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春风海上来!
从太平洋吹来的风,浩荡而湿润,迎面撞上高大的南岭,形成丰富的降水,水聚成河,河汇成江,江流入海,江海合奏,冲出一片肥沃的三角洲。
腾飞的南沙。
南沙,广州最南端的行政区域,也是广州伸入大海的梦想。它蓬勃而瑰丽,宏大又具体,这个梦,其实已经做了4000年。
2001年,南沙鹿颈村,一场考古工作正在紧张进行,现场大量的石器、陶器混杂在一起,有的甚至还保留着当初堆积的形态,有作为炊具的圜底釜,有用来盛水的陶罐,有纺线用的纺轮,还有石斧、石锛,甚至还有用兽牙和贝壳制成的装饰品……无一例外都非常精美。
它们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人们带着无数的疑问继续挖掘,直到一具完整的尸骸赫然出现。经考古专家鉴定,这是一位成年男性,属亚美人种,身高1.7米,年龄在45—50岁之间,距今约4000年,属于商代晚期。这是目前广州地区所发现的保存完整、年代最早的人体骨骼标本,也是堆积层最厚、出土器物种类最多、文化内涵最丰富的先秦遗址,不仅为广州的史前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资料,对于研究环珠江口区域新石器时代晚期至商周时期的考古编年、社会历史进程和文化面貌均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2006年,考古学家根据体质人类学测量的数据,结合当地现有人种的体质特征,复原了它的头像,并命名为“南沙人”,安放在南沙天后宫广场中。
“南沙人”头骨复原。
4000年前,南沙还是一片汪洋大海,只有零星的几座岛屿浮出水面,直到唐代,大文豪韩愈都曾感叹“俯瞰牂牁之洋,大小虎门之浸,惊涛怒飓,倏忽阴晴,洲岛萦回,远山灭没,万里无际,极于尾闾”。作为南沙原始的居民,当他结束一天的劳作,临波远眺时,他会看到什么?又会想到什么?
他一定不会想到,他的后代会被人称为“疍家”,长期受尽欺凌和歧视。作于宋代的《岭外代答》曾将他们描述为:“以舟为室,视水为陆,浮生江海者”。明代的《广东通志》则说他们“无冠履礼,貌愚蠢,不谙文字,不自记年岁”。疍家人的生活苦涩而艰辛,曾有一首打油诗描述他们的生存境遇:“沙田疍家水流柴,赤脚唔准行上街。苦水咸潮浮烂艇,茫茫大海葬尸骸。”他们就如水中漂流的木柴一般,没有来历,居无定所。
唐末,中原战乱,血流漂杵,生灵涂炭。为了躲避战火,人们纷纷“择地而迁,以咏乐土”,不少人流入岭南。他们大量垦荒,导致了水土流失,却也加速了江河淤沙成坦的过程。
时光浩荡,奔流不息,转眼到了南宋,人口南迁的数量也达到顶峰。此时南沙地区海湾中的丘岛周围也已变成沙坦,为更多的本地先民和中原迁徙来的移民在此开村落户、繁衍生息创造了条件。1127年,南宋建都临安,中原士民及溃军大量流亡,纷纷南渡长江。
宋末,元军大举入侵,江南士民又一次大规模迁入岭南,“开辟草莱,各谋出路”。宋代北方人口南迁对岭南开发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他们为南沙地区带来了人口、资金、先进生产技术和管理经验,至今南沙许多村落中的大姓始祖都是南宋时期的南迁移民,如黄阁大井村的张氏、黄阁大塘村的陈氏,迁居黄阁的麦氏,迁居南沙深湾村的朱氏等。
张氏宗祠。
麦氏大宗祠。
到了明代,海岸线继续南移,一方面流沙不断冲积,另一方面人们不断围垦,加快了南沙地区从海湾变成沙田的速度,冲积平原已经从沙湾一线向南推进,南沙陆地从岛屿的台地开始转变为片状的沙田。
清以后到民国时期,南沙地区特别是万顷沙一带的沙坦、围田迅速增加,今南沙地区大部分村落都在此时期形成。这一时期,南沙的老百姓经历了因实行海禁而强令内迁的折磨,遭受了列强入侵的蹂躏,更经受了鸦片战争浴血抗敌的洗礼。一个多世纪的黑暗岁月,南沙仿佛一只浴火的凤凰,默默积蓄着能量,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涅槃重生。
终于,新中国成立。南沙迎来了崭新的发展契机。当时南沙区域属于番禺县管辖。上世纪70年代,番禺县组织了“围垦大会战”,集中全县10万劳动力到万顷沙垦区施工,至1990年,共扩大耕地面积6万多亩。这一次大规模围垦对南沙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围垦形成的湿地和耕地,大部分至今仍被列为南沙的自然保护区,成为南沙特色旅游的热点。同时根据国家政策,其所获得的基本农田保护指标可以置换成为建设用地,这就为南沙后来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南沙围垦工程。
时光辗转流淌,终于来到了21世纪,经过40多年的改革开放,这片古老的土地又焕发出新的生机。2005年国务院批准设立广州市南沙区;2012升级为国家级新区;2015年中国(广东)自由贸易试验区广州南沙新区片区挂牌;2019年2月,《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正式发布,南沙区被定位为粤港澳全面合作示范区,要求携手港澳建设高水平对外开放门户、创新发展示范区、金融服务重要平台和优质生活圈。
从荒无人烟的穷乡僻壤,一步一步成为国家级发展规划的几何中心,吸引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南沙走了4000年。
4000年沧海桑田,最初的岛屿连成片,曾经的“水流柴”也洗脚上岸,开启新的生活,无数的人们从五湖四海汇聚于此,他们是“新南沙人”。时光巨笔如椽,要在这里绘就新的蓝图,展开新的画卷,一笔一画都震撼人心。
当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当一条条大路蜿蜒而过,当一个个人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坐标,伟大的梦想便有了具体的落脚点。此时,站立在南沙天后宫的最初的“南沙人”一定会感到震惊和讶异,但最后一定会欣慰地笑,因为曾经恶劣的自然环境被改造成了宜居的乐园,因为子孙后代终于不再四处漂泊。
风,太平洋吹来的风,依旧浩荡而湿润。它吹了四千年,它不会停止。
南沙游艇会。
【作者】张福明
【整理】南方日报记者 柳时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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