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行记:从基辅到利沃夫

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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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辅黄金之门

俄罗斯人有个说法:“尊敬圣彼得堡,畏惧莫斯科,热爱基辅。”基辅在三大古都中位居“罗斯城市之母”的尊崇地位。在基辅盛极一时、位列欧洲最重要商业城市的时代里,莫斯科还只是个偏远小镇。

如今,白俄罗斯、乌克兰和俄罗斯都认为基辅罗斯是本国民族和文化的源头,俄罗斯与白俄罗斯的国名也取自基辅罗斯中的“罗斯”。

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文、图 / 林方文

编辑 / 杨嘉敏

几年前的春夏之交,我从安卡拉飞往基辅。土耳其首都地处绵密丘陵之中,四面山峦起伏、阡陌交错,大地的线条与色泽在云影的移动下柔美变幻,视野中密布红砖红瓦,偶有清真寺的尖顶刺破天际线,城市在原野上无边无际地蔓延,有种小亚细亚的富饶气象。

但由南向北跨越黑海后,气氛为之一变。深夜走出基辅鲍里斯波尔(Boryspil)机场大门,四野凉意森森,一辆印着UBER几个大字的私家车载我驶过宽阔的大街,两侧是沉默的破旧筒子楼,一如电影里20世纪90年代的北京。家家户户没有灯光,高大的松树、梧桐和枫树夹道而立,掩身于黝黑中,令一个初来乍到的经验主义者不由得想起莫斯科和塔什干。

▲基辅第聂伯河两岸的风光

彼时新开业不到一年的宜必思(Ibis)基辅中央火车站店,在漆黑的街道上看起来格外灯火辉煌,如黑夜中的火炬。一切都是标准化的微笑服务,崭新舒适,前台经理依照惯例在谷歌地图的条目评价下回复每一个客人,“感谢您选择我们的酒店,非常乐意欢迎您再次回来”,并署上自己的名字——但在2022年2月俄乌开战之后,这个惯例被打破了,一周多来再也没有任何酒店人员回复住客评论,也无法查询价格或预订房间。

酒店对面就是24小时营业的乌克兰最大连锁自助餐厅Puzata Hata(“胖子之家”):两菜一汤、主食、甜点、一杯扎啤总共只需六七十元人民币。从房间窗口望下去是基辅中央火车站,但并非那座美仑美奂的主体建筑,而是玻璃上满是破洞的厂房和锈迹斑斑的铁轨。这个庞大的火车站日夜繁忙,吞吐着裹着貂皮的妇人和拉着皮箱的绅士,以及多条通往莫斯科、华沙、里加和巴库的国际线路。

基辅中央火车站的变迁,某种意义上与现代乌克兰的历史进程亦步亦趋。1870年,基辅建成了第一个火车站,这也是弗拉基米尔·列宁出生的年头。如今中央火车站那座带有显著巴洛克风格的旧楼,则是落成于苏联成立十年以后的1932年。2001年,人们又给车站加上了一座现代主义风格的新楼,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玻璃穹顶。

▲基辅街区一角

我短暂的乌克兰之旅,就从基辅中央火车站开始。箭头先是指向靠近白俄罗斯边境的切尔诺贝利,然后在基辅的历史迷宫里兜兜转转,接着又游荡至这个国家西部、原本属于波兰的名城利沃夫。因为局势和时间的关系,哈尔科夫、克里米亚半岛和敖德萨,都成了遗憾。

在这趟旅程结束之后不到一年,浦洛基教授的《欧洲之门》简体中文版得以在中国大陆出版。这本书有力地为我解答了关于乌克兰,尤其是它的首都基辅这座难以概括的城市,一些混淆的概念与混乱的困惑:统一与分裂、多元与冲突,两千年以来它如何存在于圣彼得堡、伊斯坦布尔、维也纳、华沙和莫斯科的阴影之下、又如何挣扎着学习自己走路。

1992年,乌克兰在脱离苏联成为一个独立国家之后,把1917年时“乌克兰人民共和国”的国歌又重新找了回来。如今这首国歌的开头即是:“乌克兰还没有死去,它的荣光得以重生。”在歌里,乌克兰不仅发誓将成为“自己土地的主人”,更自称是“骄傲的哥萨克人”。

哥萨克既非血统,也不是一个民族,而是由逃跑的俄罗斯、乌克兰、波兰的农奴,以及一些冒险家集结而成的游牧团体,他们骑术精湛、骁勇善战,游荡在亚欧之间的大草原上。哥萨克来自突厥语,它的意思是“自由人”。

“罗斯城市之母”

当我在21世纪初来北京上大学时,街上遍布卖电话卡的小摊小贩,不用实名制,现场剪卡、现场激活。上下班高峰期,每一个公交车站的前后路边都挤满了吆喝站名的小巴,它们没有正式车票和线路图,在导航软件尚未诞生的时代里,售票员嘴里总会蹦出许多冷僻地名,乘客们困窘地讨价还价,或是在欲拒还迎之间,被胳膊下夹着皮包的对方一把拽上车去。

这就是基辅中央火车站附近曾经的日常景象。在离开酒店光鲜亮丽的大堂和英文流利的前台后,我被迅速地抛入基辅充满活力、同时也充满混乱的清晨。

想要买流量套餐便宜的电话卡?面对一句英语不会的小贩和盲文般的西里尔字母,只好从手机计算器和指手画脚的比划开始。从早餐车买一份仅合几块钱人民币的土耳其鸡肉卷饼,再捧上一杯咖啡,一整日贯穿城市的暴走也备足了第一道能量。上班族如过江之鲫从地铁出站口涌出,而我逆着他们下行,经过漫长得足够情侣吵一架的自动扶梯,坐上单程票价不到2元人民币的1号线。

不出所料,像所有承担了地下掩体功能的地铁一样,车厢在地底深处污浊的空气里蹒跚穿行,灯光昏暗,空调欠奉,许多扇窗子呼呼地进风,有时车速慢得令人错觉似乎要停下来。站台装饰着华丽的吊顶、吊灯和壁画,但同样照明不足,人影幢幢,和地面上初夏的明朗快活仿佛是两个世界。

基辅的街道令我亲切熟悉,却是两种“亲切熟悉”的混合体。巴洛克和新艺术运动建筑的立面是熟悉的欧洲,混凝土大型居民楼和仿若方形盒子的联排高层是熟悉的北京,其间夹杂着巨大的荒草丛生的公园和经常空无一人的小区道路。这座城市的尺度努力在暗示,步行也许并非最适合的探索方式。

▲基辅大学法学院红楼

路过基辅大学红得光彩夺目的主楼后不久,就会抵达基辅最重要的“历史遗迹”之一,“黄金之门”(Golden Gate)。说是历史遗迹,但其实是1982年的重建之作,遭到一些历史学家的批评,认为是对原有遗址的彻底破坏。尽管如此,在同年纪念基辅建城1500周年的活动中,黄金之门仍然成为了乌克兰的民族荣耀。

俄罗斯人有个说法:“尊敬圣彼得堡,畏惧莫斯科,热爱基辅。”基辅在三大古都中位居“罗斯城市之母”的尊崇地位,黄金之门是有力的见证。这个建于11世纪中叶的城门仿照君士坦丁堡的城门设计,是当时基辅罗斯诸多城门中的一个,也是“智者”雅罗斯拉夫的重要政绩之一。正是从基辅罗斯公国开始,东斯拉夫人逐步统一成强大的联盟,东正教也在同期成为东欧文明的信仰。在基辅盛极一时、位列欧洲最重要商业城市的时代里,莫斯科还只是个偏远小镇。如今,白俄罗斯、乌克兰和俄罗斯都认为基辅罗斯是本国民族和文化的源头,俄罗斯与白俄罗斯的国名也取自基辅罗斯中的“罗斯”。

历史不仅仅只给基辅留下一个残缺不全、也许还不够有说服力的城门。从黄金之门继续向着基辅历史文化中心的方向走10分钟,就是乌克兰首个入选的世界遗产、基辅罗斯时代以来的建筑地标,圣索菲亚大教堂。

1990年,和几公里外第聂伯河畔的“洞穴修道院”一起,由白墙、青瓦和金顶组成的圣索菲亚大教堂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定为世界遗产。11世纪,当基督教分裂为罗马天主教和拜占庭东正教,基辅罗斯大公弗拉基米尔一世经过深思熟虑,选择东正教作为国教,圣索菲亚大教堂即于此后建成,取名自君士坦丁堡的同名地标建筑。直到今天,教堂内部仍保有11世纪留存至今的马赛克装饰和湿壁画,基辅罗斯最重要的统治者之一雅罗斯拉夫也下葬在教堂墓地里。

走进教堂的这天,一尊来自东南亚艺术家创作的佛首放置在庭院的草坪上,几个好奇的本地孩子围在垂目而笑的头颅旁,抚摸着他的前额。角落里坐着一位本地音乐家,白发、马甲、西裤,安静地拨弄着乌克兰的传统乐器班杜拉琴。时至今日,圣索菲亚大教堂不仅是基辅的精神源流和信仰圣地,也是宗教和艺术的开放式博物馆。

▲圣索菲亚大教堂旁演奏班杜拉琴的艺人

修道院的虔诚与纪念墙的血光

上世纪20年代,苏联当局本想把圣索菲亚教堂夷为平地,改造成一个纪念红军士兵的公园,不知何故,教堂侥幸逃过一劫。但不远处的另一处遗产,建于12世纪的圣米迦勒修道院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于1935年被拆毁,只余下一点断壁残垣。

1999年,乌克兰政府拨款重建圣米迦勒修道院,在重建过程中,那点残垣断壁也被保留下来,以斑驳沧桑的原貌与崭新的外墙混合在一起,仿佛在提醒传统精神的复苏。而圣米迦勒修道院,也以天蓝色的墙体和金碧辉煌的“洋葱头”,成为基辅诸多修道院里最美的一处,衬着晴空白云,叫人挪不开眼。

因为“颜值”太高,圣米迦勒修道院的内部拍照许可是单独出售的:以人民币计算,门票仅15,拍照却需另交50——在物价平抑的乌克兰,这可是一笔大钱!可当阳光从高处的侧窗投在精美的壁画和神龛上,当我举着相机仰望穹顶、不禁眼花缭乱目眩神迷,心中只有啧啧不绝的赞叹。相较于旅游氛围更浓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圣米迦勒修道院多是来此祷告的东正教信众,络绎不绝的烛火映照着男女老少的脸庞,一派肃穆沉静。

▲圣米迦勒修道院

▲修道院内金碧辉煌的穹顶和神龛

如果说关于东正教的信仰在政府与民间的努力下慢慢重新拼成一个完整系统,那么乌克兰1991年以后苏醒的民族意识和现当代历史教育,则仿佛见缝插针一般扎在城市的角落里。圣米迦勒修道院门外就是一座大饥荒纪念碑,悼念在1932-1933年由于斯大林农业集体化政策而不幸饿死的数百万乌克兰人——甚至有个词专门为此发明,对应的英文是Holodomor。

游客很少意识到,在基辅罗斯衰落后,这片土地一直被各方强权走马灯式地统治与压迫,真正的、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乌克兰”,其主权意识和民族观念的觉醒并没有多久。在基辅,古代与现代、过去和现实,如影随形地交织着,有的是荣光,有的是五味杂陈的伤痕。在基辅中心城区的北部,和圣索菲亚大教堂、圣米迦勒修道院形成一个旅游“三角”的,就是独立广场。

独立广场并不是这个广场最初的名字。在时间的长河里,这个地方还曾被赋予杜马广场、苏维埃广场、加里宁广场、十月革命广场等名字。1991年,乌克兰成为第一个脱离苏联独立的加盟共和国,此处便成了“独立广场”,尘埃落定至今。进入21世纪,广场建起独立纪念碑,斯拉夫女神贝利希尼亚高踞其上,周围除了乌克兰大酒店和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外,还兴建了不少大型购物中心,周末变身步行街,夏夜常有露天音乐会,是基辅当之无愧活力四射的心脏地带。

▲独立广场上的逝者照片

走在独立广场,有玩滑板的少年、募捐善款的公益组织志愿者和绘画奏乐的街头艺术家,但无处不在的花束、遗像与蜡烛,也像一道道未冷的血痕,提醒着正在沐浴午后暖阳的过客一个个逝去的生命。从2013到2014年,这里成为全世界瞩目的新闻焦点,亲欧盟抗议者将广场完全淹没,最后酿成了大规模的冲突,警民均伤亡累累。

这不是独立广场的第一滴血。往前十年,2004年乌克兰总统大选之后,这里就已经发生过山呼海啸的抗议。在东欧旅行,不论是波兰、捷克、匈牙利或是波罗的海三国、乌克兰,它们在亲欧与亲俄的路线选择上面临着如此雷同的包袱,如血中之剧毒,又如胸中之块垒,有的十分坚决地选择与俄罗斯分道扬镳,纠结如乌克兰,则始终无法破除双相障碍般的诅咒。

和圣米迦勒修道院一墙之隔的路旁,是长达数十米的阵亡官兵纪念墙,其上的每一个人像都配有姓名、年龄和籍贯,有的是稚气未脱的少年,有的却没有照片。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半岛,随后乌克兰政府军与东部顿巴斯的分离主义势力爆发激烈内战,这些将领与士兵即是丧生于当时的战火。

▲2014年阵亡将士纪念墙

修道院的虔诚与纪念墙的血光,循环往复地交织在基辅的城市漫步里,多多少少令我窒息——直到攀上圣米迦勒修道院背后的圣弗拉基米尔山顶,公园的小摊上摆着一杆气枪,五米开外的板子上挂满五颜六色的气球。我不由得笑了出来:多么亲切的童年消遣,这不就是小时候县城里的射击游戏吗?

如果说有什么能够消解人类的罪与罚,无疑是美好的自然。站在公园的瞭望台,宽阔舒缓的第聂伯河从基辅的市中心蜿蜒穿过,造型简练优雅的哈瓦夫斯基大桥横跨其上,两岸是沙滩、湿地和郁郁葱葱的森林,水天一色,游目骋怀,这是基辅令人最放松的一刻。

基辅的幽灵与利沃夫的失乐园

基辅的另一处宗教圣地,洞穴修道院,在城区东南方向。如果从市中心沿着第聂伯河南下,路上你也许还会经过基辅迪纳摩俱乐部的主场,那可是伟大的乌克兰射手安德烈·舍甫琴科成长、成名和最后挂靴的地方。

修建于11世纪的洞穴修道院实际上不是“一座”修道院,而是占地广阔的教堂修道院群落,背山面河,洋葱头金顶密密麻麻、熠熠发光。真正的圣地是中世纪修道士在山洞里开凿出来的居所,岩洞坑壁上还保存着许多遗体,在寒冷干燥的基辅,甚至无需防腐剂。洞穴里挤满了朝圣者,烛光如龙,游走在每个角落,使得这地下从未陷入黑暗。

▲祖国母亲纪念碑

和修士遗体相伴的,是邻近卫国战争博物馆的死魂灵。纪念的不仅有二战阵亡者,还有苏联入侵阿富汗时跟着牺牲的乌克兰士兵。在博物馆外的广场上,一手持盾一手持剑的祖国母亲像脚下,陈列着许多重型武器——飞机、大炮、坦克——其中也包括2014年以来的战利品。一辆俄罗斯军队的坦克在战斗中被击毁并缴获,如今乌克兰人将它漆成蓝黄两色,孩子们在炮塔上攀爬玩耍。

▲卫国战争博物馆广场上,孩子在缴获的俄军坦克上玩耍

基辅是一座如此难以言说的城市,它的过去暗流汹涌,又在当代史的湍流中锤炼成型。和饱经命运摧残的基辅相比,5小时火车车程外的加里西亚故地、更靠近欧洲的古城利沃夫,则像是减配版的波兰古都克拉科夫,浑身上下都是中欧旅游小镇的气息,精美却令人昏昏欲睡。

许多年前,乌克兰西部住着许多波兰人,而波兰东部住着许多乌克兰人,但1944年发生了一场人口大交换,数百万人被逐出家园,“回到”被认定更接近族裔的土地上。尽管如今血脉各异,利沃夫和近在咫尺的波兰仍气息相似,拥有经典的中世纪城镇格局。这里远离俄罗斯,充斥着欧洲游客所喜爱的精品店和咖啡馆,营造出平静甜蜜的失乐园生活,酒吧的驻场乐队在演奏“朋友再见”。

▲俯瞰利沃夫老城一角

也许几百公里外的敖德萨也拥有类似面目。那座在叶卡捷琳娜时代完全由设计师规划的“理想城市”,像世外桃源般吸引着文学家和艺术家,不同国家、不同语言、不同文明和信仰云集此地“避难”,与世无争的氛围与爱森斯坦巨作《战舰波将金号》里紧张肃杀的“敖德萨阶梯”完全不同。

某个日光炎炎的下午,我在利沃夫的民俗博物馆里散步,许多受惠于政府资金的传统手艺人在工作间里安静地雕刻或编织。有个匠人抱着吉他坐在屋檐下弹小曲,奶猫从他脚边钻入草丛,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偶然踱进一间1792年的木屋,空无一人,老花镜压在泛黄的报纸上,收音机在放着三十年前的好莱坞金曲,时光错乱而令人恍惚。

▲利沃夫民俗博物馆内的手艺人

利沃夫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在广场钟楼顶上,一个不再年轻、已然秃顶的意大利老男人,掏出一枚戒指,单膝下跪,向也已不再年轻的女友求婚。他开始唱情歌,高亢、有点跑调,但围观的游客笑着鼓掌,女友热泪盈眶。这事之所以难忘,是因为求婚仪式吊诡地被意大利男人毫无节制地拉长——他唱了20多分钟!缺乏耐心的看客渐渐散去,等到女人套上戒指、男人打开香槟,现场已一片冷清。

不论是基辅还是利沃夫,街头总有不少白发老妪,动作迟缓,提着柳条编织的菜篮子,打扮得十分干净整洁,碎花裙子、碎花头巾。有时我不免脑补,她们也许不止一次地经历一切摧枯拉朽地崩塌,所有体系和规则转瞬间烟消云散,但在变幻无常的时代里,总有些什么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利沃夫老城的清晨,像是减配版的波兰古都克拉科夫

离开基辅前我在一个公园的红墙下看了场日落,天色青蓝,余温和微凉交织,公交站台上少女和情人吻别,匆忙跳上将要开走的汽车,他们隔窗挥手,眼里有光。长日将尽难免有些萧索,人们却至少还有彼此交错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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