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债汇“三杀”、一天两熔断、货币汇率腰斩后又暴涨40%……土耳其本周金融市场出现巨震，其法定货币里拉汇率走出了“疯狂过山车”式行情，股指频繁熔断。为遏制汇率大幅下跌，土耳其央行和政府不得不连番出手。究竟是谁导演了这一轮“疯狂过山车行情”？超常规措施效果能否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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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0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宣布了一系列提振里拉的超常规措施；22日，埃尔多安宣布，为了稳定汇率而推出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虽然目前里拉已经暂时止跌，不过仍有多家西方评级机构已宣布停止对里拉的预测和投资建议，包括惠誉和标普在内早前也已相继下调土耳其主权信用评级。

股汇市场大幅波动

进入12月，土耳其金融市场引发全球关注。

这是12月17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拍摄的土耳其里拉和食品。新华社发

自10月始不足百日，里拉暴跌已超50%，国内CPI上涨21%，股市连续三日熔断。面对股债汇“三杀”情境，当地时间12月20日晚间，土耳其政府放出“大招”，以财政补偿的方式鼓励土耳其人保留里拉存款。埃尔多安在内阁决议后承诺，如果里拉的跌幅超过银行承诺的利率，那么政府将弥补里拉存款人的损失，使持有里拉存款的收益与持有外币存款的收益相似。作为回报，土耳其人须将他们的里拉以类似存单的形式锁定在银行账户中3、6、9或12个月。这个本外币挂钩的操作一旦落实，意味着土耳其将以财政收入的“流量”来应对民众财富“存量”的变化。

12月17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一名女子在香料店购买物品。新华社发

官方消息一出，年内贬值超60%的里拉随即扭转颓势，从低点反弹，于短短近三个小时内飙升逾30%，创造历史上单日最大波幅，上演了一场绝地反击的好戏。

这是12月17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拍摄的土耳其里拉。新华社发

然而效果短暂。12月21日，伊斯坦布尔100指数再次下跌7.9%，再次触发熔断机制，创下20多年来的最大三日跌幅。美元对里拉汇率在14.0352与11.0953间剧烈摇摆，三个月和一年的波动性均达到历史最高水平。

22日，埃尔多安讲话后汇率终于开始企稳。较本周18.36的历史低位，一路攀升到23日的10.85。截至发稿里拉已反弹近40%，回收近一月失地。但对于当地民众来说，里拉涨幅还不足以抵消高物价带来的影响。

逆向政策能否奏效？

众所周知，土耳其的经济发展，一直是“三高”。高通胀，通胀超过10%是其常态；高外债，外债占GDP比重居高不下，且短债比重大；经常账户高赤字，国际贸易中多处于逆差地位，美元储备严重不足。“三高”叠加，国内经济结构深层次矛盾始终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土耳其政府的头顶。

12月16日，一名顾客在土耳其安卡拉一个货币兑换点换钱。新华社发

面对高企的通胀，在全球主要央行升息平抑过热的背景下，土耳其央行按照埃尔多安的要求，自2021年9月以来，开启了逆向四次降息。

此番里拉危机的直接导火索，普遍被认为是当局逆向政策和财力不足。

12月17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一名男子在商业区拉着小车搬运物品。新华社发

“埃尔多安推行以降低利率为核心的非传统经济政策，外界称之为‘埃尔多安经济学’，将经济的优先目标从维持国内物价及市场稳定，转向了实现经常账户盈余（平衡）提高出口产品的竞争力，目的还是稳定经济增长。降息可以促进出口、减轻企业借贷压力，有利于维持经济增长，同时也是为了彰显其经济独立的理念。”复旦大学中东研究中心研究员邹志强对记者分析称，目前土耳其经济增长乏力，对埃尔多安而言只有提振经济表现，在2023年之前尽可能保持经济较快地增长，才能有望巩固执政地位，赢得下届大选。为此，埃尔多安此前已经连续罢免了三位央行行长。“但土耳其自身经济结构性问题，降息也会对金融市场稳定造成巨大冲击，带来里拉贬值和资本外流，加剧国内通货膨胀。”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副研究员唐恬波对土耳其形势则相对乐观：“19年来埃尔多安在提振土耳其经济方面的贡献还是有目共睹的，土耳其近20年在OECD成员国里经济增长率应该也算比较不错的，也是去年G20中除了中国以外唯一实现经济正增长的。”

在她看来，尽管逆向操作不为传统经济学理论所支持，但很多奉行正统经济学教科书的新兴经济体也并没有发展起来。加之美联储货币政策转向的情势下，加息似乎也难逃被割韭菜。今年以来，墨西哥比索、南非兰特、巴西雷亚尔对美元汇率跌幅都在5%至10%之间。土耳其里拉只是其中的极端案例。

谈及未来里拉信用的走势预测，她表示：“18年那次的里拉危机也安然渡过了，这一次闯关成功的概率也并不低。毕竟土耳其制造业和服务业基础都不弱，而且藏富于民，经济韧性很强，加之一定程度的货币贬值对出口和旅游的带动是利好。”数据显示，土耳其的出口额在10月同比增长20%，创历史最高增速。

“货币扩张的确让经济增速较快，2021年增长率预期会超过9%。”不过在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教授、副所长孙兴杰看来，埃尔多安这种依靠信贷扩张的经济增长缺少持续性，反而消耗了里拉的信用基础，加剧了国内三高。“土耳其政府的政治意志能否战胜市场的预期，甚至是货币的规律，事实上犹未可知。”

而对于国际投资市场及评级机构的看空，埃尔多安似乎并不在意，毕竟2018年那轮里拉危机时他就曾痛批西方信用评级机构为“骗子、犯罪集团”。在24日出席于伊斯坦布尔举行的经济学家闭门会议前埃尔多安还特意表示，本周推出的新政仅用一天就稳住了里拉。

未来走向如何？

面对国内国际双重压力，更多的西方分析机构则倾向认为，应对土耳其这种已经高度美元化的经济结构，传统的宏观调控手段或难有成效。

“看似以财政补贴的方式，实质上就是变相提高了利率。”邹志强对此进一步阐释称，“在量化宽松刺激经济增长和稳定物价吸引外资之间，土耳其政府的政策可以说是顾此失彼，本质上就是可干预经济的手段变少了、能力变弱了。”他指出，未来土耳其政府或将努力在里拉温和贬值的同时维持经济增长，避免快速而剧烈贬值。毕竟8.5%的经济增长率相对于21%的通胀率来说，意义似乎并不大。

12月17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一名男子坐在外汇兑换处外打电话。新华社发

今年12月初土耳其央行的净国际储备已降至224.7亿美元，而据路透社、《金融时报》等媒体报道，土耳其国有银行本周大举抛售美元，推动里拉上涨，仅20日、21日两天，土耳其央行的外汇储备就下降了近60亿美元，而土耳其本月的外汇储备消耗总额可能高达150亿—170亿美元。

12月17日，商贩在土耳其安卡拉给待售的鱼泼水。新华社发

若算上未来一旦扣除的455.71亿美元未偿掉期交易(掉期交易是当事人之间约定在未来某一期间内相互交换他们认为具有等价经济价值的现金流的交易)，土的外汇储备将降为负值。这意味着在短期内将看到土耳其外债偿还的实质性违约行为，即很有可能引发更大的危机——主权债务危机。而土耳其外债主要来源于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等欧洲银行贷款。

对此，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副研究员唐恬波分析称：“土耳其之所以敢采取现下的经济政策，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它本身实际上是一个隶属于欧洲经济圈的国家。如果土耳其经济崩盘，对欧洲的冲击将远远大于当年希腊违约造成的危机。欧洲就算再不情愿，也要被迫救它。”国际资本市场对此前景的担心从数据上亦能窥见，目前欧元已经从去年的高点1欧元对1.226美元下跌到现在1欧元对1.118美元，下跌幅度达10%。

【记者】吕虹

【策划】钟烜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