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清晨炮火声响起的大半天之内，乌克兰局势急剧恶化，转眼进入战争状态。北京时间2月25日零时30分许，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发布消息指出，当前，乌克兰国内局势急剧恶化，我在乌公民和中资企业处于较高安全风险，为准备分批包机接返有关事宜，已开始人员登记。

身在乌克兰首都与东部边境城市的多名中国公民向南都、N视频记者描述了这24小时里的经历，他们凌晨被炮击声逼得抱着电脑躲进洗手间，去银行排长队取出够全家用一个月的现金，或是直接驱车离城去紧急避难所。明天会发生什么，无从得知。

警报响起

2月21日晚，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命令，承认乌克兰东部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乌克兰东部局势进一步紧张。

当地时间24日凌晨，顿涅茨克300公里外的哈尔科夫，中国留学生张琪成（化名）听到不断的异响，他抱着电脑躲进远离窗户的洗手间，对南都记者描述：“外面一直传来砰砰砰的炮击声，墙面、窗户都在轻微抖动，我很害怕。”他一直看着时间，炮击声从当地时间4时50分左右开始，一连串地爆发，5时13分时曾略有停顿，后又零星出现。等到炮击声终于告一段落，张琪成发现当地人们似在逃离，清晨的路面竟开始堵车。

太阳照常升起，不同的是，24日的首都基辅上空防空警报响彻。当地时间7时许，居住在基辅的广州人路暮参探头出窗户朝外看，他的住所就在市中心街道附近，能望见不少邻居驾车离开住所。南都此前报道，路暮参女友的母亲等家人还被困在此次风波旋涡中的顿涅茨克地区，女友52岁的父亲则在22日被临时征集入伍。

2月24日的基辅，天气阴沉而压抑。路暮参往基辅市中心的独立广场一路走去，“平时人流量比较集中的连锁餐厅关门了，咖啡厅也停止营业了。”徘徊在这条基辅最繁华的街道上，路暮参告诉南都记者，沿路的药妆店还在营业。他进店咨询购买日常药物，被告知需要出示处方证明才能购买。

街上的银行排起了长队。工作人员对路暮参说，银行对自动柜员机设置了取款限额，每人每次仅可取款不超过3000格里夫纳（约人民币640元）。他随后转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这里目前货物充足，没有出现抢购情形，人们排队购物，脸上并未流露出慌乱与惊恐，在路暮参看来，“他们态度还是比较淡然”。

路暮参告诉南都记者，他已经与在中国的家人报了平安，也接连收到了乌克兰各地朋友传来的问候，同时持续收到来自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的安全提醒。“在基辅的中国同胞们都在相互鼓励，据我所知，大家目前还是安全的。”

有人已经踏上了逃离基辅城之路。当地时间24日中午，中国公民黄先生告诉南都记者，他和妻子正驾车出城，沿途一路堵车，驱车一个半小时后仍然没能驶离基辅市。经过的加油站、城郊的超市，挤满了车和人。他们的目的地是妻子单位在城外的一个紧急避险处，这个地点提前准备了住宿床位、食物和饮用水。

24日稍晚时候，基辅市政府发出防空警报，通知所有人立即前往民防避难所避难。18时许，听到警报声后的路暮参，带上换洗衣服、饮用水和一些干粮后背包已撤退到附近地铁防空洞。一个多小时后，他和女友选择返回家中，途中穿行经过另一处地铁防空洞，这里避难的人员相对少了些。

应对剧变

此刻仍在乌克兰境内的中国人，学习生活的节奏被彻底打乱。

当地时间2月23日15时，正在哈尔科夫东部地区一所大学就读的中国留学生张琪成（化名）告诉南都记者，乌克兰疫情形势持续恶化以来，出境航班数量就已开始受限，机票价格不断攀升，近日来可行的线路愈发短缺。当地时间24日，乌克兰管理部门宣布关闭全境领空。

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张琪成正携证件赶往附近的超市，采购生活及应急用品。在那半个小时之前，他关注到乌克兰准备进入全境紧急状态的提醒。张琪成认为，囤足生活必需品后，他应该尽量留在室内，根据形势再做打算。

影响也蔓延到仍身处中国的准留学生。24日，基辅一位从事留学申请业务的人员向南都记者表示，每年3至4月，本该是乌克兰学校的申请高峰期，但正在办理申请的学生已经开始表示担忧，如果局势持续动荡，或许会有更多人改变计划。

据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方面向南都记者介绍，统计数据显示，在乌中国公民约6000人，包括中资企业、留学生和华侨等，主要分布在基辅、利沃夫、哈尔科夫、敖德萨和苏梅等地。南都记者注意到，2月22日起，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先后发布两条提醒，请在乌中国公民密切关注事态发展，高度注意安全，不要前往局势不稳地区。

在24日对在乌中国公民和中资企业的提醒中，使馆指出，当日起乌克兰局势急剧恶化，一些城市已经发生爆炸事件，军事行动已在展开。乌安全风险陡然上升。在社会秩序混乱失控，特别是城里发生严重骚乱时，在大街上行走可能成为被攻击的目标，交通也可能随时被阻，仓促外出可能遭遇不可控风险。最好待在家里，且远离窗户和玻璃，以免发生意外伤害。

大使馆请在乌中国公民和中资企业与当地华侨华人协会、留学生会、中国商会及熟人朋友保持联系，互通信息，互相帮助。“如开车长途旅行，注意沿途是否可以加油，可在车身明显处贴上中国国旗。”

22日至今，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新闻参赞丁建伟持续向南都记者更新当地动态。他向南都记者介绍，2014年乌克兰动乱之后，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已将当地孔子学院的中国老师、留学生以及中国商人、侨民全部撤出，并将乌东地区留学生妥善安排至基辅的大学和其他地区的大学就读。

“使馆将继续与在乌中国公民和企业保持密切联系，及时提供领事保护与协助，切实维护企业安全和正当权益。”丁建伟表示。

北京时间2月25日零时30分许，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发布消息指出，当前，乌克兰国内局势急剧恶化，我在乌公民和中资企业处于较高安全风险，为准备分批包机接返有关事宜，现开始人员登记。

路暮参注意到了这则消息，他说，“这边大部分同胞估计都会回去，但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的乌克兰女友和我在一起，她目前走不了，我也会留在基辅，陪在她身边。”

风云突变

2月进入尾声，乌俄局势瞬息万变。而就在一个月前，乌俄双方在两国边境地区部署大量军事人员和装备引发国际社会关切之时，这个国家里的大部分人曾经认为局势”受控“，生活能平静如常。

1月底，南都记者联系上天津外国语大学乌克兰语专业的大三学生钱同学时，她正在乌克兰基辅国立语言大学交换。当时，钱同学对南都记者说，鉴于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暂未发布任何相关警示，环境应该还安全。如果接到通知，她也做好了随时收拾行李的心理准备。她身边的本地居民则更为淡定，钱同学向专业课老师问及相关情况时，对方回答：“相信国家，相信军队。”几个认识的乌克兰女孩表示，如果万一真的有需要，她们会毫不犹豫投入战争。

圣诞节的灯饰撤下后，基辅市银装素裹，一片平静安宁。她拍下的一段视频里，市区街头，家长们带着小孩在公共绿地玩耍，孩子们乘小雪橇和滑雪板滑得正欢。

转折只用时一夜。

2月24日凌晨，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电视讲话宣布，决定在顿巴斯地区发起特别军事行动。清晨五点左右，在基辅生活了近20年的北京人孙光接到无数个询问的电话和消息，一向淡定的他终于开始认识到今日已不比寻常，“每天都在升温，明天会发生什么无从得知。”

今年1月，孙光也曾对南都记者表示，无论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还是2014年乌克兰政局骤变，“我们说实话也算是‘久经沙场’的人了”。也许正是因为亲眼见过戒严与战火，今年1月的时候，在世界开始瞩目乌克兰之时，普通乌克兰人显得不为所动。孙光表示，乌克兰国内经济低迷，许多人的温饱都成问题，对政治有种无力感，“老百姓本身也认为自己左右不了这些东西”。

到了当地时间2月24日凌晨，包括孙光在内的大量基辅居民被爆炸声吵醒。早上，孙光强压住紧张情绪安抚家人。钱同学也在社交媒体报平安，表示已基本收拾好行李、证件等物资，“一切行动听指挥”。她表示，因为银行卡已无法使用，家里排队取出了约合人民币3000元的现金，足够一个月的开销。她的学业却没有如料想般彻底中断，“我们本来今天早上停课了，结果老师三分钟前告诉我们晚上补课”。

首都居民听到的仍是略显遥远的声响，而一些边境城市的居民惊觉，家园已成战地。

在漫天炮火声里，2月初还认为没有任何战争迹象的哈尔科夫居民Sofia Chirashnaya陷入了悲观。2月24日，Chirashnaya对南都记者说，她现在被困在原地，为自己国家的军队祈祷。她无法离开这座城市，更无法离开这个国家。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黄驰波 林子沛 翁安琪 何嘉慧 实习生 何嘉豪 马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