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凋谢的手钩花

文学湘桥
+订阅

文|陈维坤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喻指世事或人的命运总是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没有定数。这则熟语用在秋溪村上,再合适不过了。这个远离镇区的村庄,自古以来,交通不便一直困扰着乡村经济的发展。从前官塘乡间还流传着“巷头渡,秋溪路”的民谚,将村子的行路难与渡口之险并称,其闭塞程度可见一斑。随着凤东路将村后的莽莽群山隔开,特别是2020年底潮州东大道的全线通车,这个往日藏于深闺的山村,不但一下子展现在世人眼前,而且在潮州市推进“城市东拓”战略、加快城市扩容提质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驱车从东大道经过的人,都留意到了这个古村落,不少人还特地从秋溪亭牌坊拐进来,一探究竟。在村子的深处闲逛,郁郁葱葱的树木,清新的空气,颇具潮汕特色的民居,还有村前默默流淌的北溪河,无不深深吸引着来客。路遇淳朴热情的村民,聊起村子的过往,乡亲们更是一脸自豪地打开了话匣子——

秋溪亭牌坊

秋溪亭牌坊

这个始创于宋末的村子,是一个红色乡村,大革命时期,陈天民、陈天成带领秋溪农会反抗反动统治的可歌可泣的革命故事,让听者热血沸腾。位于青园区的儒林第,2021年12月被评为潮州市湘桥区革命遗址,成为这一段光荣历史的见证物。新中国成立后,有着红色基因的秋溪民兵在县的射击、投掷、行军等比赛中,屡获第一名。1960年9月25日,村子迎来了一个高光时刻,民兵营长陈粗弟出席全国民兵先代会,受到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的接见,这是属于整个村的骄傲。

毛主席亲手赠送的56式半自动步枪,现在还在官塘镇武装部陈列着。1959年修建岗山水库,秋溪村献出本村40%的田园作为库区用地。乡亲们以大局为重,积极响应上级号召,也成就一段佳话。秋溪村也是著名侨乡,“侨二代”陈维照于2001年捐建的巍巍秋溪亭牌坊,让凤东路上南来北往的人都记住了这个乡村。秋溪村还是远近闻名的水果之乡,尤以出产的橄榄最受青睐。橄榄先苦后甘的特性,极易让人联想到秋溪村民漫长年月里的艰难度日,与如今新时代日子的红红火火。

行走在秋溪村,听不完的传奇故事,发不尽的赞叹。

秋溪村还有另一张响当当的名片:“手钩花之乡”。

潮汕地区的钩花史,要上溯到《天津条约》。汕头因这个不平等条约而于1860年开埠,随之基督教等宗教在潮汕的传播逐渐广泛,钩花工艺正是以教会作为媒介而传入潮汕的。因为工良价廉,形成大量国外订单,这种工艺也得以快速传播开来,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本地的经济状况。1888年奕湖基督教堂落成,村民谢八姑也从传教士那里习得了这门手艺,成为官塘手钩花的第一人。

秋溪与奕湖,虽同在北溪河畔,一个处在官塘镇的最北面,一个却居于最南端。地理上的距离,让秋溪村的钩花史足足推迟了半个多世纪。直到1966年,为改变乡村单一依赖农作物收入的现状,村干部决定再辟一条路径,大力发展手工生产。说干就干,先由村妇女主任陈巧娇挑选出陈惜贞、黄贵音、陈瑞玉、谢丽卿、黄贵端等人,到公社花厂学习钩花技艺。“四房内”一带,也由生产队牵头,请来了奕湖村的谢木海老师前来传授。潮汕女人普遍心灵手巧,加上老师的悉心指导,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学员,从不知如何拿花针,到基本熟悉整套针法,仅用几天时间。这一番双管齐下的操作,终于揭开了秋溪村钩花历史的第一页。

村干部明白,唯有看到经济效益,才能让钩花工艺在村里遍地开花。第一批学员学成之后,村里马上安排人员到公社花厂接来手工活,让大家在干中学。一开始只能接些简单的,像“车轮”“时钟”等,由第一批学员充当老师,指导新手。一时间,教的人尽心,学的人用心,整个村子迅速形成了比学赶超的良好氛围。如此的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年半载,八个生产队已完成了全覆盖,还接起大宗件的“龙银花”来。

小小的花针,当时市值才五分钱,却与笨重的锄头一样,自此也成了秋溪人养家的重要工具。当时的公社花厂设在原第四区区署,即现在的石湖村古树脚菜市场边,为国际摄影大师陈复礼先生的故居。村里负责接活的陈惜贞、黄贵音、陈瑞玉等人,每一次都要挑着手钩花成品,沿着蜿蜒的河堤前行,过巷头桥,再穿过大半个镇区,才抵达区署。验收完毕,又挑着同样沉甸甸的纱线,原路折回。一去一返,劳累程度,可想而知。遇到工艺特别繁复难学的,还要挑上几名织工,一同跟公社的技术员学习。一伙人踩着晨露出发,又在夕阳的护送下踏进家门。蓦然回首,辛劳早已被时光滤掉了,剩下的全是像蜜汁一样醇甜的记忆。

编织手钩花场景

编织手钩花场景

那时流行一句话:“一支花针挑起半个家的生计。”这丝毫没有夸大的成分。奋战一整天,就有一块钱左右的工酬。在当时,无疑极大改写了很多家庭的经济面貌。所以又有另一种说法:“生个走仔,就生支钩花针。”言下之意,即生女儿能更快为家庭带来经济效益。因为手钩花的盛极一时,个别村民重男轻女的落后思想也有所转变。

回忆起这段日子,秋溪村的第一代织工有着说不完的话题。最难忘的,是几个人聚在一起,一边钩花,一边泡工夫茶、吃零食、听潮剧,家长里短,从暹罗诐到猪槽,俨然一个“姿娘间”,其热烈欢欣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男人们农闲时拼凑而成的闲间。钩花,不动声色间成为一种社交方式,增进了邻里间的情谊,提高了乡村的凝聚力。当年的很多孥仔,记忆里也总有这熟悉的一幕:被某个大人抱起来丢进大桌巾或床巾中间,几个邻居阿姨各扯一角,让自己舒舒服服地在里面翻过来荡过去,好玩极了。这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哄小孩子开心,刚织成的桌巾或床巾皱巴巴的,尺寸通常也稍为不足,只消随便找来一个小孩子,这些小问题霎时迎刃而解。乡间的智慧,真是都人叹服。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秋溪村的第一代织工早跨过花甲的门槛,在桌巾或床巾里头翻滚的孥仔,也到了知天命之年,而遥远岁月里的美好记忆,却如秋溪山一样,永远苍翠着。

时代的列车徐徐向前,却总在不经意间,转了一个大弯。

1985年之后,秋溪村的手钩花行业受到了空前的冲击,大批织工转型织起了工价更高且货源更充足的羊毛衫。虽然工具不同,针法也迥异,但纺织技艺说到底还是有诸多共通之处,女人们纷纷完成了两者的无缝对接,成为技艺娴熟的羊毛织工,特别是配色方面,堪称一绝。聊起这段历史,她们印象最深的,是胸口设计有花瓶图案的羊毛衫,居然有21种颜色,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特别是藏线头这一技术瓶颈,外地很多人都被卡住了。再大的困难,也难不倒秋溪的织工。她们编织出来的,几乎没有瑕疵,让人叹绝。到了九十年代中期,机器生产开始大面积代替羊毛手织品,仅有的零星手织订单,也被工酬更为低廉的福建云霄一带抢占净尽了。沉寂了十年之久的手钩花,又在秋溪村活泛起来。

其实,这一时期秋溪村的手钩花只是沦为配角,并没有彻底从日常中消失。早在七十年代末,村民林月珍就开始到枫溪等地接活,开创了个体经营的先河,一天的工酬也已涨到了两三元。1990年,陈幼色的织羊毛工场也转为钩花工场。同一时期,黄锡歆、黄山勇父子也开始接手手钩花的订单。空闲时间,女人们也喜欢用积余的零碎纱线,编织一些手钩花的小配件,供自家孩子把玩。

时间的指针指向2003年,正值非典肆虐的特殊时期,村民陈松辉不顾疫情阴云的笼罩,直奔广州的布匹市场承接订单。其实,他的钩花工场,从1998年就开始运营了。2011年,陈幼色也尾随其后,前往广州揽活。少了中间商赚差价,工价一下子飙升上来。村民陈静明、陈惜娜、陈梅英、陈贤有、陈文庄等也先后创办了钩花工场。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工场,一同开启了秋溪村手钩花的“黄金十年”。特别是2006年,可谓是巅峰之年,几乎所有的女人,一年到头,花针从不离手。仅陈松辉的工场,一年的营业额就达到四五百万。因为秋溪人手艺好,又实诚,不偷工不减料,产品质量有保障,口碑越来越好,很多档口与服装厂都乐意把订单交给来自秋溪村的客户,形成了良性循环,供货量一直不用愁。一年下来,单靠编织手钩花,村民就能增加近千万的收入。

编织手钩花场景

编织手钩花场景

思绪的船只一旦驶进在这一时段,很多经典的画面便纷至沓来,受采访者更是个个神采飞扬,仿佛这一幕幕就发生在昨天。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抢着描述当时的盛况。“9毛钱一条的花边,一天能织上百条。”“一条一元的V形领,一天也有上百元的收入。”“牛仔裤的工值也很高,好多人一天下来,也能织个一百多元。”当时村里还流行一个观点,要看一个家庭的经济现状,就看家里有多少支钩花针。村民郑妙音带领四个女儿,还有陈乳花偕同三个女儿,终日埋首于手钩花中,收入都相当可观。 很多女人也从过去把钩花当作副业,赚点零用钱补贴家用,直接转化为专职,甚至当作家庭经济的支柱。

对比彼时本地的工资水平,钩花的收入无疑是让人羡慕不已的。可是,手工活靠的是勤,秋溪村的女人们都是从早上晨曦微露,一直忙碌到夜露生凉月横中天,可以说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扑在手钩花上。其辛苦,没有从事过的,根本不清楚个中滋味。男人们忙完农活,回到家中,看到此情此景,也是心疼不已,不再像从前一样当起甩手掌柜,任由家庭主妇在灶间忙碌,而是主动承担起家务活来。空闲时也不再四处找人闲聊喝茶消磨时间,而是在家泡起工夫茶,让女人们得以提神解乏,甚至还抽空给妻子捏一捏手臂,揉一揉肩膀。一来二去,家庭也更和睦了。

这一幅现代版的男耕女织图,十余年里,一直在很多家庭生动上演着。每每忆及,女人们的心头,依然是暖暖的。

作为“手钩花之乡”,秋溪村先后涌现了一大批钩花能手,第一梯队的有陈慧君、陈静婵、刘清花、谢燕卿、陈玉卿、刘赛梅、陈楚钿、陈秀君等,年轻一辈的如陈舜香、刘玟英、陈秋莲、陈继凤、陈惜君、刘爱婵、刘淑文、陈岳君等,她们既是籍籍无名的织工,又是技艺精湛的技术员,更是有待认证的工艺师。她们手里的“无影针”,已静止成乡村一道最美的风景。

勤劳致富,在当年秋溪村的寻常巷陌,无疑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世间万物,有鼎盛期,自然也会迎来衰落的一天。

随着机器制图与编织自动化的大规模兴起,手工钩花逐渐走下坡路。2015年之后,接订单的难度越来越大,村里的钩花工场均面临倒闭的境地,大量织工处于失业的边缘。传统手钩花是不是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村里大批从事了大半辈子的织工,又该何去何从呢?

带着一连串的困惑,刚刚走出校门的黄嘉榆带着花针与毛线,只身来到了云南“闯世界”。她一边游山玩水,一边以手艺摆摊。她意外发现,自己这些夸张怪诞、充满视觉冲击力的钩花作品,竟然大受游客欢迎。素来头脑活络的她,瞬间找到了与流水线上千篇一律的机织品相抗衡的“秘密武器”,那就是只有扬长避短,抓住年轻人的口味,努力走特色与创意路子,才能在铺天盖地的机械化生产的夹缝里,让这门手艺继续绽放光芒。

思考成熟之后,2014年黄嘉榆成立了“小黄香蕉”工作室,开始了农村创业之路。学服装设计的她负责产品设计,充分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大展手脚;父亲黄松辉和母亲陈秋月自然充当起她的坚强后盾来,负责打样、派单、包装和发货;村里的织工负责接单编织。黄嘉榆的网店,以销售衣服和饰品为主。新颖别致的款式,把越来越多的顾客迷住了,渐渐走红各网络平台,月销量上千单。销路最好的一款彩虹耳环,一个月可以售出200多件。村里越来越多的妇女加入到这个团队中来,巅峰时达60多人。广州日报、南方农村报等报纸,还有中央二经济半小时栏目、湖南卫视等电视媒体,都作了详细的报道。

“90后”的黄嘉榆,既是村里的能人,又是大家眼中的名人,她总是能不断颠覆人们对传统钩花的认知,频频带来惊喜。近两年,她的工作室致力于探索新方向,专攻大型装置艺术,以提升手钩花的工艺价值。目前,已完成《新柱式》等几件大型钩花作品,并在各地的艺廊和活动现场隆重展出,好评如潮。今年9月,在乡亲们期待的眼光中,她又踏上新征程,奔赴上海开了第一家实体店。相信在手钩花的缤纷世界里,“小黄香蕉”的品牌会越走越远。

“小黄香蕉”工作室的手钩花作品

“小黄香蕉”工作室的手钩花作品

现年才31岁的谢雪青,专门从事手钩花行业,已有四年整了。她的从业经历,也跟黄嘉榆一样富有传奇色彩。自小在秋溪村长大的她,耳濡目染,也爱上了这一门技艺,十一二岁就开始跟母亲学习钩花。2019年12月,她着手筹办“猫大橘工作室”,原本只谋划着在网上零售,当作打一份工。她的创作灵感,来自家里两只超萌的宠物猫。她以猫为模特,编织宠物配件,产品一经推出,广受好评,让她捕捉到了广阔的发展前景。

2020年11月,她与丈夫黄浩芝当机立断,扩大生产规模,丰富产品种类,还注册了营业执照,真刀真枪地大干起来。

三年来,妻子专门负责产品研发,丈夫则承担营销的重任。如今,“聚馨工艺”下线已扩展至四五个工场,织工多达100多名,年产值四五十万元。谈起自己的创业历程,谢雪青的脸上满是自豪之色。由于产品做工好,管控严,客户的黏性强,目前她们这家“夫妻店”一直保持较为强劲的市场竞争力,不必担心产品销路。

“聚馨工艺”的手钩花工场和作品

“聚馨工艺”的手钩花工场和作品

就在谢雪青夫妻捋起袖子加油干的时候,村里又冒出了另一新型钩花工场。同样年轻的黄晓丽、黄晓嘉姐妹,以母亲陈静珠之名,于2020年年底组建了“珠珠妈手作”工作室。姐妹俩自小深受母亲影响,也喜欢鼓捣一些手工小玩意。她们把目光锁定在三岁以内的儿童,专门制作婴幼儿的生肖鞋帽,虎年推出老虎造型的鞋子和帽子,兔年则出品可爱的兔子鞋帽,明天的龙产品系列,也已在紧锣密鼓的筹办中。产品一面世,纷纷成为网络爆款。

每次看到顾客的留言,那些发自肺腑的赞美之辞,都能真切感受到家长们对产品由衷的喜爱之情。陈静珠动情地描述着,这是她们一家子齐心协力继续坚持做下去的最好动力。现在工作室已通过小红书平台加大宣传力度,接下来还计划转战抖音直播平台,让产品走进更多家庭,帮助更多的孩子留下最难忘的童年记忆。

“珠珠妈手作”工作室的手钩花作品

“珠珠妈手作”工作室的手钩花作品

传承的力量是无穷的。秋溪村的年轻人,不断深入传统背后,从中汲取养分,探寻生长出能让年轻人喜爱的新芽,终于各自走出了一条非同寻常的路。她们守的是传统技艺,也是匠心;守的是乡土文化,更是情怀。都说后生可畏,正是她们的携手并进,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在历史文化名城潮州,有一个“手钩花之乡”。

远近闻名的“手钩花之乡”,其荣光的背后,如今深藏着各种隐忧。

采访接近尾声时,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老一辈的织工,有的已届古稀,只能钩织些图案简单的小配件了。用现年69岁的陈慧君老人的话来说,是钩花已不再跟养家挂钩,更多的是一种生活习惯,通过动手与动脑,打发晚年时光,避免过早出现阿尔兹海默病。现在的中坚力量,也已经四五十岁了。秋溪村的手钩花事业,顶多只能再勉力维持十余年,最终极有可能难以逃出“茶淡火熄人寂静”的黯然命运。

作为领头雁的黄嘉榆们,更多的是担忧眼下市场的竞争越来越大,价格战的背后,是利润空间越来越逼仄。面对瞬息万变的市场,生存的压力,始终压在她们尚还稚嫩的肩上。她们的身后,都尾随着一大批织工,彼此唇齿相依,兴与衰,与诸多家庭息息相关。

也听到一些让人倍感欣慰的声音。或许,一大群女人围着钩花闲聊的画面,又一个十年之后,便可能不复存在了,辉煌只属于过往。但是,秋溪村的钩花技艺注定不会失传,自幼生活在这种文化氛围中的女孩子,无数次见证过大人们一针一线勾勒出一件件有温度的手工品,就像看魔术一样神奇,孩童时期日复一日的无声塑造,注定会有部分孩子将钩花当作一种业余爱好,将这门传统技艺传承下去。说不定,到了人生的某一个阶段,她们当中,也会走出像黄嘉榆、谢雪青一样的青年才俊,接过接力棒,再次激活钩花技艺,开辟出与先辈截然不同的路子来。况且,早在2014年11月,潮州抽纱已列入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扩展项目名录,作为潮州抽纱重要分支的钩花,未来也将越发得到重视,行将失传的技艺,还会迎来又一个春天。

这人世间的事,正因为存在着太多的可能性,才变得如此的精彩。

我们一起期待着!


执行主编:陈小丹

校对:张勇利

审核:陈维坤

免责声明:本文由南方+客户端“南方号”入驻单位发布,不代表“南方+”的观点和立场。
+1
您已点过

订阅后可查看全文(剩余80%)

更多精彩内容请进入频道查看

还没看够?打开南方+看看吧
立即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