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家具名镇，焕新出发。2021年底，大岭山镇成功纳入东莞市家具产业集群核心区，家具产业在市镇两级政府的支持下踏上了动能焕新的新征程。以此为契机，2022年起，大岭山镇充分发挥现有家具产业优势和地理区位优势，多措并举加大对家具产业的扶持培育力度，重新擦亮家具产业“金字招牌”。

在迈向高质量发展的新征程上，大岭山镇通过“1+N”系列活动设置，致力打响“源头好家具，大岭山造”的区域形象品牌。适逢“2023大岭山家具产业高质量发展品牌盛典启动之际，南方日报、南方⁺推出专题报道，聚焦新发展格局下的大岭山家具产业，以飨读者，敬请垂注！

达艺吴玉亚：在刻刀流转间现艺术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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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达艺公司的雕花组工作间，偌大的开放空间里，扑面而来的木头的香味和满眼深深浅浅的木色，是最直接的第一印象。数列古朴的大木桌、此起彼伏的叮当声，已有年岁的联排大窗户透进一室的明亮，隔出一个与窗外高楼浑然不同的慢时光空间。

组长吴玉亚是这里最懂木头的人。大到漆金的欧式雕花沙发，小至指甲盖大小的迷你雏菊，琳琅满目的各式雕花作品，她如数家珍。生于“中国木雕之都”浙江东阳，18岁学艺、来到大岭山从业30余年，吴玉亚以木为纸，以刀为笔，从未停止对技艺的钻研与精进。

“木雕是一种很有魅力的艺术，人世智慧都在其中。古老的技艺需要创新，也期待更多年轻人参与进来、从中体验百味人生，让全世界看到中国木雕的艺术之美”吴玉亚说。

“偷”来的手艺

对于18岁的吴玉亚而言，学习木雕只是为了生存的一种权宜之策。“老话说，天干饿不死手艺人，学点技术总不会太差。”就这样，经家人介绍认识了一位木雕师傅，她一头扎进了木雕艺术的世界里。

得益于天时地利的慷慨馈赠，东阳人千年前就与良木结缘。作为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艺术，木雕渗透进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木雕传统建筑、家具、装饰品等随处可见，作品巧夺天工，民间人才辈出。

哪怕是在这样的艺术土壤里，“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仍是最实在的真理。

“我们那时候学技术，师傅是没有时间手把手教的，都是靠自己眼睛看。说难听点，技术都是偷学来的。”吴玉亚回忆，当学徒的时候，师傅只是做演示，而真正的技法都要自己慢慢领悟。别人休息的时候，她还会常常跟在老师傅们后面，偷偷听他们讨论一件木雕作品如何创作、如何修改，偷偷看师傅的一凿一刻，暗暗记在心里。

当学徒的生活远比吴玉亚最初的设想要苦得多。

木雕是一种非常耗时耗力的工作。一件完整的木雕，少则个把星期，多则要数月跨年的时间才能完成，步骤也繁多复杂。每一道工序都需要极大的耐心与细心，每一个技巧的习得都需要时间熬出来。

初来乍到、没有美术功底的吴玉亚什么都不懂，怎么办？一个字，练。为了学有所成，好强的她每天起早贪黑，不断地临摹画谱，打基本功；面对上百种不同形态和功能的刻刀，学徒要从最基础的平刀开始，每天就对着各种木头块削，一坐就是一天，手指割伤是常态。

选料、开料、搬木材、打胚、修光......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作为女性，个头瘦小的吴玉亚不仅要克服体力上与男同仁的差距，还要兼顾家庭与孩子的照顾。学徒不仅没有一分钱工资，学习之余还要帮师傅做家务活和农活。如此大的工作量，吴玉亚想过很多次放弃，但咬咬牙还是坚持了下来，直到3年后出师。从业几年后，吴玉亚考取了木雕师证书，成为少有的女性木雕工匠。

如今看来，正是那些安静得没有什么时间概念、沉浸在艺术世界的单纯时光，让她彻底爱上了这门艺术，也磨练了坚强的意志和精益求精的精神。

方寸之间穿越古今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中国南方一片欣欣向荣，“村村点火、户户冒烟”的东莞逐渐展露出“世界工厂”的潜力，紧抓港台家具企业内地转移机遇的大岭山，家具产业初具规模。

彼时，正在吉林省一家木雕学校教学的吴玉亚也想南下闯一闯。1993年，她进入达艺集团，成为一名木雕工匠。那是达艺刚刚进入内地、在东莞设立生产工厂的第三年。此后从专注中国市场出发，达艺凭借优良的材料和专业的工艺，成为享有国际知名度的私人订制家具和建筑装饰配件制作公司，吴玉亚所负责的雕花组，木雕工最多时有近40人。

进入达艺后，吴玉亚面临的第一个重大挑战，就是制作木雕版的《清明上河图》。这幅由北宋画家张择端创作的国宝画作，长达5米多，以全景式构图和精细的笔法，让1000年前都城东京（今河南开封）的繁花似锦与市井百态跃然纸上。而这幅作品最久负盛名的原因之一，就是其宛如纪录片一般，刻画了形形色色的人物近600个，让世人叹为观止——当然，也让被委以重任的吴玉亚压力巨大。

铺开《清明上河图》，从宁静的乡村间茂密的柳林，到城内河道装卸货物的舟船，从虹桥上的车水马龙，行人如潮，到街巷上的商贾绅士、官吏小贩.....士农工商、三教九流，男女老幼无所不有。人物不仅繁多、小如豆粒，而且在20世纪90年代，国内还缺少高清且无缝拼接的影印版本，要做出木雕画，不仅需要结合浮雕、镂空雕等多种技法，很多细节也需要一一考究、绘出立体设计图，作品难度之高，让吴玉亚焦虑得几天几夜睡不好。

如何让平面的古画巨著变成立体的木雕作品，极其考验吴玉亚的空间想象力、艺术审美以及木雕刀上的技艺。

为此，她查阅了大量的古籍和影视资料、参考木雕大师的同类题材，逐个人物、动物都要研究他们的面部表情和神态动作。小贩肩上的背篓、船上卸下的货物、饭桌上的餐食、房顶的瓦块，甚至是驴骡的毛发，每一个物件的纹理都要细细求证、绘图，所有的内容都从原木中挖出而非事后拼接。选料、贴图、打胚（打轮廓）、修光（修出细节）、打磨、上油......在雕刻中，吴玉亚把自己置身于千百年前的市井，投入自己对画作的所有情丝与理解，潜心雕刻、万象起叠。

1999年，历时一年半，吴玉亚完成了这幅由3块木雕画组成，总长10.8米、高0.61米的木雕版《清明上河图》。

在达艺的雕花工作间，记者看到了一幅即将完工的木雕《清明上河图》，这是由吴玉亚指导组内木雕工共同完成的。23年前，她完成该木雕作品的打样后，这一木雕画已成为公司高端定制木质装饰画最重要的代表作，吴玉亚前后指导了多位木雕工制作这一作品。

在这幅描绘《清明上河图》虹桥部分，也是全幅画作中的高潮部分的木雕作品中，桥上车马来往如梭，行人熙攘；桥下一艘漕船的艄工们正焦急地放倒桅杆欲穿过桥孔，引来两岸群众围观。在木雕工的刻画下，人物个个形神毕备，毫纤俱现。

“我们定好眼睛的位置后，鼻子尖是最高的，就先从鼻尖开始雕。每个人物的表情都有差异，像这个在笑，他的眼睛就是眯着的；这两个妇女的发髻是不一样的，还有这个人的胡子要一根根地刻出来......”吴玉亚指着作品中小至毫米的小人介绍道。

穿越千年，雕刻岁月。桌上被翻烂了的印刷画背面透明胶带补丁越贴越多，手指因长期固定握刀姿势而逐渐变形、长了老茧，匠人大半辈子献身传统工艺的痕迹悄然显现。美轮美奂的艺术精品，则在匠人精雕细琢下定格住了初生之时的万种风情。

“去”与“留”的艺术

已过了退休年龄的吴玉亚，曾几度想过回乡，但最终仍是割舍不下对木雕工艺的深情。最令她着迷的是这一艺术形式中蕴藏的人生智慧。

与绘画、书法等艺术形式“从白纸开始”相比，雕刻显得很特别——这是一门做减法的技艺，刻刀在木头上每刻下一笔，就更接近匠人想要它成为的样子。股掌之间，落笔无悔，去与留之间尽是巧思。

什么样的木雕作品称得上是一幅优秀的作品？吴玉亚毫不犹豫地表示：活灵活现。要实现这样的高标准，匠人不仅需要高超的技艺，融入更多时代主题与生活元素，更要倾注个人丰富的人生体验与情感。“就比如雕树，真正灵动的树，雕出来是有生命力的，能感受到枝叶的摇曳生姿。每一个雕刻题材都需要结合我们生活中的体会来创作，它的密度、纹路、色彩、性状，都要有丰富的体验来支撑。”吴玉亚说。

而这也是手工雕刻区别于机器雕刻最重要的价值。如今，随着消费者对木质产品、尤其是家具产品需求量越来越大，机器雕刻可以代替传统家具制作过程中的很多工序、降低成本，但却无法替代手工制品的温度。

“选料非常考验基本功和经验，不同的木材种类、干湿程度、年限等，都会对木材的质量产生很大影响，也就从一开始决定了它们适合什么作品。”吴玉亚表示， 手工匠人雕刻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非常懂木头，可以根据木头的纹路、树结、颜色等，不断对作品做出调整和变化，让每一个作品都独一无二，展现出木材最美的形态和坚韧的生命力。

“雕刻的过程，就像我们生活建立的过程，需要我们活到老学到老。”吴玉亚说，沉浸在木雕中，让她能够不断想象、体悟、反思自己，这也正是这门艺术如此吸引她的原因。

在大岭山家具行业耕耘30年，吴玉亚见证了工匠的繁盛历程，也对未来传统工艺的传承略感担忧。

浮躁的现代生活中，木雕工作的艰苦、长培训期、长制作周期、长回报周期、日复一日枯燥的工作，让愿意进入这一行业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同时，近年来，消费者更亲睐简约款的家具，如板材、金属等，相比之下，红木、雕花的家具不如过去几年流行了。吴玉亚指出：“行行出状元，这门传统艺术是非常有价值的。年轻人如果能坚持下去，也是能够有不错的发展的。”

对于木雕这一传统工艺的传承与发扬迫在眉睫，这让吴玉亚更坚定要保持初心，继续为木雕发展献出毕生的余力。“未来我会更关注培养这门技艺的接班人，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能够通过雕花家具感受木雕的美，让这门手艺永远不要流失。”

【策划】黄少宏

【统筹】朱晋

【记者】张仕婷

【摄影/视频】黄政正

【设计】孙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