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袖珍老师”汤星月：15年后，我成了你

两天前，我们拨通了被称为汶川“袖珍老师”汤星月的电话。

15年前，9岁的汤星月在汶川映秀小学上学。汶川地震时，她被压在教学楼垮塌的石板下。造成髋关节脱位和脊柱受伤，她的身高定格在了1.3米。而她的部分同学还有班主任，也是她的音乐启蒙老师，都在这场地震中去世。

汤星月爱唱歌，曾跟那位老师说，梦想像她一样，做一名音乐老师。

这15年，她努力完成当初的承诺。

高考时，她被四川电影电视学院音乐表演专业破格录取。

毕业后，她成了一名音乐老师。当时她发了一条朋友圈：“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没想到，当年音乐老师的家人在她那条朋友圈下面点了赞。

采访时，汤星月说，在县城里教声乐的老师不多，她希望能够用自己所学，让更多的孩子有勇气站上舞台。“我这些年演出认识了一些编导、导演，只要有合适的演出机会，我都会推学生去试一试。”

她说就像当年，她够不着电子琴，音乐老师抱着她坐在腿上。她也想像老师一样，“托起”自己的学生。

这15年，她也在不断地学习接纳自己。

站在舞台上的汤星月，是人们眼中的励志人物，是焦点。但细碎的日常，才最磨砺人心。下了舞台，走进生活，身高带来的影响，汤星月用了很长时间消解。

她曾是自卑的。她在意别人的眼光。暑假，在家里的火锅店收银，不知情的客人，会误以为“怎么请个小孩帮忙”。说她家店不专业，她很少解释。

小自己7岁的妹妹比自己高了，走在路上，邻居一句玩笑，妹妹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会走到路对面；她跟男朋友在一起时，因为害怕质疑声，多次提出分手。

2018年，她髋关节脱位再次复发，在床上躺了半年，男友一直不离不弃在身边悉心照顾。她也逐渐体悟到，别人的眼光并不重要，生活是自己的。

今年3月，她选择了跟这个9岁就对着自己笑的男孩结婚。汤星月的老公，高个、圆脸，她习惯叫他“小胖”。

汶川地震后，汤星月和同学搬到小胖所在的学校借读。下课时，她想打乒乓球，但个头不够。她看见远处有个男孩正对着她笑。

汤星月有时会琢磨，当时小胖的笑是代表着“嘲笑”还是“心疼”？显然这已无法求证。但肯定的是，小胖的笑容，成了汤星月那段时光的温暖记忆。

如今，身高已不再是汤星月思想上的羁绊。她在自己每一期短视频的封面上，都打上“一米三小老师”的标签；她也不再避讳跟人解释自己的情况，有人有疑问时，她也会大声告诉别人，我是个成年人，因为受伤才没长高。

视频直播时，有网友质疑她炒作。她已很少受影响，她说自己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把网上的情绪带到生活中，就不划算了”。

她还发现，周围人变得更宽容了，似乎越来越少人会在意她的情况。她归咎为时代进步了，也许，更是她自己宽容了自己。

上一次见汤星月是在5年前的映秀镇。当时我们刚到镇上，计划吃过饭，去找地震的亲历者，结账时发现收银员就是汤星月。我们发现，在这个镇上，汶川地震永远刻进了他们的生活。离汤星月家的店不远，我们见到了地震中失去孩子的倪大姐；再过百米，是汶川地震救出12人的“映秀好人”杨大哥的家。

15年前的地震，之于他们是伤疤，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汤星月跟当年的亲历者仍有联系，5月11日，她发了一条朋友圈，说收到因地震截肢的“钢腿女孩”牛钰的新书。书名叫《黑暗里的星星》，封面写着：允许自己哭，耐心等事情变好；春风变暖，阳光下我们一起奔跑。

采访的最后，汤星月跟我们讲到了下一个5年，10年……她说现在生活中还有不少看似棘手的问题等待解决，但她要坚持往前走。她希望自己幸福，也早点被婆家人接受，工作顺顺利利，在音乐的路上，培养出更多学生。

【南方+记者】李业珅

【实习生】黄颖彤 应迦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