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是彼此的画饼”

在艺人合约纠纷中，往往是艺人方主动“出走”，先发制人提起诉讼，那么艺人提出解约的核心原因是什么？事实上，在练习生圈内，合约问题比比皆是，能被大众所关注的已经是有一定知名度的艺人，背后还有许多受合约所困的“无名爱豆”，他们的出路又在哪里？

南都娱乐找到了《青春有你》练习生、自媒体博主楼炅择，试图了解在合约博弈中艺人的立场。楼炅择曾有过两次解约经验，经历过主动发函，事后却得知自己的合同也许根本没有生效；也遭遇过被解约，调侃“业绩不佳，被炒鱿鱼”。而在这两次过程中，经纪公司始终掌握着主动权。

采写_本刊记者 陆茜

01

没有盖章的合约：“公司说我们有这个艺人吗？”

楼炅择的两次签约都是与偶像选秀节目有关。2015年底，16岁的楼炅择参加了男团养成节目《星动亚洲2》，节目要求所有选手都必须签约制作方海尧(上海)影视传媒有限公司。大众应该更熟悉它的子公司——依海文化，其与蔡徐坤持续近两年的合约纠纷最终以蔡徐坤胜诉，经纪合约解除的判决告一段落。“当时跟我们说的是不签约不准进（节目）”为了能顺利参加节目，楼炅择没有多想就接受了这份期限十年、违约金高达八千万的合同。

“我觉得那时候应该没有人考虑到八千万的可怕吧。”楼炅择和大多数人想的一样，“能上节目，能火就可以。”他还补充道，八千万只是合约规定的基础数字，还会根据距离合同到期的时间，按照年数往上叠加金额，因此实际的违约金很有可能是上亿的。现在回想起来，他感到十分荒唐，“他们是怎么敢把这个数字写上去的？”“你看，要骗我们这些小屁孩多容易啊！一个节目就能骗我们十年青春。”

而签署了霸王条款，楼炅择也没有得到签约艺人应有的待遇。在节目中一轮游后，他被要求立刻从酒店搬离，住进了一间狭小的地下室，原本供应的餐食也停止了，“经纪人也联系不上，所有人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楼炅择觉得自己被“隔离”了，“在那儿等消息就完事了。”一周后，经过不断催问，他才得以回国。

此后，楼炅择一直处于没人管的状态，“没有人会来主动联系你”，期间他曾多次询问是否有工作安排，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咱们暂时等待。”没有通告，也没有生活费，楼炅择说，“这家公司唯一帮我做的事是三页PPT，照片用的还是三年前的，连写真都不舍得给我拍一张。”空窗期持续了将近一年，他萌发出解约的念头。

提出想要解约后，楼炅择得到了“请走正规法律流程”的回复。他转而寻求法律手段，律师告诉他，如果对方在收到解除合同知会函的15个工作日内没有回复，那么合同就会自动解除。楼炅择起初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赌一赌，一方面是觉得“他们好像真的不在乎我。”一方面海尧的法务也在暗示他，“没事的，小楼，你就寄吧，一般情况下就没问题了。”2016年12月16日，楼炅择将告知函寄出，最后果然杳无音讯，也就是说，他解约成功了。

恢复“自由身”之后，楼炅择才得知了这个故事中最戏剧化的一段——也许他的合同根本没有生效。其实在准备解约的过程中，他已经发现自己并没有拿到本该一式两份的属于他的那份合同，因此在告知函里他也提到“经我多次催要，贵公司至今未将合同原件交予我。”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自己的那份合约上压根就没盖章。

楼炅择后来从相关工作人员那儿了解到，老板知道他要解约后，直接问“我们有这个艺人吗？”翻找了签约艺人的名单，也没有他的名字，接着又去找合同，这才发现合同上连章都没盖。最终的结论是：如果确定要解约的话，就拿去盖章，如果不解约就不盖了。楼炅择认为，这是公司不想负责任的表现，“一切主动权都在他们手里。”

02

被解约：“好聚好散，只不过稍微有些突然”

相比起海尧的无作为、混乱和荒诞，楼炅择和第二家公司的合作要顺畅不少。2018年底，为了参加《青春有你》，他成为了“麦锐四子”中的一员。在对练习生的训练和培养上，楼炅择很满意，麦锐为他们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包括住宿、专业课、写真和小团综拍摄、每月2500元的补贴等等，“师资是很不错的，全部都是cube（韩国娱乐公司）的老师。”

然而那封石沉大海的解约函，仍让楼炅择心有余悸。保险起见，他还与公司签署了一份补充协议，大意是，如果与前公司的合同仍存在问题，那么和新公司的合约就自动解除。这回，楼炅择也多长了个“心眼”，提前咨询律师检查条款是否存在漏洞，也找来家人一块儿商量，不过他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八年合同期和七位数的违约金，而是对分成比例提出了异议。

“一开始的分成太低了。”楼炅择和母亲试图再谈高一点，但没能如愿，最终争取到了一个折中的数字。老板告诉他，“你们所有人的合约都是一样的，你也别来跟我们纠结了。”

但楼炅择和同伴们对比过后发现，每个人的合同都各有不同，“有的人的起点是我的终点，或者我的终点都够不到，甚至工资（指生活补贴）都不一样。”他也被上了一课，“所以永远不要相信老板的话，争取自己的权益就好了。”

“外界可能不知道我是被解约的。”《青春有你》结束后没多久的某一个清晨，楼炅择被叫回办公室，摆在他眼前的就是一纸解约合同，“我被淘汰了之后，公司对我的印象就一直不是很好，因为我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可能也觉得对这个人之后的规划有点难以琢磨。等于你业绩不佳，公司就把你给开除了的感觉。”

楼炅择想起签约时的场景，“当年他们对我说，麦锐缺你是一大损失。也许现在发现了我的真面目？哈哈哈哈哈”他自己打趣道。

其实总体而言，楼炅择很感激这家公司，“他们对我做的真的不少，算是尽心尽力。”再加之他本身也想要回学校继续完成学业，因此同意了解约，“我觉得是好聚好散，只不过稍微有些突然。”

03

三句忠告，三个因素，三条路

上述两段经验，也让楼炅择签约“签”出了心得，“到我签第三家公司的时候，我完全不慌了，不用律师来看，我直接谈，而且谈得非常成功。”

他把签约比作恋爱。第一，要门当户对，每个公司有每个公司的门槛，看清自己的实力能匹配哪个位置的公司，“好苗子大家都能看得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普普通通的人凭什么能被大公司看中？”

第二，要多查资料、能问则问、多听建议，“当局者迷，对方对你花言巧语，你就觉得全世界的好都对着我来了，但其实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对你上不上心，也许这家公司就是个‘海王’，逮谁捞谁，现在骗子也很多。”第三，要有自信，要懂得保护自己，争取合理的权益，“签约是双方的画饼，他给你画饼，你也要给他画饼。”

楼炅择总结，艺人提出解约的核心因素无非就是“赚钱多少”、“受重视程度”和“公司的专业程度”。钱的纠纷往往出现在已经有一定知名度的艺人身上，“自己能赚钱了，自然就不想跟公司分了。”如果在公司不涉及其他违约行为且分成合理的情况下，楼炅择认为是艺人的问题居多，“公司签你就是为了培养你，你火了，想要把公司丢掉了，其实是违反了契约精神的。你要想你的一切是从哪里来的？还是要感恩老东家。”

受不受重视，则更多的是一种主观感受。那么如何评判经纪公司是否对艺人上心？楼炅择告诉我们，站在艺人的角度，“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的经纪人是要时刻把你牵挂在心上的，要关注你今天在干什么，督促你今天要去干什么，时刻给你分享可能的机会和信息。”

至于最后一点，通常累积在小事上，是要通过细碎的列举才能推导出的结论，“不专业”往往也是艺人及粉丝指摘经纪公司的最大“罪名”。

楼炅择给我们举了个例子，曾经，经纪人给了他某个综艺节目的报名邮箱，让他填写简历，提交视频。楼炅择有些抗拒，他直言，对稍微有一些经历的艺人来说，完全可以省略海选环节，直接跟节目组面试。过了一段时间，该节目主动联系到他，表示想要邀请他上节目，希望和他聊一聊。在楼炅择看来，这就是不专业的表现，“我更希望你给我跟节目组沟通的机会，而不是给我一纸大家都能拿到的报名表。”

据楼炅择了解，有不少小爱豆都在“拿钱买自由”，他们“身上背的赔偿”普遍都在200万左右，“但是你知道这个钱对于正常家庭来说并不是小数目。”楼炅择说，对于这些被合约困住的练习生来说，通常有三条路，一是彻底放弃这一行，去做其他工作，“因为经纪合约并不限制你签劳动合同。”多数人会把当舞蹈老师作为“再就业”的选择。再是去读书，将合约期自然而然地耗过去。三就是通过做其他副业慢慢攒钱，把这钱赔了。

“钱还完了之后，想要再做这行也很难了，毕竟年纪在这儿了。”我们问。

“对，其实没有必要了。这是一个很残忍的事情，能冒头的就那么几个人，其实有很多人已经被彻底埋没了。”楼炅择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