承志对博贺渔港有深厚的情感，他表示在有生之年继续挖掘、保护茂名沿海的习俗文化。

之二：冼超与他的博贺疍家菜

对于冼超先生，我们是老朋友了。我说要写写他，他谦让地摆摆手说，“我没有什么可写的，一个渔民佬。”其实，他并不简单。

冼超在博贺港码头。

冼超，当地人称“超哥”，1961年12月出生在博贺镇东风街，来自渔民世家。根据茂名市博贺镇冼氏族谱记载，当地冼氏来源于广州番禺莲花山，在清乾隆二十五年（公元1760年）迁入电白博贺，至今为冼氏第十三世。1976年他15岁初中毕业出海，在船上打拼13年。1993年初，他创办电白县海港食品有限公司，成为博贺镇第一家海产品加工企业。冼超出海打鱼许多年，养成了强壮、黝黑的身体。

冼超家族在日常生活中创造了冼氏鱼饼技艺。博贺冼氏鱼饼百年技艺，始创于清光绪十九年（1893年），至今120多年。当年在渔船上制作，早期作坊位于博贺镇解放街三路24号。1993年6月冼超传承曾祖父冼辉光、祖父冼振英、父亲冼广信的古法技艺，依托千年古港，以“博贺疍家菜”的品牌，开始批量生产鱿鱼饼、马鲛鱼饼、墨鱼脯、虾仁脯、虾仁饼等，由于独具粤西沿海风味，成为广东疍家菜的佼佼者，作为茂名美食产品远销省内外。冼超，是博贺疍家菜主要传承人，也是博贺镇代表性传承人。2023年5月，冼超报送的博贺疍家菜“疍家虾仁滑”入选茂名市第七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2023年10月冼超成为茂名市第六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候选人。10月下旬他与杨承志同时出席茂名日报社主办的“故事里的茂名”访谈节目，主题为“听渔民讲故事，探寻疍家文化”。

冼超带领渔民制作疍家菜。

由于是老朋友关系，我喜欢到他老家吃饭，或到渔船煮疍家菜。在博贺镇古旧的解放街小巷，在浓烈的鱼虾气味中，我们再次推开广府式的趟栊门，超哥笑盈盈在等待我们了。

当晚菜肴丰富，有盐水濑尿虾、清煮花蟹、葱蒜鲍鱼、椒香蟹黄鱼、博贺糯米饭、刺龟皮鸡丝汤，还有疍家虾仁滑煲粥。与超哥交谈，可以了解更多博贺渔民的生活。在这个古老的渔港，居民们生活相对富裕，依靠大海为生，一生与大海相守。天气，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从超哥这位渔民代表中发现，他们共同有一种担忧，由于博贺渔港地方不大，工作艰苦，超哥的女儿远嫁山东，儿子在广州工作，他们下一代许多想外出谋生。最近我与超哥儿子联系过了，外出就业压力更大，茂名沿海才是他的根。他为父辈的家乡情、南海情而感动，明白返乡就业才是更好的传承。

之三：林振超的船长故事

采访林振超，在茂名滨海新区博贺镇文化站。

那天倾盆大雨，我们还在担心中，一名黝黑壮硕的中年男子准时到来。据说他还是电白电海中学毕业生，我们显得格外亲切了，因为我在那里执教过多年。

这位典型的渔港专业船长，透着一股勇猛与豪爽。林振超，1977年6月出生在博贺镇解放街三路，1995年6月在电海中学高中毕业后，就回家乡做渔民了。当年中学毕业后林振超因为渔民情结，在父亲的劝说下，不再参加高考，回到博贺镇参加渔业协会的培训，学习开船。据杨承志提供资料统计，在博贺港如同林振超一样的70后船长有六百多名，60后船长约三百名，80后、90后船长极少数。

林振超在检查出海装备。

我们的对话是在风雨中进行的。受台风“海葵”残余环流影响，当时的博贺渔港四周正狂风暴雨，当地文化站显得温暖安静。一位曾经的电海中学教师，一位曾经的电海中学学生攀谈甚欢，南海渔民谈起开船故事滔滔不绝。林振超现是专业二级船长，负责掌管三十多米长180吨级的渔船。他与他的船队主要在岭南海域作业，向东到广东汕尾向西达海南文昌。这些粤西渔船主要在近海作业。船长月薪两三万元不等，普通渔民年薪六七万元，休渔期三个半月是无工资的。

林振超娓娓道来，现代的渔船科技先进许多了，有卫星导航、卫星电话，还自豪地用上中国研发的北斗系统。甲板二层舱体，一楼是厨房、睡房，二楼是驾驶室。甲板下面是机舱、鱼舱。他的船员有十二名，包括船长、大副、轮机长等。每次出海十天左右，最久达十五天。每次要补给一百吨的淡水与柴油，出海的食品丰富营养，猪肉、鸡肉、鸡蛋、冬瓜、南瓜、青菜、西红柿、萝卜、大米、面条等。出海行程可谓日晒雨淋，南海的天空风云变幻。他们一天要吃四餐，深夜仍要作业，要有营养的夜宵确保体力。

据林振超介绍，他的渔船主要捕捞池鱼。每次出海可收获六十吨。主要供给广州、佛山地区淡水养殖场作饲料，也可以制作罐头鱼。他们严格按照渔政部门规定，拖拉渔网网格控制在标准值，确保小鱼放生，保育大海渔业良性的生态。

在博贺港码头，杨承志、冼超、林振超一边走着，一边比画着新的计划：明年的祭海活动，博贺疍家菜，池鱼的动态。他们也担心渔民的老年化，担心南海资源在变少。时代在变化，唯不变的是这些渔民们勤劳勇敢的精神，亘古以来的南海情结。

2023年10月

（作者廖君，又名西粤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茂名市作协副主席，茂名市政协文史专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