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经多年北约东扩威胁、美西方制裁加码和乌境内反俄人士鼓噪后，俄罗斯最终选择以特别军事行动破除笼罩在该国边境的冷战“阴云”。重兵压境，一贯鼓吹“俄罗斯威胁论”的美国等北约国家反而选择“作壁上观”。专家指出，战争既起，各方短期内都难以重归谈判桌。这场战争可能改变的，或将不仅仅是俄乌两个国家的未来命运……

---

2月24日清晨，在乌克兰首都基辅工作的华人宋浩彬被炮弹声吵醒。

宋浩彬与城里的其他人一样，心里禁不住慌张，急忙到超市购置生活必需品。所幸在他住处不远，超市、银行都正常营业，但门口均排起了长龙，当地人等候购买物资、取钱或兑换外币。

2月24日，在乌克兰基辅，当地居民从一处换汇点离开。新华社发

“人们比较恐慌，但目前来说，城内秩序还算稳定。”宋浩彬说。

当地时间2月24日凌晨5时，俄罗斯在顿巴斯地区发起特别军事行动。随后，乌克兰首都基辅、敖德萨、哈尔科夫等城市都传出了爆炸声，多处军事设施遭到摧毁。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宣布，全国进入战时状态。截至目前，局势仍旧紧张。

乌克兰危机何以至此？乌克兰又何以成为大国博弈的“战场”？冲突最终将走向何方？

▋争端已久，冲突再起

在基辅的一条主干道上，出城的车辆簇拥，宋浩彬告诉记者：“人们打算去离军事基地较远的地方，那里相对安全。”

在乌克兰居住超5年，宋浩彬大部分时间生活在敖德萨，敖德萨港是乌克兰最大的港口，也是黑海的重要港口之一。不过，他没去过东部的顿巴斯地区，“那里交火多年，不太安全。”

顿巴斯——俄乌新一轮冲突的“风暴眼”，这个6万多平方公里的地区，包括了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两地历来与哈尔科夫州一起组成特殊的经济“金三角”，是占乌克兰工业产值三分之一的重镇。

2月24日，顿涅茨克当地居民查看受损的房屋。新华社发

2014年4月，顿巴斯地区乌克兰政府军与当地民间武装爆发大规模武装冲突，民间武装随后宣布成立“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与“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

争端由来已久。顿巴斯地区多数人口以俄罗斯语为母语，其中顿涅茨克说俄罗斯语的民众达74.9%，卢甘斯克则达到了68.8%，两地深受俄罗斯文化影响，当地人较为亲俄。早在1991年乌克兰议会投票选择独立后不久，时任俄罗斯总统叶利钦便通过新闻秘书暗示，克里米亚和包括顿巴斯产煤区在内的乌克兰东部将有可能成为争议地区。

2014年9月，包括乌克兰、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俄罗斯在内的乌克兰问题三方联络小组同乌克兰东部民间武装代表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达成停火协议，规定了双方的军事控制线。

但由于缺乏具体的执行方案，双方流血冲突仍时有发生。就在俄罗斯发动此次特别军事行动的前几天，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总统令，承认亲俄民间武装控制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的独立。

这是2月25日在乌克兰基辅拍摄的空荡荡的街头。新华社发

“现在，乌克兰没有哪座城市是更安全的，我也很担心自己的家人。”乌克兰本地人伊丽莎白说，自己的家人居住在乌克兰不同的城市，有些甚至被派驻到了乌克兰东部的军事基地。在几年前，她的朋友都陆陆续续离开了顿巴斯地区。

自当地时间2月24日7时起，伊丽莎白就与家人互相保持联系，确保对方仍处于安全状态。她担心，乌克兰局势升级会造成城市间的通行不便，就目前而言，境内民用航空飞行受限，路面交通也较为拥堵。

2月24日，在乌克兰基辅，当地居民拎着采购的物资走在街道上。新华社发

当天下午，伊丽莎白与记者视频连线，她坐在基辅的户外，镜头里不时有人提着圆鼓鼓的白色购物袋一闪而过，周边安静得出奇，犬吠声时不时传来。

而与记者也进行了连线的宋浩彬，在结束连线不到半小时后发来一段视频——他们跑进了晦暗的室内，里面只有淡淡的光线浮在墙面。在视频里，他叹了一口气说：“目前是在防空洞，刚才基辅的防空警报被拉响了。”

据悉，当地时间2月26日，基辅市政府向市民发布紧急避难提示，公告显示当前基辅市内街道上正在发生战斗，呼吁市民前往就近避难所。

▋北约东扩，病灶所在

北约东扩，是乌克兰局势紧张的根源。

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2月24日说，北约无意向乌克兰派遣部队，但已启动联盟防御计划，并敦促俄罗斯立即停止在乌克兰的军事行动。新华社发

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后，基辅与莫斯科之间的裂痕公开化。1991年12月1日，乌克兰全民公投，确认了此前议会通过的脱苏独立决定。1994年，乌克兰与北约签署和平伙伴关系协议，3年后，二者加深合作，签署了特殊伙伴关系纲领，基辅成立了北约情报中心。

事实上，在1998年5月2日，美国参议院正式批准了北约扩张计划，随后，俄罗斯问题研究专家乔治·凯南曾向记者表达了他的看法，他认为：“这是一场新冷战的开端，俄罗斯将慢慢做出相当不利的反应，这将影响他们的政策。我认为这是个可悲的错误。”

“扩张”很快到来。1999年，北约接纳波兰、匈牙利、捷克为新成员国，开启了第一次扩员；

2004年北约峰会达成决定，接纳保加利亚、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罗马尼亚、斯洛伐克和斯洛文尼亚这7个国家加入，其中立陶宛、爱沙尼亚、拉脱维亚是苏联在波罗的海的加盟共和国。北约完成第二轮东扩；

2009年，阿尔巴尼亚和克罗地亚加入，北约第三次东扩；

2017年，黑山宣布加入北约，北约第四次东扩；

2020年，北马其顿加入北约，至此北约完成了五次东扩。

北约东扩，意味着什么？

2月24日，顿涅茨克当地居民查看受损的房屋。新华社发

哈佛大学俄罗斯及乌克兰史教授普洛基在《欧洲之门：乌克兰2000年史》中指出，“乌克兰地处欧亚大草原的西缘，许多个世纪以来都是通往欧洲的门户。在某些时代，战争和冲突会导致‘门户’的关闭，此时乌克兰就是阻挡东来或西来侵略者的一道屏障。”在欧盟和北约东扩前，核心欧洲与莫斯科之间有着广阔的缓冲地带。东扩意味着缓冲地带越来越少，俄罗斯的战略安全受到了威胁。

此次东扩的目标乌克兰，其危机始于2013年末。

2013年11月21日，时任乌克兰总统维克托·亚努科维奇宣布暂停与欧盟签署“联系国协定”的准备工作，该协定被认定是乌克兰加入欧盟的“门槛”。政府的这个决定引发大规模游行示威，并最终导致亚努科维奇在2014年下台，亲西方政府在乌克兰掌权。自此，作为“缓冲地带”的乌克兰被推到风暴中心。

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乌克兰室主任、研究员赵会荣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自从乌克兰发生“颜色革命”以来，西方力量在该国的影响力急剧上升，不断牵制着该国政府的施政方向。同时，由于外部势力、国内寡头和地方精英的牵制，乌克兰政府治理国内的效率受到严重影响。这导致“亲西方”和“反俄”政策与乌政府的政策“捆绑”得越来越紧。

2019年，现任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选举胜利后即表示，将实现把乌克兰加入北约和欧盟的竞选承诺。在他的推动下，乌克兰议会同年通过宪法修正案，将该承诺作为国家基本方针写入乌克兰宪法。

自泽连斯基宣布“入约”决定那一刻起，其“反俄”路线就变得不可逆转。

2021年7月12日，俄罗斯政府网站发布了普京论述俄乌关系的长文，他指出“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是一个民族，一个整体”，“都是古罗斯人的后裔”，但“乌克兰一步步被卷入了一场危险的地缘政治博弈，变成欧洲与俄罗斯之间的屏障、对抗俄罗斯的跳板”。

2月18日，在俄罗斯莫斯科，俄罗斯总统普京（右）与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举行会晤，双方讨论了进一步发展双边关系和涉及欧洲安全的热点问题。新华社发

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赵俊杰分析，白俄罗斯和乌克兰是俄罗斯能够与西方对抗的战略支点，因此，俄方的核心利益诉求为不允许北约和欧盟在“双东扩”过程中扩入乌克兰。

在此番开战前，当地时间2月24日凌晨，普京就乌克兰问题发表电视讲话，他强调北约东扩且将军事基础设施部署抵近俄边境，对俄构成了致命威胁。

“乌克兰将俄罗斯视为‘侵略国’的性质认定，和拒绝履行‘新明斯克协议’的态度，正是推动俄罗斯最终采取特别军事行动的原因之一。”赵会荣说。

“没有乌克兰，俄罗斯就不再是一个欧亚帝国。”已故著名国际问题学者布热津斯基在《大棋局》一书中的这个判断，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下的乌克兰危机也是历史的回响。

▋博弈升级，变局已至？

此番冲突如何收场？

2月25日，人们在乌克兰基辅一处地铁站内避险。新华社发

“依照目前的态势来看，俄方或将通过包围或进攻基辅的方式让乌克兰政府主动投降，随后可能会在乌克兰扶持一个亲俄的新政权。”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亚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陈宇分析。

据俄新社2月25日报道，俄罗斯常驻联合国代表瓦西里·涅边贾表示，俄罗斯针对乌克兰的“去纳粹化”“非军事化”行动即将完成。

“去纳粹化”“非军事化”是什么意思？

陈宇表示，“非军事化”意味着俄罗斯需要一个中立的、不再拥有威胁性军事力量的乌克兰作为其邻国；“去纳粹化”指俄方需要打击乌国内的新纳粹主义者、极端民族主义者等反俄力量。

中国人民大学欧盟研究中心主任王义桅指出，近年来北约东扩政策不断挤压俄罗斯的战略空间，乌克兰政府将“入约”写入该国宪法，令俄方“忍无可忍”。“俄罗斯发起特别军事行动，最终目标是让乌克兰真正成为俄罗斯与北约之间的缓冲区。”

在俄乌发生军事冲突前，俄罗斯已与美国、北约和欧安组织进行了长达两个多月的安全保障对话。期间，俄罗斯曾向各方提交协议草案，涉及北约停止扩张、不在俄边境部署打击性武器、在欧军事基础设施恢复至1997年以前状态等俄方关切内容。

然而，安全保障对话无果。今年1月27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记者会上明确表示，已在向俄罗斯递交的书面回复中拒绝了俄方最关切的“不接纳乌克兰加入北约”要求。俄方当天反击称，有关回复表明美国准备“与俄走向直接冲突，准备进行全球对抗”。

2月19日，俄罗斯与白俄罗斯的“联盟决心－2022”联合军演最后阶段实战演习在白俄罗斯奥布兹—列斯诺夫斯基靶场进行。新华社发

“普京之所以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主观目的是想‘一劳永逸’地解决俄乌冲突危机问题，同时，希望能进一步解决维护欧洲安全稳定的安全框架问题。”赵俊杰表示，俄罗斯希望通过逐步加码来证明其不会被西方的经济制裁和高压态势所吓退或妥协，表明其坚定维护自身核心利益的决心。

赵会荣认为，俄罗斯之所以发起特别军事行动，目的除了解决乌东问题外，也是逐步地、阶段性地朝着其地缘政治目标推进。俄罗斯的最终目的是在作为其战略依托区域的整个独联体地区占据主导地位，以争取俄罗斯作为多极世界中“一极”的长远目标。

这是2月25日在乌克兰基辅拍摄的乌总统泽连斯基发表讲话的视频画面。新华社发

而据央视新闻2月26日消息，俄国家杜马主席沃洛金在社交平台称，泽连斯基已经离开基辅。

世界新的地缘政治变局或许即将到来。

【记者】张晋 曹嫒嫒 泠汐 实习生 冯绮思

【策划】彭奕菲 陈梅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