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不分时间，急诊不舍昼夜。急诊急救，24小时×365天，不眠不休。他们，争分夺秒，只为与时间赛跑。他们，日夜颠倒，时刻与生死较量。他们，是一线急诊人。在广州，约有144间120急救网络医院，24小时不熄灯、不“打烊”；无数急诊医生，日夜不间断，守护群众生命健康。

8月19日是第六个“中国医师节”，值此之际，记者兵分两路走进暨南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急诊科，跟随120救护车出车，蹲守急诊诊室、抢救室、重症监护室，“沉浸式”采访急诊科医生，了解一线医生如何在治愈疾病的同时抚慰患者心灵。

A04~A06撰文 信息时报记者 张漫 见习记者 刘丽莹 通讯员 张灿城

A04~A06摄影 信息时报记者 胡瀛斌 郭柯堂

8时

120生命热线响起

“4公里急救半径、3分钟内出车”

“您好，华南农业大学附属小学有一名老人摔倒，需要120急救。”7月27日9时，随着120急救电话响起，刚上班1小时的急诊科外科医生刘文凭收到120指挥中心发出的救护车出车通知。没有片刻犹豫，他当即把手头的病人交给其他医生，迅速走上救护车。“120救护车出车，主要负责医院4公里范围内的患者急救，要在接到通知的3分钟内出车。”

一支专业的120急救团队由1名医生、1名护士、2名担架员、1名司机组成，医生无疑是其中的“主心骨”。120急救电话接线员会根据疾病类型，通知相应的急诊医生。摔伤、车祸、肾结石等一般会由外科医生出车；昏迷、晕倒、胸痛、肠胃炎等则多由内科医生出车；14岁以下儿童急救由儿科医生出车；孕妇急救则安排妇产科医生出车。

不到20分钟时间，120救护车便赶至事发现场——校园花坛旁，意识清醒、着装整齐的老太太，已在家人陪伴下等候。问询、检查、评估、处理……刘文凭简单急救后，将老人带回医院。他告诉记者，“患者今年70岁，在坡道上散步时突然头晕跌倒在地，右前臂骨折，现场简单进行了固定，但头晕原因以及是否有其他看不到的损伤，将在医院进一步检查。”

救护车回程一路顺畅，刘文凭却不时低头看表。老人情况稳定，本可以休息的他却在不停地思考，“低头的那几秒，我在计算出车时长，判断这个时间段诊室忙碌情况，估算出车前看诊病人检查何时出结果。”车刚停稳，刘文凭便健步如飞地赶回急诊诊室坐诊，护士与担架员则默契地将老人抬下救护车，带至候诊区。

9时52分，出车近1个小时回来，急诊输液区已坐满病人，候诊区也座无虚席。没有出车安排时，医生也要忙着看诊，那些来急诊诊室看诊的患者，同样由当天120出车医生承担救治。

12时

80岁母亲忧心儿康

“您女儿不严重，我们医生能搞定！”

11时30分，急诊内科医生周幼芬已在诊室连续坐诊3个多小时，“上午总共看了25位病人。一部分病人解决了问题，已经回家；一部分病人在做检查；还有一位心衰的长者是10时30分来的，病情较重，12时左右转到心内科住院。”周幼芬说，一般病人到急诊看诊，护士会根据病情轻重初步分诊，一级是濒危病人、二级是危重病人、三级是急症病人、四级是一般病人。一二级直接送入抢救室，由专门医护负责救治；三四级则引导至诊室，由当天负责120出车的医生接诊。

在急诊，每时每刻，都会有病人到来，也源源不断地有病人转出。“这里更多的是疾病紧急处理、中转分流，为了将医疗资源留给更需要的人，遇到非急症病人来急诊，我们会引导至门诊就诊；遇到急症病人，能在诊室解决就回家的，不会转到抢救室；遇到危重症病人，在抢救室缓解症状、完善检查后，会通知相应科室收治入院。上个季度，急诊抢救室平均滞留时间仅3小时20分钟。”

距离12时还有3分钟，内科诊室暂未有病人，本打算吃午饭的周幼芬接到当天第一个120出车任务。“潭村地铁站，一名女子晕倒。”护士通知的话音刚落，周幼芬便走出诊室踏上救护车。当急救团队赶到地铁站站台时，一名女子虚弱地横躺在凳子上哭泣，“我没事，你都80岁了，不用赶过来。”她对手机另一端的母亲反复强调。确认患者情况后，周幼芬接过手机对老人说，“我是医生，请放心，您女儿的情况不严重，我们能搞定，不用过来。”

一番处理后，急救团队将女子带上救护车，不到半小时，这趟120出车便结束。“病人胸闷症状轻微，生命体征平稳，考虑是未吃早饭引起低血糖，现场稍作处理便回医院进一步检查。”周幼芬表示，如果病人情况严重，120出车时间会比较久，比如前一天一趟出车，到现场时病人已没有呼吸心跳，抢救半小时才恢复，整个出车过程2小时。

13时左右，周幼芬看完上午最后一个病人，来到医生休息室吃午饭。过了一会儿，刘文凭也来到休息室。外卖盒饭早已凉了，他们却习以为常。“现在没什么患者，能轮流吃口饭，休息一下，挺好的。”不到10分钟，刘文凭便迅速解决午餐，简单喝了口水，又回到诊室开始下午的工作。他说，急诊科医生都习惯了快速吃饭、少喝水。“忙的时候，我试过8时上班，只喝了一口水，10个小时连轴转，直到18时下班才吃上午饭、第一次上厕所、喝第二口水。”

14时

救护车内温度超38℃

额头渗出汗珠，心里想的只有病人

14时52分，急诊科接到急救电话，一男子在车祸中受伤。救护车刚刚发动，刘文凭便上了车。38℃的高温天，车厢内异常闷热，甚至比室外还要热上几分，虽然空调已经启动，但凉意尚未到来。额头渗出汗珠的刘文凭，一言不发，沉思着到现场后该如何处理。

那是一场小车祸，小轿车与电动自行车车主相撞受伤男子穿上掉落的鞋子，在刘文凭的搀扶下走上救护车。回医院的路上，刘文凭仔细检查患者的受伤情况。

同一时间，医院急诊诊室里，周幼芬结束了白班工作，正在与中班内科医生吴朱满交班。“急诊外科医生与内科医生班次不太一样，外科两班倒，8时~18时为白班，18时~第二天8时为夜班。内科医生则三班倒，早上8时~15时为早班；15时~22时为中班；22时~第二天8时为夜班。”

“有两位胸痛病人还在等检查结果，下午会特别留意。”和早班医生完成交接后，吴朱满便开始这一天的工作。“中班7个小时平均会看60名病人，17时30分门诊下班后，急诊的病人会越来越多。”吴朱满说。当没有120出车安排、诊室也没有病人时，医生依然忙碌，“有空就会看病历、看检查结果，及时跟进检查进展，或者去抢救室帮忙。”

18时

长者晕倒儿女心焦

“有医生在，你们不用担心！”

17时01分，在急诊室忙了2个小时的吴朱满接到120出车通知，一名老者在家中晕倒。赶到事发居民楼，老人已在子女搀扶下缓缓下楼。吴朱满初步检查判断老人情况稳定，便将其接上救护车。询问病史、看病历、测血压、查心电图……院前检查有序开展。原来，16时许，老人突然呼吸困难、喘不过气，继而昏迷，子女在一旁叫了几声后，老人恢复清醒。“医生，我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突然昏迷，要是我们不在身边，病情突然发作怎么办？”家属焦急地问。

“没关系，有我们医生在，你们就不用担心！”吴朱满的回复瞬间安抚了家属紧张的情绪。在回医院的路上，吴朱满详细地给家属分析老人的病情，以及如何预防此类情况再次发生。救护车内的气氛逐渐转为平和，下车时家属已经放下心来。

18时，刘文凭已经连续工作10个小时，“从8时到18时，在诊室共看了32名病人，没有一例重症，已经都回家了，我完成交班也可以回家了。”刘文凭说，虽然急诊科工作强度大，但医生基本可以按时下班。在他看来，医生精力充沛才能更好地为病人服务。

“急诊夜班是从18时开始，这也是就诊高峰时段。通常别人下班的时候，我们开始上班。”第二天18时，休息了一整天、恢复精力的刘文凭再次回到医院。接下来的这个夜晚，他将与其他医生一起守护患者。

22时

救护车遇堵车高峰

“能不响铃就不响，

尽量不打扰居民休息”

夜色渐深，急诊大厅依然繁忙，每隔几分钟便有病患走进来，打着吊针的孩子躺在父母的怀里安静地看动画片，坐在轮椅上的病患与家属轻声交谈……医生在诊室、抢救室之间来回穿梭。

21时05分，一辆驶往华南理工大学东区游泳池的救护车在马路上疾驰，警报声提醒周边的车辆有紧急事件。“一般情况下，救护车能不响铃就不响，尽量不打扰周边居民休息。只有严重堵车时才会响铃，遇上病情危重的甚至会请交警开路。”他补充道，很多时候遇上堵车，市民会自发让出一条小通道，供救护车快速通行。

120救护车赶到时，患者受伤的左脚已简单止血。刘文凭进行简单包扎后，便带患者回医院进一步处理。在清创室，刘文凭仔细消毒清理患者脚后跟的割裂伤口。“本以为是简单割伤，实际比想象中严重，必须手术缝合。”刘文凭说。

22时，几位外院转来的病人陆续被推进抢救室，意外受伤或是遭病痛折磨的患者，来到医院急诊。吴朱满从中班医生手中接过病人，开始守夜。

1时

急诊安静了 医生仍很忙

“我要守着她，让她平安活到天亮”

午夜，天空下起小雨，偶尔有几名患者冒雨而来。“平常忙的时候，从18时上班，不停地看病人，一直到凌晨两三时才能看完最后一个病人，今天凌晨1时多，外科病人少了。”刘文凭将病人妥善安置后，决定去值班室休息片刻，如有病人来，护士会第一时间叫醒他。

“今晚特别忙，抢救室有硬仗要打，得打足精神。”另一边，内科医生吴朱满趁诊室没有病人的间隙，迅速到休息室吃东西补充体力。无论是外科还是内科，夜班任务都很重，虽然诊室的病人少了，但一名医生需要负责120出车、诊室及抢救室的救治。

深夜，坐在电脑前的吴朱满眉头紧锁，“抢救室有几位病人是其他医院转送过来的，要规划好明天送去哪个科室。”他在心中细数着病人的情况：凌晨零时20分，一位女孩从外院转送过来，联系不上家人，现在处于昏迷状态，在等最后一项检查结果；一位抑郁厌食症患者，严重营养不良，并发身体多处感染，病情还算稳定；一位腰椎有问题的患者，明天要请骨科医生会诊；还有一位曾经脑动脉瘤破裂出血的患者癫痫发作，病情还算可控……

“我要守着他们，尽量保证女孩平安活到天亮。其他重症病人，尽量控制住病情、不送去ICU，否则要花很多钱。能在我这边处理好，患者压力会小很多。”吴朱满表示，急诊属于门诊系统，并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能处理好，夜班能做的就是尽量控制病情，再交给白班同事。这一夜，吴朱满几乎没有阖眼。

4时

男子夜里兼职遭遇车祸

“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可以回家了”

夜间，医生虽然可以在值班室休息，但睡得并不安稳。“我凌晨1时多躺下，心里想着事睡不着，感觉快要睡着时，护士来叫了，躺下不到半个小时。”刘文凭笑着说。被突然叫醒也不会发脾气，他说：“急诊工作就是这样，我们早已习惯被叫醒，深夜里经常每半个小时来一位病人，睡不睡都没关系，把病人看好就好。”

凌晨4时，一名兼职外卖员骑着电动自行车在上坡路被撞。刘文凭跟随120救护车赶至现场，男子还算清醒，头部、额头可见明显血痕，口罩一角沾上鲜血，四肢多有擦伤。刘文凭上前扶住男子，并蹲下仔细检查伤口，简单包扎好受伤的头部后，将其带上救护车。

男子身上伤口较多，消毒、缝合、包扎的过程有些漫长。外卖员强忍疼痛，却止不住地颤抖，刘文凭用厚被子将他盖住，像朋友一般与他闲聊，让他渐渐放松。凌晨5时多，外伤处理完毕，其他检查结果显示并无异常，刘文凭对患者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你可以回家了！”目送患者离开医院后，刘文凭告诉记者，男子31岁，马上要结婚了，所以才会这么拼。

夜间出车处理的病情会更为复杂。“只有病情严重到受不住，或者突发意外，才会在夜里呼叫120，所以即便是夜间出车，也不能掉以轻心。”刘文凭坦言，深夜工作体力确实不如白天，但在非常忙碌、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人是感觉不到累的，只有闲下来后，眼睛才会有些酸痛。

6时

救护车数次“无功而返”

“没能接回病人，内心却有些轻松”

凌晨6时，急诊科变得安静了，只有抢救室里的监护仪滴滴作响。在医生休息室，忙了一整晚的刘文凭实在撑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睡了。不到半小时，他突然醒来，伸展了一下，回到诊室查看病人病情。

清晨6时50分，刘文凭接到120出车通知，半小时后，救护车与5人急救团队“空车”回到医院。其实，急诊出车并不是每一趟都能接回病人，“跑空”“无功而返”时有发生。就在记者“沉浸式”采访急诊科医生的24小时里，120救护车“无功而返”的情况出现了3次。

“有2次是接报轻生。一次是凌晨6时接到求救电话，一名女性在家中欲跳楼，120赶到现场时，民警与消防员正在安抚疏导，最终将女孩劝回，我们就撤了；一次是10时，某大桥有人欲轻生，在前往路上接到通知说人已被劝回，所以折返回医院。”刘文凭说。记者在跟车时注意到，虽然没能接回病人，刘文凭却明显松了一口气，“确认病人是安全的，我们也能尽快回医院处理其他病患。”

在昨日22时多的120出车中，被轻微撞伤的病人拒绝跟车回医院。“我在现场判断，患者生命体征平稳，病情较轻，说明风险后，病人仍然不愿去医院，一般会遵从他的意愿。”刘文凭表示，如果病人病情较重，会劝导并将其带回医院救治。对于有资金困难的危重症患者救治，医院会先行垫付，等到病人资金到位再补回。

8时

昼夜不停 急诊不休

“急诊的一天，也是急诊的每一天”

早晨8时，又是崭新的一天，忙了一宿的急诊科医生下班了。这一夜，外科医生刘文凭跟随120救护车出车3次，接诊34名患者，为5名烫伤、割伤的患者清理包扎伤口；内科医生吴朱满没有接到内科出车通知，在抢救室守了患者一整夜，数名危重病人病情稳定，顺利交给白班医生。

这就是急诊科的24小时，也是急诊科的365天。没有太多惊心动魄的抢救，有的只是普通人的病痛以及一线医生默默无闻的坚守。在过去的一年里，暨南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急诊科120救护车共出车3900余次，救治2000余人，平均每月出车300余次。2022年，24名急诊科医生共接诊92738 人，每位医生每月看诊人数约433人。

医师节愿望

“懵懵懂懂当了医生，眨眼间已从医多年。既然选择了这一行，便爱自己所选，希望每一位病人都能好好的。”

——急诊科内科医生周幼芬

“没有一名医生不希望病人好，希望我们手上的病人都能健健康康回家。医生不是神，不可能每一名病人都抢救回来，但会尽全力抢救每一位病人。”

——急诊科内科医生吴朱满

“无论多累多忙，都希望所有人遵守交通规则，注意自身安全。”

——急诊科外科医生刘文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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