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之于刘青云，再熟悉不过。他做演员三十多年，仍对关于演戏的一切保有兴奋，他的眼睛里还闪着一种光。

前段时间，《神探大战》发布一段刘青云的拍摄花絮，是他饰演的李俊在警局里被质疑后暴怒的戏份，有网友留言，“以前的香港演员，不努力是没饭吃的”。

(大牌档对话刘青云，时长共5分35秒)

大牌档对话刘青云

刘青云将“努力”视为理所当然要做的，“就这样吧”“随便演演就行”，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拍戏对他的影响太过深刻，是他一辈子在做，也要一直做下去的事，他希望把这事儿做好。

老搭档杜琪峰说他身上具备真正的“电影特质”。当南方日报、南方+记者提及这份评价，刘青云也摸不清楚，“我要去问杜琪峰这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说，“我就是喜欢演戏，如果有机会，会继续拍下去”。

韦家辉导演在谈起他和杜琪峰、刘青云三人一起吃饭聊天的画面时，用的是“三个大孩子”在一起玩闹的表述——虽然他们已经成熟了，被很多人称作前辈，韦家辉却总觉得他们身上都有一份童真；孩子气，对每个成年人来说是奢侈的，但在刘青云身上，却也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存在。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用那份“孩子气”做自然的自己，过简单的生活，是刘青云一直以来的坚持。恰是这种平凡的坚持，活出了他的自在与不凡。

“如果没有《大时代》，到现在我还单身”

1992年开播的TVB剧《大时代》，2007年的经典悬疑电影《神探》和如今的电影《神探大战》，三部作品串联起刘青云出道以来的几个关键时刻。而这几部作品都离不开一个名字——韦家辉。

由韦家辉执导并监制的《大时代》，是刘青云首次担任主角，在里面饰演性格偏执倔强的方展博。这部剧播出后大火，刘青云一夜成名。谈及这段有着30年的缘分，刘青云坦承韦家辉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都带来巨大的变化。在接拍《大时代》前，刘青云已离开电视台，决意去拍电影，当时的经理人对他说，“青云，你已经确定去拍电影了，就不要回去拍电视剧了”。可刘青云说：“不行！”

刘青云提到了1984年TVB拍摄、韦家辉编剧的警匪剧《新扎师兄》，这部作品由梁朝伟、张曼玉联合主演，同为TVB艺员培训班12期艺员的刘青云也得到了剧中的重要角色，并因此收获了一批粉丝。

刘青云说，韦家辉告诉他，其实从刘青云进入训练班开始，就留意他了。“但《大时代》之前，他作为很有名的监制，拍了很多很出色的电视剧，都没找我。我觉得‘干嘛？我也不是那么烂吧！到现在你才来找到拍！’我就觉得一定要回去拍。”

当然，在刘青云看来，《大时代》带给他最珍贵的礼物，是他的太太郭蔼明。郭蔼明和周慧敏在里面饰演刘青云扮演角色的红颜知己。“我也听韦家辉导演说，很多女演员想演郭蔼明那个角色，但他坚持让郭蔼明去演……不然的话，我现在还是单身！哈哈！”回想起30年前和太太的首度合作，刘青云忍不住露出笑容。

以前会有点“轴”，现在不刻意较劲

无论《大时代》里起初非常喜欢发脾气的方展博，还是《神探》中为了感受杀手而将自己“活埋”的警探，刘青云所饰演的不少角色都比较执拗。

《神探大战》中他饰演的“神探”也是如此，他对查案极其投入，却也因为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而显得异于常人——他有严重的幻听、幻觉，自称能看见凶手，似乎正是因为他的“癫狂”，才令他如有神助攻般破获了许多悬而未决的奇案。

“每一个人都会去寻找他自己认为的真实答案，但那个答案在另外一种人看起来不一定是真实的。特别是警察，他们需要找真实的证据来证明这件事。演员也是要找真实感觉来演出。”刘青云谈及对李俊的这份“轴”、这份执念时如此解读。

曾经，刘青云也是个有执念的人，特别爱刨根问底，“拍戏时你要理解很多东西，为什么角色会这样说，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成长着成长着就会发现，“很多事情都没那么多真实的答案”。

随着拍戏经验的增长，他不再那么较劲，不再去追求那种对所有细节都知晓的“掌控感”。有时候学会轻松自然地应对，可能会有更加意想不到的收获和惊喜。

当整体松弛下来，很多事就是凭感觉，“不定死怎么演”，几乎成为刘青云的表演癖好。比如他和身为导演的杜琪峰，和身为编剧、监制的韦家辉合作时，往往是韦家辉把剧本交给杜琪峰，杜琪峰把剧本交给刘青云，“我和杜琪峰基本上不会谈剧本的东西”，然后，开拍。

他们之间搭档，不必分清各方的看法到底是一致还是互补，敢开拍就源自彼此之间给予的安全感。一起做事的时候，他们各自都能进入到当时所需要的状态。

当年的《神探》就是如此，《神探大战》也是如此。之前曝光的《神探大战》导演特辑中，演员们提到，他们是用“飞页”拍戏的，也就是说，演员当天到拍戏现场，才能拿到当天的剧本。“连剧本的东西都没有，那怎么办呢？最后的办法就是，我就是‘神探’，我演出来什么样，神探就是什么样。”刘青云说。

有时候，演员和角色互相影响是不可避免的。刘青云不愿特意去抽离。他相信，每一次演戏，他的身上都附带了一些角色的一点影子，“都混在一起了，怎么能抽离？就像咖啡加了牛奶，你怎么把牛奶重新拿出来？”

动作、爆破都是真的，“是我同意拍的”

多年过去，刘青云和韦家辉在各自道路上都更加成熟，而导演对两部影片剧本细节设定上的感悟，也让刘青云感知到了对方的成长。

刘青云举例道，关于《神探》陈桂彬选择开枪的结尾，韦家辉导演现如今来看是错误的，“这一次《神探大战》他要修正自己的错误”。对此，韦家辉导演在南方日报、南方+记者专访时解释，《神探》中开枪的结局，在电影里是符合逻辑的，但如果在现实中，那个情节给观众带来的并非很好的影响。

《神探大战》的部分戏份也在广州番禺取景，韦家辉导演说，在广州拍戏最开心的是有很多好吃的店，拍戏之余寻找美食，是很愉快的体验。“我是广东人，我小时候待过，拍电影也去过，”刘青云说，广东给他很亲切的感觉，“广东一些城市的现代化程度要超过香港，而深圳很多地方都很干净、很舒服。”

关于敬业，刘青云是最坚定的执行者。在冬天拍摄某部电影时，其中一个片段要拍摄他浑身湿透的镜头，工作人员往刘青云身上浇的都是温水，但依然会冒热气，刘青云直接表示拿冰水来浇；据2007年的媒体报道，《神探》中陈桂彬为查案不惜活埋泥堆中的那场戏，刘青云也是亲身上阵的，被重重泥沙盖过全身，一度濒临死亡边缘，他直言那是入行以来最惊恐的一次。

拍《神探大战》，刘青云见证着韦家辉挑战了很多不可能，譬如实景拍摄溺水、船坞爆破戏，在香港庙街实景拍摄枪战、跳楼戏份……“他会选择比较困难的方法去拍戏，”刘青云说，明明很多动作、爆破场面可以选择后期做特效，但导演坚持“真实”这一要素，“我是同意的，因为真实拍摄的效果特别有力、有劲……可问题就是，我是同意了，最后是我上阵哈哈！”他提到，最困难的是他在雨夜跳入激流中的一场戏。即便吊着威亚，刘青云也直言害怕：“水没过头，但水流好急，他们在水底下放了很多石头在制造激流效果，所以拍戏时就怕碰到石头。”

世界有点复杂，简单生活是一种幸福

创作之外，想要了解刘青云的特质，可能并没有太多的渠道。

他曾经开通过微博，但在发布了没有多少动态之后就停更了；他登上媒体的一些日常琐事，往往与“买菜”和农贸市场有关。有次在春节去菜市场买菜，被记者抓住采访，屏幕上还打出“市民刘先生”的字样，一度成为让人忍俊不禁的段子。

刘青云说，他更喜欢田园生活，“我在香港也是住在郊外”。他一直认为生活越简单越好：“这个世界有点复杂，电影圈也比较复杂，人与人之间关系也比较复杂，能简单的生活是一种幸福。我希望能坚持下去。”

郭蔼明是刘青云最大的牵挂。他曾经在公开场合表白爱妻。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第34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上刘青云的这席话：“每次当我开着太空船，飞到宇宙不知哪里的时候，你总是有办法，令我好安全地回到地球。”

他还说过：“我没有异性朋友，除了老婆郭蔼明。”当小南提及这句表白，刘青云哈哈一乐：“这句话的意思是，郭蔼明不但是我老婆，还是我很好的朋友。这样是不太‘健康’的。应该是‘我有一个老婆，但朋友很多’，会比较好点。不要把所有压力都给了一个人（郭蔼明）。”

有着被公众认可的出色演技和人格魅力，但他内心也有忐忑，他希望演的每个角色做到尽他努力的“最好”，“不努力演戏，会没意思”。从演36年，坚持“初心”是刘青云保持自我纯粹的方式。他回看过他的一些戏，觉得演得不好，他记得，就是在拍那部戏时他没拼尽全力。然而，这部电影永远存在于这个世界。

努力了没达到，和没尽全力没达到，观感和记忆是不同的。

刘青云想过这个场景：

有一天，他躺在老人院的床上，看他过去演的戏。

“你看，不错嘛！还行吧？我当年混对了啊！”他跟旁人说。

结果，看着看着，他开始嘟囔：“演得这么烂！这不是我！我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不努力去演戏？”

“我不希望我有这样的时候。”

【采写】 刘长欣 实习生 柯舒雯

【视频剪辑】 张思毅 实习生 陈闫龙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