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日至4日,冬奥火炬传递在三个赛区进行,1200名火炬手参与其中。
中空设计、飘带缠绕、燃烧如火龙……作为北京冬奥会火炬传递的核心景观,这支名为“飞扬”的火炬一经发布就广受瞩目。冬奥火炬是怎样“炼”成的?近日,记者专访北京冬奥会火炬及配件外观设计团队,讲述背后的故事。
冬奥火炬设计团队合影。右四为李剑叶,冬奥火炬外观主设计师。三位主创来自广东,其中,右一为洪文明、右三为吴光浩、左三为李文思。
冬奥火炬外观主设计师、阿里巴巴首席工业设计师李剑叶说,冬奥火炬浓缩着一个“中国式世界观”。在火炬设计的过程中,设计团队将自然的理念引入火炬设计中,呈现出一种具有生命力和生长的火炬形态。
值得一提的是,主创团队中有三位设计师来自广东,他们除了参与冬奥火炬设计外,还参与了材料适配和周边配件设计——来自梅州的李文思和揭阳的设计师吴光浩分别作为火种灯和仪式火种台的主要设计者,为北京冬奥会贡献了“广东力量”。
历史上首支“开放”形态奥运火炬
2021年2月4日,北京冬奥会倒计时一周年活动在国家游泳中心“水立方”举行。在这场活动上,北京2022年冬奥会、冬残奥会火炬外观设计正式对外发布。
这支名为“飞扬”的冬奥火炬,是冬奥历史上首支“开放”形态的火炬,打破了火炬惯有的封闭形体。燃烧方式更是别具一格,火种在内外飘带的夹层处点燃,燃烧管上24朵由小变大的火焰,形成盘旋腾空的火龙。
从外观上看,冬奥火炬极具动感和活力。主体的银色和红色象征冰火相约,激情飞扬、照亮冰雪;火炬底部有着寓意吉祥的祥云纹样,向上巧妙渐变到剪纸风格的雪花图案,是对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传承和延续。
冬奥火炬一经发布,便广得海内外的热议和称赞。火炬外观设计评审会如此评价:“集中了多领域的智慧和科技,具有较高的设计水平。”国际奥委会更评价为:“是体育与文化、艺术和科技的巧妙结合”,“展现了奥运精神”。
在李剑叶看来,火炬的丝带形态是设计的一大亮点,火炬自下而上,内外双层结构如丝带飘舞,最后和飞扬的奥运之火融为一体。一根动感、飘逸的红色线条围绕着火炬上下贯穿,如同红旗漫卷的含蓄表达。
李剑叶说,火炬浓缩着一个“道法自然”的中国式世界观,“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不是对立的,而是平等和共生的。”在火炬设计的过程中,设计团队将自然的理念引入火炬设计中,呈现出一种具有生命力和生长的火炬形态。
火炬交接,犹如“握手”。
在2月2日—4日举行的火炬传递中,动人一幕多次出现:火炬交接时,两支火炬的顶部紧密相扣,就像握手一般。李剑叶坦言,这并非特别设计,而是设计完成后的“小惊喜”,“这就是设计的美妙之处”。他说,这样的形态也表达了团队的期待:在全球面临新冠病毒肺炎疫情等挑战之际,人类必须携手共同战胜逆境。
中空设计催生新燃烧方式
李剑叶是阿里巴巴首席工业设计师。2020年4月24日,北京冬奥组委通过公开征集和定向邀请的方式开展火炬外观设计工作,4天后,阿里巴巴启动应征,前期设计队员自愿报名,利用下班时间和周末开启火炬设计工作。
在首轮评审中,项目组报送了5款参赛作品,2款进入前十名,李剑叶牵头设计的方案更是进入前三名候选名单,与其他2家应征单位同时修改完善方案。这让项目组成员倍感振奋。
进入前三的方案是“瓷火之美”,北京奥组委尤为看重该方案中的“中国心”元素,希望该方案“可以打开思路”,在保留现方案核心理念基础上加大设计的广度和跨度。
在项目组的理解中,火炬应在选中方案上进行深化修改,尽量保持原方案核心特征——“中国心”、飘带卷曲而上的动态、瓷火的概念、科技奥运的特点;同时增加更为发散变化的特征,在形态上实现更大突破。
然而,囿于此前的入选方案,方案几经修改,北京冬奥组委仍然觉得整体感觉“还需大胆放开思路”,设计方案也一度处于落选边缘。
几轮激烈的讨论后,设计师们达成一个新的共识:保留并改良原有的“中国心”设计作为托底方案,再另辟小组进行新方案的设计,将螺旋上升式的飘带作为主特征,并大胆隐去了“中国心”这一要素。
李剑叶说,“中国心”被隐去,火炬形成“中空”的形态,设计团队借势将传统火把式的燃烧,演化成内外飘带边缘蔓延上升的火龙,形成大胆而冒险的新燃烧形式。这也是新方案设计中的“意外所得”。
2020年8月17日,项目组向奥组委报送第一版修改方案。在这一次评审中,组委会普遍反馈,这次外形设计有较大的突破,飘带缠绕和中空的形式新颖;同时对该方案的出火形式也极有兴趣,这种基于中空形式的环绕向上的燃烧结构,和往届火炬完全不同。
打破规则旋转“魔咒”
然而,方案取得进展的同时,设计团队却陷入了另一个怪圈。组委会表示,飘带向上的形式过于规则,就像DNA双螺旋结构一样太过拘谨。
主创团队成员吴光浩是广东揭阳人,现居深圳。在他的记忆里,当时的设计方案陷入一个瓶颈,“(飘带)形态过于机械化,不太自然也不太灵动,就像雕塑一样。”于是,对飘带形式的调整成为接下来修改的重点。
转机发生在2020年8月30日晚。当时,北京冬奥组委艺术总监林存真随手清理办公桌上绿植落下的一片落叶,发现这叶片形态灵动而优美,她迅速拍下叶子旋转的视频,并发给项目组参考。
——一片简单普通的天然落叶,却包含着自然造物的美感,超越了简单机械的螺旋造型;而自然的线条,是计算机设计软件中没有的。这给这支由工业设计师组成的团队无限灵感。
于是,李剑叶带领设计师们展开讨论,以“道法自然”为引,放弃传统的工业设计造型手法,像书法一般随意挥洒地去画草图,终于有几个草图捕捉到了那一点生命的力量。
“草图就变成了当时我们抓在手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洪文明是浙江人,但已经在深圳生活了13年,他从头到尾参与了火炬设计,对这一幕印象深刻。“按照工业设计流程,应该进行3D建模、渲染最终提交,但当时,仅剩的时间已经不多。”
李剑叶当机立断决定:“不要用建模渲染表达了,直接上2D效果。能做到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但至少飘带的灵动设计要表达出来。”这成为整个项目过程中最为关键的一次决定。
事后回忆,李剑叶说,与工业设计讲求量化、成本控制不同,冬奥火炬设计应该更奔放、更自由、更有机,“在当时,这种思路的转变非常关键。”
那晚注定无眠。设计团队马不停蹄地完成了6个方案设计。项目室的灯光,陪伴着北京从黑夜到清晨一点点亮起来。
冬奥火炬正视图。
一早,彻夜未休的李剑叶带着其他两位成员踏上再次汇报的征程。中午时分,团队终于收到了前方的捷报。最终,保留了“中国心”的改良方案、庄重大气的“飞天”和突破最大但后期适配难度最高的“凌霄”进入最终“三选一”的提案方向。
当天下午,北京的上空赫然出现了一道彩虹。留在项目室的洪文明赶忙用余下的火炬纸板模型与彩虹错位摆拍。照片中,承载着满满心血的火炬口绽放出绚丽彩虹,“参与设计的每一位成员应该都不会忘记这个场景。”洪文明说。
“把大象装进冰箱”
手板制作完成送达奥组委后,又是漫长的等待。
2020年9月22日,奥组委进行火炬设计的终选,中空设计、实现难度最高的“凌霄”入选。一同出席的另外两家对接单位航天科技和上海石化的同事,也发出了惊呼声。
“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开放自然的曲线,在设计上优美灵动,但一旦需要落地成为可批量生产的工业产品,诞生之路仍面临重重困难。首先,便是新燃料与火炬空间有限的冲突。
本届冬奥会,火炬燃烧的燃料从丙烷更换为更环保的氢气,但要维持同样的燃烧时间,氢气的存储空间比丙烷大一倍。因采用了开放中空的设计,往常燃气瓶所放置的火炬大部分腔体无法利用,只能被压缩至火炬纤细的下半段。
有限的空间与大一倍的体积、越往下越窄的腔体与要变短变粗的燃气瓶,如何最大程度实现平衡,如何“把大象装进冰箱”,成为设计团队与航天科技团队的灼手难题。对每个关键曲线与曲面0.1毫米的精度进行调整,设计团队与航天科技成员像一点点“啃”着设计方案。
最终,火炬在保证外观优美灵动上,实现了手感的舒适度、功能的完整性与批量生产的四重平衡。
与此同时,火炬接力景观中的火种灯和仪式火种台的设计也已启动。
李文思是火种灯的主要设计者。他介绍,火种灯的造型灵感是来自于“中华第一灯”——长信宫灯,这是2000多年前的西汉宫灯,造型轻巧华丽,设计巧妙环保。另外,火种灯还隐藏了很多“小心思”。
据介绍,火种灯采用了双层结构设计,在内外灯罩之间设计了一个导流通道,起到有效泄压的作用,能够保障在5至6级风速下火焰不熄灭。其次,火种灯设计了一个气体补充通道,能够让火焰的高度适中并充分燃烧不产生黑烟和异味,保持火种灯清洁、透亮。
吴光浩是仪式火种台的主要设计者。火炬外观确定后,配套的设计需要根据火炬飘带缠绕的形态做延展。“当时探索了不下10版的设计方案,但奥组委依然觉得没有达到预期。”于是,他回过头来,重新进行文化溯源。
最终,团队选择从青铜器、玉器等传统礼器寻找灵感,最后一个叫“尊”的青铜器映入眼帘。“尊的整体形态比较稳重扎实,到口部又非常开阔,刚好符合火种台顶上要托起奥运之火的设计。”吴光浩说,这一方案得到了奥组委的认可。
也是在今年,90后吴光浩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冬奥火炬及周边的设计经历,对于设计师来说,是非常宝贵的,一辈子可能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吴光浩说,未来的某天,他会向自己的孩子讲述冬奥火炬设计的故事。
【记者】 赵晓娜
【实习生】 徐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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