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产“冠军”的佛山，又做出了新的尝试。在不久前举办的南海制造业全国隐形冠军企业大会上，第三批隐形冠军企业正式亮相，南海隐形冠军“军团”扩容至144家。以南海为代表，佛山持续挖掘和培育隐形冠军企业，对于提振区域经济发展有何意义？相比国内其他城市，佛山的隐形冠军呈现何种特质？

日前，暨南大学跨文化管理研究中心主任邓地接受《佛商》杂志专访，深度剖析佛山的隐形冠军现象。在他看来，尽管受到疫情持续影响，但是佛山的隐形冠军寻访活动却越做越好、越挖越深，镇街和行业覆盖面都更加宽广。在宏观经济面临严峻挑战的背景下，众多企业仍然持续保持正增长，这深刻反映出佛山经济发展的韧性和活力，这批逆势突围的隐形冠军企业也将成为佛山打造“制造业创新高地”的先锋军。

暨南大学跨文化管理研究中心主任邓地。受访者供图

让隐形冠军良性互动和充分竞争

《佛商》：作为制造业大市，佛山持续重视隐形冠军培育、关注隐形冠军成长。在你看来，一座城市常年注重培育和挖掘隐形冠军，这对促进地区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有何意义？

邓地：地区高质量发展的背后是企业和产业的高质量发展。在佛山，我们开始看到一种可以称之为“隐形冠军集群”的现象，就是这个区域里若干的强势产业中，其产业链的各个环节上都出现了具有全球竞争力的领先企业，而且同一个产业链条上的领先企业常常不止一家。同一区域、同一细分市场内部隐形冠军之间的良性互动和充分竞争，最大化激发了企业的创新能力，让企业在彼此砥砺中获得更好的成长性。用一个经济学术语来说，这种高水平的短兵相接的竞争会给行业和区域都带来所谓“正外部性”。而佛山持续开展隐形冠军挖掘和培育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激发和增强“正外部性”效应的过程。

以佛山的传统优势产业陶瓷行业为例，众多头部陶瓷企业集聚在这块土地上，如果企业输给本地的同行可能就无法在行业中立足，所以只能拼命跑得更快，比如以更快的速度进行产业升级和出海布局。这种奋勇争先的劲头不仅推动了企业自身的跃升，也在无形中带动了佛山整个经济的发展。事实上赫尔曼·西蒙也发现德国的隐形冠军企业群体中有类似的现象：两家甚至多家在某个细分市场处于世界级领导者的企业，在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扎堆。这就是产业集群内部良性互动带来的结果。

我去年应邀参加了德国萨克森州政府组织的一个工业隐形冠军论坛。论坛的会议文件上有这么一段描述：“隐形冠军是全球的市场领头羊，虽然是中小企业，但能把企业的韧劲和创新能力，用它们独特的方式整合在一起。所以，隐形冠军群体是地方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坚实基础。”这段话不是空穴来风。萨克森原属东德，人均GDP在联邦各州当中还比较落后。但这个人口400多万的区域有29家世界级的隐形冠军公司，分布在乐器制造、半导体衬底材料、机器人编程教育等多个行业中，它们被称为“本地英雄”（local hero）。疫情发生之后的2020年，德国GDP受冲击的程度在欧盟主要国家中是最小的，而萨克森的情况又好于全国水平。这当中我想这些隐形冠军企业发挥了定盘星的作用。

大跨度布局助力企业突围

《佛商》：近年来受疫情影响，企业面临的市场不确定性不断加大。你认为，这几年在疫情下脱颖而出的企业具备哪些特点？与其他国家相比，哪些优势或者特质在中国隐形冠军企业中更明显、更突出？

邓地：在一个“高手云集”的产业集群中，一家企业要能够冲出重围、脱颖而出，我认为是因为这些企业有以下这些特质和优势。

首先，它们较早就开始国际化布局。疫情造成的影响，包括供应链冲击、交通障碍、人员流动受阻、效率损失等，给很多企业带来较大的挑战。但一批隐形冠军企业由于国际化程度很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对冲这些风险。对这些具有远见的企业来说，早期进行国际化布局，不仅是开拓新市场、开辟新增长点的需求，更是通过大跨度布局分散风险的需要。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阶段，大多企业都在采摘“低垂的果实”，深耕国内市场；而一部分企业却要踮起脚去摘“更高处的果实”，致力于开拓边际成本更高的国际市场。超前全球化布局的优势在当下这种非常时刻就显现出来了，这也是隐形冠军企业重要的突围战法。

隐形冠军企业的另一个特质，我概括为敢于率先“拥抱新常态”。不管是消费升级，还是从燃油车到新能源车的迭代，这些变化都是持续发生的，不是突然而至的。隐形冠军企业的敏锐在于，他们能率先拥抱新产业机会，转换新赛道，升级新产品，敢于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因此能够获得更为出色的增长。

更高的反应灵敏度，是隐形冠军企业的第三大特点。相对欧美、日本的同行来讲，中国的隐形冠军企业是更年轻的企业，因此具有更好的灵活性和更高的灵敏度。当大的历史机遇或挑战出现的时候，中国的隐形冠军企业可以毫不犹豫拥抱新趋势，迅速作出调整。而发达国家的老牌隐形冠军企业相对来讲，反应会慢一些、滞后一些。

《佛商》： 相比中国其他城市，佛山的隐形冠军企业有何特点？为何会呈现这种特点？

邓地：我认为首先是这座城市的产业基础带来的特点。比如佛山在泛家居产业集群方面有着悠久历史和深厚积淀，家电、家具、陶瓷、建材等行业基础雄厚，这些产业以及与其配套的上下游领域产生了大量或隐形或知名的冠军企业。以此为基础，这些冠军企业们又进一步转型升级，成为智能制造、机器人、新材料等领域的佼佼者。

其次是地域文化带来的特点。从“可怕的顺德人”到“神奇的南海人”，还有来自五湖四海的新佛山人，大家一起开创出这样一个低调务实而又大胆创新的文化。大概这种文化土壤特别适合隐形冠军企业的生长。所以佛山的隐形冠军数量多、行业分布广、国际化程度高，而且在不断迭代进步。

打造“专精特新”产业园区

《佛商》：在隐形冠军企业培育上，对于当地政府，你有怎样的建议？

邓地：隐形冠军企业的茁壮成长，离不开肥沃的土壤和良好的生态系统。政府打造健康清新的营商环境，并在政策上进行适当引导，对于促进隐形冠军企业的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有了良好的生态系统，自然会有隐形冠军企业生长出来；有了吸引制造业、吸引人才的环境，自然就会有更多优秀的企业和人才愿意扎根当地。在此基础上采取一些更明确的引导措施，比如打造“专精特新”产业园区，吸引更多的隐形冠军来佛山“扎堆”，打造隐形冠军集聚高地，也是很不错的想法。

《佛商》：在你看来，佛山制造业全国隐形冠军专注于细分赛道的特点，在当前的竞争环境下，会带来哪些利弊？对于“隐形冠军”企业，你有怎样的建议？

邓地：专注细分赛道本身没有问题，但是有一种情形是隐形冠军企业需要慎重考量的，就是这个细分赛道长远来看可能有被颠覆的风险，那么企业就需要有所调整，要么从产品层面进行多元化开拓，依托核心技术寻找新的应用场景；要么从市场层面进行更大范围的布局，调整或者拓宽主营业务的核心市场。

《佛商》：隐形冠军企业最本质的特征和最突出的竞争力是什么？从长远来看，企业如何穿越不确定性周期、持续保持这种竞争力？

邓地：最本质的特征是超强的行业地位，最突出的竞争力是在某个细分市场中持续创新形成的不可替代的客户价值。至于如何获得、保持这种竞争力，选对了赛道之后，剩下就是做一个“孤勇者”。 你看光刻机巨人阿斯麦在网站上写的那句话——“改变这个世界，每次一纳米”。阿斯麦今天举世无双的竞争力哪里来的？三四十年前它也只是飞利浦旗下一个小部门。“每次一纳米”的征途上都是努力拼搏的汗水，偶尔加上一点点老天眷顾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