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有话说|刘索拉:音乐的本质是人的光彩

南方日报

中国音乐的神秘处正如一个丰富的野生花园,它的音乐因素的不可预测性就像风随时会吹来的种子。听古曲的时候,你不知道琴者什么时候断句或延时,间歇多长,下句要去哪儿,因为每个演奏家处理得都不一样。这就是琴者自由意志的足迹。

但是听惯了常规西方音乐的中国人却已经对这种国风不熟悉了。中国古代琴曲的散漫正如同不守时的赴约者,说六点到八点才来。听惯了奏鸣曲结构的人,知道了什么时候绿灯走红灯停;但听琴曲,条条弯曲路,前者直走,后者绕走,还有蜘蛛行者。但只要这种漫无边际的声音爬进你的细胞建立了链接,你怎么跟着那声音走都条条路通“丹田”。

季季(编者注:季季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键盘专业,是“刘索拉与朋友们”乐队的键盘手)提到在音乐学院,学西乐的和学民乐的有很不同的方式,似乎西乐学生面临大批的新乐谱,而民乐学生一生只面对有限的乐谱。其实中国有大量的古代音乐等待着发掘和重新整理记谱,只不过进入到当今课程的乐曲有限,就给了学生们错觉,以为民族音乐没有西方音乐的承传丰富。但是有意思的事情正是发生在所谓简单的民乐记谱中,因为那些乐谱看上去简单,又没有固定的演奏法,各派大师的指法都不同,因此给后者留了很多想象的余地去自由处理。这也是中国古代音乐的精华处,哪怕一生只面对有限的乐谱,十岁的时候和九十岁的时候去演奏,是绝对不同的效果,那些乐谱中充满“不可预测”的潜在信息,可以用不可预测的手法来处理。一个人有可能花一生时间才能表现足了那些音符下的隐喻。所以来回换不同角度演奏一首曲子也能成为很有意思的事。刘索拉新书《浪迹声涯》。

上多了音乐学院的人,其实不见得比业余的音乐者对声音更敏感。但是经过学院训练的音乐家有更多掌握音乐的能力。对声音的敏感以及对音乐的掌握力,这二者如果兼顾,就有了在音乐中的大自由。耳中囊括天下所有的声音,才形成鉴别的敏感性,练习曲和技术含量不过是通向音乐大餐的品牌灶台厨具菜谱等,如同真正的高等厨师在原始古堡或高级酒店或家庭小厨或野营宿地都能搞出美味来,对声音语言敏感就能沟通条条自由的声音大道,这种敏感性是对部分学院的训练课程也永远是对学院派音乐家的挑战。刘索拉新书《浪迹声涯》中的插图。

对于创作者而言,每个不同的生命阶段都会产生不同的音色和处理音乐语言的方法。作为一个受学院训练的作曲者,我几乎没有任何学院训练中不可缺少的里程碑野心,而不过自然认为音乐是生命的显示,我活着,我的音乐就活着,如果演奏我音乐的人能感受到我给予的活着的音乐提示,他/她本人也继续活在这个作品里。其实很多的现代音乐作品都不是碑文,不是停笔后就定圣旨,演奏家必须一音不差地甚至死照指法去演奏。今天的乐队成员必须具备即兴演奏的能力,才能对音乐和对自我有更深度的认知,从而演奏出今天这个时代的有重叠个性多联的声音。哪怕一音不差地照乐谱演奏,演奏者本人的光彩才真正是音乐的本质。

(本文节选于刘索拉新书《浪迹声涯》,刊登于2022年8月21日《南方日报》文化周刊海风版)

编辑 吕虹 陈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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