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农业强国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根基,推进农业现代化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中央农村工作会议强调,保障粮食和重要农产品稳定安全供给始终是建设农业强国的头等大事。
食品安全事关人民群众生命健康,是最基本的民生条件。日前,“3·15”晚会聚焦的食品安全问题引发广大消费者热议。晚会提到,农业农村部持续开展食用农产品“治违禁 控药残 促提升”三年行动,聚焦11个重点品种开展专项整治,共出动执法人员284.9万人次,检查生产主体196.2万家次,查处办理行政执法案件7126个,移送司法机关597个。
11个重点品种特指:“三棵菜”,即豇豆、韭菜、芹菜;“一枚蛋”,即鸡蛋;“一只鸡”,即乌鸡;“两盘肉”,即肉牛、肉羊;“四条鱼”,即大口黑鲈、乌鳢、鳊鱼、大黄鱼。自2021年食用农产品“治违禁、控药残、促提升”三年行动以来,广东积极响应并全省铺开,重点整治突出问题,力图突破瓶颈,探索农安监管长效机制,助推农业产业高质量发展。
豇豆,是常见的蔬菜种类,深受人民群众喜爱。为更好地帮助农业生产者实现重点品种的绿色生产,南方农村报特别采访广东省食用农产品“治违禁 控药残 促提升”三年行动计划——3个重点治理蔬菜品种(豇豆、韭菜和芹菜)专家组组长、华南农业大学教授徐汉虹,针对豇豆生产答疑解惑,指导绿色生产。

华南农业大学教授徐汉虹
豇豆的困境
南方农村报:在您看来,豇豆病虫害为什么这么难治?
徐汉虹:豇豆的生物学习性导致它的管理难度系数很高。
豇豆可以不断开花结果,连续采摘,管理比较好的亩产可达8000斤。但如果不打农药,遭遇病虫害可能导致绝收。
生产上的矛盾点,就在打药这里。豇豆是一种花豆同期的作物。进入采摘期后,可采收的豆荚和尚在生长的花同时存在。而豇豆上常见的蓟马等害虫主要在花内为害,豇豆的开花时间在上午7-9点,想要更高效的防治蓟马,种植户只能在这个时间段喷洒农药,像蓟马这样隐蔽性极强的害虫,在钻入花朵后就会藏在花内,花闭合后再打药的话防效不佳。常规化学农药的安全间隔期通常为3-7天,喷洒完农药立即采摘会造成豇豆农药残留超标;安全间隔期后采摘,会使豇豆商品价值降低甚至失去了商品价值,影响种植户收入。
目前,种植户的施药方式全部是喷施。而豇豆的花是向下开放的,为了能使药覆盖至花,人工喷洒农药时往往通过加大剂量来保障药效。
南方农村报:为何违法违规用药还是时有发生?
徐汉虹:登记在豇豆上的农药品种少。
与大宗粮食作物相比,豇豆产业在体量上较为小众,由于农药市场小、回报低等原因,企业主动申请农药登记的积极性不足,农药更新换代缓慢,部分病虫如斑潜蝇登记农药数量不多,种植户常用农药未登记的情况突出,加上抗药性的原因,使得许多农户在病虫害严重时出现“不规范用药”问题。
通过分析当下市场中豇豆普遍存在的质量安全问题,我们发现其中不乏属于“超范围使用农药”情况,即使用了在其他农作物上登记而非登记于豇豆的农药,只要在豇豆中检出农药残留,就是质量安全不合格。目前,我国出台了《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食品中农药最大残留限量》(GB2763-2021)作为食品中农药最大残留限量的强制性国家标准,它对不同农作物在种植生产中使用的农药品种、农药使用方式、最大残留限量等均进行了严格要求。即使可以用在其他作物上的农药,只要在豇豆上检出,就属于超范围使用,哪怕含量极低,都属于“问题产品”。
回归生产端,豇豆种植大多以小农户为主,许多种植户缺少科学的种植技术及病虫害防治知识,常常存在同一块地上连续多年种植的现象,增加病虫发生危害的程度。在病虫害防治时,防治措施比较单一,通常只会选择用化学农药。部分种植户不清楚哪些农药能在豇豆上使用哪些不能,也不了解安全用量是多少,选择和使用农药时只是听别人推荐。
南方农村报:豇豆中的农药残留能第一时间被发现吗?
徐汉虹:目前最简便快捷的农药检测方法为胶体金试纸法,这种技术虽然能够对食用农产品中农药残留进行快速检测,但一次检测仅针对单一农药品种,且在田间地头或集镇的收购环节实施难度大。而问题豇豆中的农药残留被发现时,往往已至市场流通环节。
并且,解决豇豆农药残留问题,仅靠检测和监管是不够的,更应该把红线前移,寻找更有效的方法,使用更经济的手段,从生产角度来避免问题。从农民的角度出发,多关注指导农民科学使用农药。从源头上进行引导,避免产生质量安全问题。

菜地中展开“自救”
南方农村报:您在防治害虫方面有很多成就,豇豆的绿色生产是否有解?
徐汉虹:科学技术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农产品质量安全隐患还要从源头下功夫解决。
三年行动之前,豇豆农残治理关注的人并不多,三年行动开展一段时间后,我们想到了靶向精准施药技术。在新彊,此技术已在玉米和棉花的害虫防控上成功应用;在江西,此技术也已在柑橘黄龙病的防控上应用成功。去年,在广东云浮,靶向精准施药技术在豇豆上也已经试验成功,已成为广东省农业主推技术。目前正在其他地区示范推广。
这个方法的理论基础在于,作物生长时,营养物质会随根系优先运输到嫩叶、嫩梢、花等生长点,这些部位与蓟马的为害部位一致。豇豆开花时,药剂可以通过木质部传导至花内杀死蓟马,随着花的脱落农药没有了,也不会残留进果实。
因此,提前进行滴灌施药能够在豇豆开花前实现绿色防控,并且不会造成豇豆农残超标。目前,这个方法已经在云浮新兴进行了试验并取得初步成功,防治效果良好且满足农残检测标准。我们在进行区域试验时,试验田附近的种植户看到效果都来效仿施药。
针对豇豆的生物学习性,我们还进行了药肥一体化、田边种植诱杀植物、防虫网+天敌等尝试,均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新兴县沃田农业生产基地
南方农村报:滴灌施药与传统防治方法相比在生产效益方面有何优势?
徐汉虹:豇豆生长周期较短,在南方地区冬季种植一年能够生产2-4造。近年来,农药、化肥等农资产品价格上涨,尤其化肥上涨势头明显,农业生产在采摘等环节的人工费用也有所增加。湛江等粤西地区作为冬种蔬菜的主产区,虽然具有反季种植优势,但产区采购价格受气候、市场等因素调控,菜价不景气时,利润还不足够支撑生产成本。
在此背景下,提升生产效率是破解产业升级的密钥。较传统防治方法,滴灌施药在成效方面,实现了高效防治、绿色低风险;人工成本价格降低,更重要的是豇豆质量安全有保障,农药利用率明显提升。“地上害虫,地下防治”全面保护了天敌,实现了害虫的可持续控制,生态改善显而易见。我们调研时发现,主产区豇豆种植户家家都有滴灌设施,刨去设施成本,滴灌施药的方法更加轻便,能够大幅减少用药量及人工费用,从而实现节本增效的目标。

徐汉虹讲解“随水施药法”。
南方农村报:在新技术的推广上,您认为还需解决哪些问题?
徐汉虹:一是试验农药虽然安全,但并非全部取得了在豇豆上的农药登记;二是目前登记在豇豆上的农药,在登记时都已明确施药方式,不得随意更改;三是滴灌施药的方式虽然在应对棉花蚜虫、柑橘黄龙病等方面效果不错,在豇豆种植中还有待在更多地区进行试验示范,进一步明确使用次数、剂量和适用条件。

“渡”过生产变革
南方农村报:您刚提到农药使用问题,有什么好的建议?
徐汉虹:确保豇豆的农产品质量安全,治标还需治本。筛选已登记在其他作物、对豇豆病虫高效低风险药剂,办理扩作登记,这是一个出路。否则站在农民的角度,这个不给用,那个不给用,种植户也有困惑,“我可以用什么?”这需要产业链各端共同努力。
一是科研院所加强研究。在农药品类的筛选方面,科研院所可以承担主力任务,即通过室内毒力、田间试验,从符合国家安全用药标准、但未被纳入豇豆种植的农药中筛选出适宜品类,并挖掘其科学的使用方法及安全用量。这方面,目前我们已经在试验统计,针对豇豆病虫害可使用的农药、但尚未登记在豇豆的农药品种名单。
二是扩大登记农药产品。鼓励农药生产企业申请扩大豇豆使用范围农药登记,缓解豇豆等特色作物用药短缺的问题。目前,同一个农药产品一般有几十家农药厂在生产,建议把这些企业组织起来,开展农药登记联合试验,均摊试验费用,这样既不会造成重复试验的资源浪费,还有利于提高企业积极性,加快推进豇豆用高效低风险农药登记,为种植户提供更多选择。
三是积极争取有关政策支持。目前,豇豆不规范用药问题比较严峻,开展豇豆用农药登记时,可以申请走小宗作物评审绿色通道,缩短农药登记审批时间。另外加强与农业农村部沟通,是否能够指导地方制定临时用药措施,及时将高效低风险农药及施药方法应用到实际生产。
南方农村报:除了农药防治,还有什么好的方式?
徐汉虹:另外,还可以结合其他绿色防控技术综合防控。例如通过性诱、食诱、色诱、光诱等,在田间放置性诱剂、食诱剂、诱虫灯、诱虫板等;田边种植同样是豆科植物的山毛豆、猪屎豆,对蓟马进行诱杀;还可以铺设大棚转光膜,过滤或转化掉对害虫有利的紫外光,影响害虫的行为等等。
在调研时我们还发现,许多种植户因拆搭架子成本高、种植技术有限等原因连续多年种植豇豆,这无形中提升了病虫害的防治难度。当面对病虫害时,部分种植户会盲目选择药效“更好”的农药来保护农作物,增加了豇豆出现质量安全问题的风险。在此方面,还需要农业农村部门及科研单位从普及科学用药知识,推广绿色防控技术,提高农民群众质量意识和生产水平等方面入手,从源头赋能产业,保障农产品质量安全。
【统筹】杨鹏
【记者】陈迎
【来源】南方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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