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方周末记者  顾月冰

南方周末实习生 金明瑄

责任编辑｜于冬

“我与首相存在根本的分歧，政府需要‘适当、称职和认真’地行事。”前英国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Rishi Sunak）在辞职信中写道。同样请辞的英国卫生大臣赛义德·贾维德也在辞职信中说，他不能在“忠诚和正义间走钢丝”。

7月7日，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在伦敦唐宁街10号门前发表讲话。 （新华社记者 李颖/图）

“我想让你们知道，放弃世界上最好的工作我有多难过。可世事无常。”当地时间2022年7月7日，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宣布辞去英国保守党领袖职务。

在五分钟的辞职演讲中，鲍里斯站在唐宁街10号门前说，待到保守党任命新领袖前，他将继续担任首相职位。

2019年年末，约翰逊带领保守党在议会选举中取得压倒性胜利，赢得自1987年前英国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以来最多的80个席位。美国《纽约时报》称，当时分析人士曾预测，以“脱欧”斩获选票的约翰逊能在唐宁街10号稳坐十年。

不过，约翰逊上台后的执政之路并不顺利。例如，约翰逊在北爱尔兰边界及其与欧盟贸易问题上的僵持不定；在新冠疫情期间，他推出饱受外界争议的“群体免疫”政策；面对“派对门”丑闻，约翰逊频繁说谎，最终引发党内不信任投票。

约翰逊的首相之位早已摇摇欲坠。过去三天，随着一场人事任命丑闻的发酵，五十余名英国内阁成员陆续请辞，这位以温斯顿·丘吉尔为偶像的首相最终选择离开唐宁街10号。

“游戏结束了”

压垮约翰逊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前保守党副党鞭的性骚扰丑闻”。

6月29日，主管政党纪律的副党鞭克里斯·平彻（Chris Pincher）在伦敦俱乐部里性骚扰两名男性同僚。

风声走漏后，英国政坛一片哗然。平彻事后承认称“自己当晚喝得太多”，并主动请辞。

但是有关平彻的道德指控和舆论声讨不断发酵。7月5日，前英国资深外交官西蒙·麦克唐纳在一封信中指控，平彻在2019年就因行为不端遭到投诉。

英国首相府一再坚称“约翰逊对平彻的其他性骚扰前科一无所知”，可是英国媒体逐渐挖掘出“真相”——首相约翰逊早已知悉平彻存在个人行为不端等问题，却依旧在2022年2月对其委以重任。

英国《卫报》报道称，约翰逊对平彻个人行为持“每个人都有第二次机会”的观点。

对行为不端者委以重任让英国政坛再次质疑约翰逊的执政能力。自7月5日起，英国内阁成员掀起了一场“辞职潮”。

“我与首相存在根本的分歧，政府需要‘适当、称职和认真’地行事。”前英国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Rishi Sunak）在辞职信中写道。同样请辞的英国卫生大臣赛义德·贾维德也在辞职信中说，他不能在“忠诚和正义间走钢丝”。

在多家英国媒体统计中，在7月5日至7月7日间，英国内阁已有五十余名官员向约翰逊递出辞职信，其中包括财政大臣、卫生大臣、威尔士事务大臣、儿童及家庭事务部长等。

请辞政客中不乏刚刚被提拔上去的临时官员以及约翰逊过往支持者。接替英国财政大臣苏纳克的纳迪姆·扎哈维（Nadhim Zahawi）仅在就任24小时后，便发推特劝约翰逊辞职，“做正确的事，现在就走。”

即便“四面楚歌”，约翰逊在7月6日的英国议会首相问答环节（PMQs），依旧表示首相是“人民授权”，自己会“继续前进”。当天，英国下议院保守党议会议员团体1922委员会召开会议时，参会150名议员中仅1人继续支持约翰逊。

“由于内阁辞职信满天飞，英国下议院马上要陷入纸张告罄危机里了。”前英国撒切尔内阁政客肯·克拉克（Ken Clarke）讽刺说。

约翰逊的民意支持率也陷入低谷。7月5日，民调公司舆观调查结果显示，近七成英国人认为约翰逊应该辞职，仅18%的人支持留任。

在英国经济衰退、政府丑闻缠身的情况下，正如英国《泰晤士报》头版的犀利评论：“（约翰逊的）游戏结束了”。

丑闻、民生与选票

“摆脱约翰逊就像是一场漫长的看牙医之旅。我们一直在拖延。”前约翰逊内阁部长、批评者托比亚斯·埃尔伍德（Tobias Ellwood）说。

在一年前的“派对门”丑闻中，约翰逊的人品和执政能力便遭到了一众保守党议员质疑。2021年11月，英国媒体《每日镜报》曝光约翰逊在新冠疫情期间举行56岁生日派对，邀请约30名工作人员前往唐宁街参会。

当时英国的新冠防疫政策规定，不同家庭的人不允许在室内聚会，彼此应保持两米以上的社交距离。普通民众不可前往医院探望亲友，参加葬礼的人数也被严格控制。

面对外界指责，约翰逊先是否认举办任何派对，保证所有活动都按照防疫规则进行。之后，约翰逊改口称，在英国首次新冠期间，他在唐宁街花园举办了一次“自带酒水”的派对，但它只是“工作”。

警察罚单让约翰逊百口莫辩。因违反新冠防疫规定举办派对，伦敦警察局对首相府和其他政府办公室开出了126张罚单，涉及83人，其中包括约翰逊及其妻子卡丽·约翰逊。

“有些事情本不该发生。这些事情反映了政府领导层的失败。”英国政府高级公务员苏·格雷（Sue Gray）在一份针对唐宁街16场派对的调查报告中说。

“派对门”丑闻不仅让约翰逊成为英国历史上首位在职期间违反法律的首相，而且加剧了他在保守党内的信任危机。

保守党议员团体1922委员会对约翰逊发起“不信任投票”的弹劾动议。2022年6月6日，虽然约翰逊在“不信任投票”中以211票对148票过关，留任保守党党首和英国首相职位，但他依旧失去了40%的党内支持者。

英国首相约翰逊自从政以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英国广播公司（BBC）称其为“打破所有政治规则的首相”。

在规矩森严的英国下议院和保守党内部，约翰逊频繁改组内阁、解雇大臣。例如，约翰逊曾因英国考试正义解雇教育大臣加文·威廉姆森（Gavin Williamson）；因未处理好阿富汗撤军，约翰逊又将多米尼克·拉布（Dominic Raab）调离职位。

执政近三年，约翰逊除了带领英国跑完“脱欧马拉松”外，其政治遗产屈指可数。

“从长远来看，英国脱欧对英国经济的影响比新冠疫情更加严重。”英国预算责任办公室主席理查德·休斯（Richard Hughes）表示。据独立智库欧洲改革中心的模型，截至2021年10月，英国与欧盟的商品贸易比英国留在欧盟的贸易额低15.7%。

英国正面临严重的经济和社会问题。英国国家统计局（ONS）数据显示，英国通胀率正处于1982年以来的最高水平9.1%，这一数据是七国集团中最高的。英格兰银行警告称，2022年通胀率或将达到11%。

英国陷入了缓慢经济增长期。据英国《经济学人》统计，在21世纪第一个十年里英国年均GDP增长率为2.7%，如今这一平均值接近1.7%。

当民生问题反作用到选民身上，保守党开始流失议席和选票。在2022年5月的英国地方选举中，保守党失去了英格兰地区超过340个地方议席。在伦敦，保守党十年多来首次失去了对威斯敏斯特市议会和旺兹沃思区议会的控制权。

此前，约翰逊在2019年英国选举中高举“脱欧”旗帜，赢得了大量英格兰北方红墙选民（民族主义草根选民）和英格兰南部进步精英选民。

这些选民也在2022年6月的两场英国议员补选中流失。在议员补选中，英格兰北部维克菲尔德的议席重新被工党候选人夺回；而英格兰南部蒂弗顿和霍尼顿保守党的议席则被自由民主党候选人赢得。

“保守党已无法正常开展工作。需要有人承担责任。”英国保守党主席奥利弗•道登（Oliver Dowden）在补选失利后请辞。

保守党想要摆脱约翰逊的心意已决。约翰逊辞职演讲前，1922委员会的后座议员正推动修改“弹劾规定”，允许提前举行下一次“不信任投票”。

“当保守党成员认为约翰逊对保守党构成威胁后，党内人士普遍倾向于摆脱约翰逊。”《卫报》评论称。

谁将接棒约翰逊？

“约翰逊辞职对于英国来说是个好消息，这事早就该发生了。”英国反对党工党领袖基尔·斯塔默（Keir Starmer）称，约翰逊一直都不适合担任首相一职，“他应该为这么大规模的谎言、丑闻和欺骗行为负责。”

约翰逊希望“留任至新首相上台前”，但英国政坛却希望他尽快离开。

7月7日，英国前首相约翰·梅杰（John Major）称，他已致函1922 委员会主席格拉汉姆·布莱迪爵士（Sir Graham Brady），警告让约翰逊继续留任首相是“不明智的”，因为他仍有权“作出影响英国人民生活的决定”。

按照英国政党竞选程序规定，新的保守党领袖由议会下议院保守党议员团体1922委员会确定。候选人必须先得到8名保守党议员支持，多轮选举后，最终两名候选人会由约20万名保守党基层党员投票选出。

本轮保守党领袖竞选原计划将于2022年夏天举行，新首相预计于10月上任。据英国《每日电讯报》透露，1922委员会在约翰逊宣布辞职后表示，最后两名候选人会在7月21日夏季休会前提前选出。这意味着约翰逊可能会提前离开唐宁街。

“谁将接任约翰逊”也成为英国热门话题。据保守党支持网站保守党之家（Conservative Home）7月7日最新调查发现，英国国防部长本·华莱士（Ben Wallace）是最热门的人选。

华莱士出身于苏格兰卫队，曾任北爱尔兰事务部部长、安全大臣等。自俄乌冲突以来，华莱士的专业、稳重深受草根保守党人士喜爱。由于华莱士从未担任过经济或公共服务等职位，也不擅长演讲，或许与约翰逊的风格大相径庭。

刚刚辞职的前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也是潜在的保守党领袖。新冠疫情期间，苏纳克为企业和个人提供的一揽子财政计划深受选民支持。美国《纽约时报》分析，苏纳克为印度富豪妻子避税以及他本人持有美国绿卡等问题，将为他的政治前景蒙上阴影。

46岁的英国外交大臣利兹•特拉斯(Liz Truss)被英国政坛视为政治新星。特拉斯来自英国保守党的小选区，受到英国草根选民欢迎。据英国《旁观者》报道，她是英国内阁中少数几个反对增税的部长之一，她认为，通过债务融资的减税是刺激经济增长的最佳方式。

英国新任财政大臣纳迪姆·扎哈维、英国现任贸易部长彭妮·莫道特（Penny Mordaunt）、前英国卫生部长杰里米·亨特 (Jeremy Hunt)等都是位居榜首的热门保守党领袖人选。

无论是谁上台，新首相上任仍要解决一系列棘手的新旧问题，如英国脱欧和北爱尔兰协议的混乱、通货膨胀和生活成本危机、贸易逆差和疲软的公共财政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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