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许久的《黑客帝国4：矩阵重启》，上周终于在影院上映了。

结果远不如预期，获得了一边倒的差评口碑：“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狗尾续貂”、“第一部的中年疲惫版翻拍”、“史上最让人失望的续集，到处都透着力不从心”……

国内外观众反响大同小异，连网络评分都出奇的一致——豆瓣评分和IMDb评分都是5.7分，连及格线都没摸到。而千禧年前后问世的《黑客帝国》三部曲，豆瓣评分却长期保持在9.1分、8.7分、8.8分的高分上。

对于这一结果，观众并不讶异。早在电影筹备期间，很多人就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原作的两位导演选择分道扬镳，妹妹莉莉·沃卓斯基撒手不管，留下姐姐拉娜·沃卓斯基独掌大局。

主演基努·里维斯造型颓废，与《疾速追杀》系列别无二致，再不复尼奥当年光景。饰演墨菲斯的劳伦斯·费什伯恩和饰演史密斯的雨果·维文双双辞演。如此种种，都让这部电影增添了很多不确定因素，预示它无法复制前作的成功。

尽管如此，但冲着这个回忆满满的经典IP，我还是想仔细聊聊，它问题出在哪儿？

《黑客帝国4》的故事承接前作继续展开讲述，将背景设置在当下世界。

此时，基努·里维斯饰演的托马斯·安德森是一名天才游戏师。他创作的矩阵三部曲（也就是《黑客帝国》三部曲），是一款火遍世界的互动游戏。

矩阵中的很多角色，都是他取材于现实创作出的。比如，救世主尼奥，是以他自己为原型；身手敏捷的崔妮蒂，是他以暗恋对象为原型；反派特工史密斯，是他以商业合伙人为原型等等。

矩阵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但托马斯的精神却出现了问题。他开始频繁出现幻觉，怀疑自己的世界不是真实的。为此，他经常求助于一个名叫“分析者”的心理医生。

对方给他开了一种稳定病情的蓝色药丸，让他暂时脱离幻觉。可眼前的蓝色药丸，却让托马斯似曾相识。因为在矩阵里，墨菲斯曾拿出红蓝两颗药丸让尼奥选择——红色代表真实，让人从虚拟世界中苏醒；蓝色代表虚妄，让人沉浸在虚拟世界里。

长期服用蓝色药丸，意味着眼下的托马斯，正被虚拟世界所左右。

没过多久，怪事就发生了。托马斯见到了矩阵里的墨菲斯，一个由他编程打造的虚拟角色。

对方告诉他，他就是尼奥。他之前经历的所有幻觉，其实都是回忆，而他要做的，就是服下红色药丸，回到现实当中。

然后影片前一小时，导演用了大量的闪回镜头，帮尼奥找回过往记忆。

原来，尼奥和崔妮蒂并没有死亡，而是被母体藏了起来。人机大战后，母体发现尼奥和崔妮蒂的爱情可以产生强大的能量。

于是，母体复活了两人，给他们植入了新的记忆，生活在虚拟的世界里。

得知真相后，尼奥决定带人回去，解决禁锢在母体里的崔妮蒂。而剩下的大部分剧情，基本把《黑客帝国1》的剧情又重新拍了一遍。

只不过，这一次，《黑客帝国4》嵌套了一个爱情叙事，讲尼奥和崔妮蒂的再续前缘、成功牵手。即便前面他们和反派打得难分难解、危机重重，但后面只要两人一牵手，马上就可以迸发出巨大的能量，用爱发电消灭一切。

如果说，《黑客帝国》三部曲是披着科幻的外壳搞哲学，那《黑客帝国4》就是披着科幻的外壳搞玄学。气功、光波招手即来，仿佛拿观众当猴耍。

同时，《黑客帝国4》涵盖的情怀含量，也严重超标。全片看起来，就像一个致敬前片的彩蛋集锦。很多场面，都近似于逐帧还原。

全片一开场，导演就用一个神似崔妮蒂的女黑客，还原了崔妮蒂的凌空踢腿360°环拍，秀了一把子弹时间。

经典道具频频出场，有爱丽丝梦游仙境、红蓝药丸，也有暗示危险来临的黑猫信号。

这些情怀卖点，虽然很“杀”老粉，但篇幅过多便有偷懒之嫌。所以，这也成了这部电影饱受诟病的原因之一。

而主题上，《黑客帝国4》则摒弃了三部曲的哲思与深度。

《黑客帝国》三部曲之所以让影迷念念不忘，主要就在于它的原创性和突破性。诞生于1999年的它，刚好踩中了时代的节拍。彼时，人们正进入互联网大爆炸的时代。赶在千禧年到来之前，《黑客帝国》恰好戳中了人们对未来网络世界的恐慌和不安。

在此之前，人机对抗的电影并不少见，诞生于80年代的《电子世界争霸战》和《终结者》都不同程度地探索了人类对技术的忧虑、对未来的不确定。但相较它们，《黑客帝国》在主题上又有了更深邃的哲学表达。“缸中之脑”、“元宇宙”等科幻设定，至今仍让人津津乐道。

它颠覆了正邪对立的固有框架，让尼奥充分发挥个人意志，去认识世界、认识自己。对观众来说，红蓝药丸带来的选择，本身就是一道存在主义式的哲学命题——在技术时代，人类应如何作为？

换言之，《黑客帝国》三部曲讲述的不是一个救世主拯救世界的故事，而是人类个体如何找回个体意志，重获“个性自由”的现实寓言。

三部曲将世界观和故事线处理得非常完整。当时还是兄弟俩的沃卓斯基在片中道尽了机器文明和人类文明的共生格局。无论从叙事层面还是从表达层面来说，两位导演都已经言尽于此，没有更多东西要说了。

每当有人问《黑客帝国》是否会出续集，姐妹俩都会统一口径，给出这样的回答：“三部曲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所以，《黑客帝国4》就成了资本运作下的“牺牲品”。因为《黑客帝国》的版权持有者华纳影业，想让这只下金蛋的鸡再多下几只蛋，让它“物尽其用”。

摆在沃卓斯基姐妹眼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把心血之作交给别人，让别人来毁；要么亲自上阵，自砸招牌，送它最后一程。而拉娜·沃卓斯基，显然选择了后者。

基努·里维斯和拉娜·沃卓斯基

导演过程中，拉娜夹带私货地投掷了大量的“官方吐槽”，让观众看到了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创作怒火。

比如，她会借角色之口，堂堂正正地辱骂华纳——

“母公司华纳兄弟，决定制作黑客帝国三部曲的续集，他们告诉我，无论有没有我们，他们都会这么做，他们不能这么干！”

又或者，借精神失常的乞丐，发泄心中愤懑——

“你毁了所有称我心意的东西！我们原本很优雅，也很有风格，我们会有谈话，而不是一上来就动手动脚！”

为了推出游戏续集，托马斯的创作团队唇枪舌剑，产生了激烈的论战。

最后，他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面对现实吧各位，电影已经死了！

靠着这些情节，导演已近乎直白地在说“我被绑架了，锅是华纳的”。

这或许就是好莱坞电影创作者的真实写照——在资本和市场面前，创作者和尼奥一样，常常陷入无法抵抗的个人困局。

尽管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但一番操作下来，仍要乖乖听命于老板，推出续集电影（游戏）。所以，我们不如把本片视作是拉娜对《黑客帝国》三部曲发出的自嘲。又或者，别太当真就好。

只能说，无论银幕内外，选择红色药丸，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没有蓝色药丸，我们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选择放弃抵抗，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