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神话》（2021）剧照。（资料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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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很美味》和《爱情神话》虽然也是时下都市饮食男女的生活，倒是更像爱情轻喜剧，有一些深度，但知识分子味儿没有那么浓。这种刚好合适的小巧，或许是它们走红的原因，不肤浅，也不沉重，力道刚好，毕竟大家都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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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南方周末记者 付子洋

责任编辑｜邢人俨

2021年年末，疫情以来沉寂已久的内地影视圈，杀出了不少黑马。

由陈正道导演，李纯、王菊、张含韵主演的网剧《爱很美味》，开播以来，关注度一路飘红，豆瓣评分8.2，是豆瓣2021评分最高大陆剧集TOP5，陈正道获得2021最受关注导演。

12月24日，由徐峥监制，新人导演邵艺辉搭档马伊琍、倪虹洁、吴越主演的电影《爱情神话》，则一上映就收获了很好的口碑，豆瓣开分高达8.1，上映首日豆瓣评分8.2，次日达到8.3，甚至被认为是2021年最佳爱情片，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星期，改变了国产电影年度前五的格局。

2021年，三位知名文艺片导演的新作——贾樟柯的纪录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娄烨《兰心大剧院》、许鞍华《第一炉香》，都未取得理想的票房和口碑。反倒是《爱很美味》和《爱情神话》这样制作小巧、轻松明快，讲述都市饮食男女爱情生活的剧集和电影收获了口碑和关注。

同样值得对比的还有《雄狮少年》。如果是放在三五年前，关注现实题材、有现实关怀的国产动画片，《哪吒》《大护法》都曾取得不俗的成绩。《雄狮少年》虽然制作精良，在小圈子范围内颇受认可，但从票房来看，上映13天仅过了1.5亿元。并未成为预期的“国漫之光”。

一冷一热背后的社会心态变化，很值得玩味。陈正道在豆瓣长文中写道，《爱很美味》诞生于疫情时期，希望能给大家传递一些快乐和温暖，抚慰内心的恐慌和焦虑。

在这个仍受疫情笼罩的寒冷冬日，《爱很美味》和《爱情神话》，分别被称为年度最佳爱情剧和年度最佳爱情片。它们都是轻巧的、熨贴的、都市的，像极了在窗外漫天飞雪的暖气房内，端一杯热可可，吃上蝴蝶酥，窝在沙发里看一出都市生活浮世绘，毕竟，我们都太需要一些梦和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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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会里特有的文艺气息”

《爱很美味》和《爱情神话》带给人最直观的感受，是一种“洋气感”，或者说，一种对都市生活的想象。

《爱很美味》的取景地是成都，《爱情神话》则是上海法租界的腔调。这很有意思，对于时下的年轻人来说，成都和上海是在互联网上讨论度最高的两个城市——前者是“从一线退居二线”派最喜欢的城市，房价不高，生活安逸，是在一线城市“卷”累了之后，可以享受美食和烟火的应许之地，后者则站在一线城市鄙视链的最高点——是中国最摩登现代的大都市，是无数北漂投行精英“脱北”后的下一站。

上海法租界的生活方式，就是时下最fancy最精致的生活方式，疫情之下，“精沪”成为热门词汇，毕竟连昔日的香港大明星都得攒社保买房。

《爱很美味》是30岁左右年轻女性的都市生活，无论是在迈思视频当副总的夏梦，还是失业的银行IT刘净，离婚后重回公关职场的方欣，都处于职业生涯的上升期、财富积累的早期阶段，她们的生活也更符合尚在打拼阶段的都市年轻人——小姐妹聚会要吃轻食，控糖控油的术语目不暇接，夜跑也能遇见私教推销，“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爱情神话》则是徐汇区不差钱中年人生活宣传片，徐汇区街道宣传片。靠收租为生的上海“老克勒”，做饭讲究，一夜云雨后给情人做早餐，连煎蛋都要做成爱心型。看看电影是如何展现上海精致生活的吧：宁理演的修鞋匠，不仅识得JimmyChoo，还要边喝咖啡边修鞋，有自己的cafetime。徐峥演的男主角老白，上一秒还在买短裤，下一秒就骑上自行车喝咖啡了。据一位在徐汇区的电影院观看此片的朋友说，影院里欢笑不断，可见细节做得落地妥帖。

如果说《爱很美味》是将我们日常最熟悉的生活影像化后，在电视屏幕上的造梦过程，《爱情神话》就代表了一种“向往的生活”。这种呈现不是夸张的、失真的，反而和我们时下在一线城市的体验是相符的——至少美好的那一部分，因此让人感到亲切。

换句话说，这两部讲述城市生活的国产作品都没有“悬浮”感，因此在制作上给人惊喜。比如很多人提到《爱很美味》时都说，“国产剧里的女性终于卸妆睡觉了”，职场戏也少有违和感。

“为什么女一永远是傻白甜？”“为什么一定要躲在洗手间说别人坏话？”“平地也能摔？”“一直发糖观众不齁得慌？”

剧中的一场审片会，王菊饰演的迈思视频副总精准吐槽国产剧的套路，也像是说出了观众长久以来的困惑。

编剧沈阳在转行做编剧之前，一直在银行的IT部门混日子，有过很长一段迷茫期，在三十好几的年龄才来做一件自己并没有把握的事。而邵艺辉从北影毕业后，一度因卖电子烟维生受到关注，《爱情神话》是她的长篇处女作。她在上海生活六年，对上海市井生活有细致的观察，这两部作品中都有细致而真实的细节，长期浸泡于生活，对创作者的滋养可见一斑。

2020年年初，被疫情困在家中的陈正道，把《老友记》、《摩登家庭》、《老爸老妈浪漫史》、《欲望都市》全部看了一遍。

而无论是被称为中国版《欲望都市》的《爱很美味》，还是致敬费里尼的《爱情神话》，对于疫情之下，已经有两年无法自由出国旅行的国人来说，都有一些异域的、西方的小资情调，而这又是根植于本土生活经验的。

有意思的是，陈正道本人在豆瓣也给了《爱情神话》极高的评价。他提到自己一直喜欢伍迪艾伦、拍摄《婚姻故事》《百老汇风流记》的诺亚·波拜克和拍摄《伯德小姐》《纽约哈哈哈》的葛莉塔·赛丽丝·洁薇。“那种大都会里特有的文艺气息以及人物间的风流韵事混杂的氛围，有点难耐却又令人向往。《爱情神话》可能第一次能让我感受到，原来纽约人看那些电影，真正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爱很美味》（2021）剧照。（资料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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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群像成流量密码？

《爱很美味》和《爱情神话》还有一个非常显而易见的共同点是——它们都是女性群像片，前者是三位30+女性的故事，后者则是三位40+女性。

在女性议题在婚恋、育儿、职场等各领域被讨论得如火如荼的当下，女性题材可以说是掌握了流量密码。但在“中女”话题已经说了这么多年后，两部作品对于两性关系、女性意识的展现，都做出了真诚的、可贵的探索。

《爱很美味》中，最典型的就是王菊扮演的女强人夏梦，从小习惯优秀，性格强势，因为没有朋友方欣长得好看，优秀成为一种保护色，她认为只有优秀才能被看到、被喜欢。

她的优秀却成为两性关系里的劣势——从小没有男生敢“高攀”她，唯一不会对她的优秀感到不适的大学男友王继冲，也有忍受限度。大学毕业后，两人在同一部门工作，夏梦成为男友的上司。一方面，她不能在工作中有所偏袒，另一方面，又要小心照顾男友的自尊。

剧中对于一个优秀强势的女性到底能不能获得真爱，有非常深入的探讨。夏梦在和王继冲分手后，遇到了温暖善良的健身教练陆斌，后者会夸奖她健康的身材最美，还会在她在床上对身材感到不自信时，要求开灯，懂得欣赏她、鼓励她。但夏梦在经历上一段感情失败后，已经对自己的优秀感到“不自信”，甚至选择隐瞒和欺骗，告诉对方自己只是一个服务生。

在网上，许多人认为陆斌在得知夏梦的真实身份后，双方经济实力的悬殊会让看似“暖男”的他也变得和前男友一样。这种有毒的男性气质对男女双方的残害，剧中有非常深入和自然的呈现。但遗憾的是，因为主打女性题材，从剧本上来说，《爱很美味》的许多台词都像是强行念白，PPT式展现女性主义，甚至有人嘲讽说，最后几集像极了2021中文互联网女性主义会考题目。

而《爱情神话》对于都市中年人爱情的探索，则更令人惊喜，甚至可以说是近年来大荧幕上少见的，真正探索爱情的城市电影。虽然徐峥饰演的老白大腹便便，还引得三位美女竞相追逐显得有点过分，但并不妨碍这是一部具有女性视角的电影，甚至通过这三位性格迥异的上海女性，展现出女性意识崛起后各自不同魅力。因此当看起来像是贤妻良母的吴越对着徐峥说，“我不过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这种陌生化带来的反差，让许多人直呼“很灵”。

“反套路”或是“反偏见”的尝试，在两部作品中比比皆是。《爱很美味》中，张含韵饰演的方欣离婚时，在律师事务所遇见了一个有钱帅气的黄董，对方是方欣甲方公司的领导，离婚后愿意分巨额财产给前妻，要加方欣微信、请她吃饭，就在观众以为这是一个标准“男二号”要出现了，没想到陈正道通过一场夜店戏，暗示黄董是方欣的“闺蜜”，还借此展开一段酷儿探讨。

而《爱情神话》中，邵艺辉对老白的儿子白鸽这一角色有专门的设置，他爱漂亮，化妆画眼线，涂护手霜。就在观众对白鸽的性取向有所怀疑时，结尾他则开心地亲了女朋友洋洋，这里小小的戏剧冲突，其实也是一种反偏见的尝试——男孩也可以喜欢化妆。

李安拍摄于1994年的电影《饮食男女》，有过不少对于家庭的探讨。《爱很美味》和《爱情神话》虽然也是时下都市饮食男女的生活，倒是更像爱情轻喜剧，有一些深度，但知识分子味儿没有那么浓。这种刚好合适的小巧，或许是它们走红的原因，不肤浅，也不沉重，力道刚好，毕竟大家都太累了。毕竟，不用付房贷、不用鸡娃，只用谈谈恋爱、算计算计房屋产权归属的中年生活，才是一场大多数人在做的都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