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2021年11月25日《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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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南方周末记者 毛淑杰

责任编辑｜姚忆江

当地时间2021年5月28日，美国华盛顿特区，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在华盛顿国务院会见印度外交部长苏杰生，并举行会谈。（人民视觉/图）

“印度将成为一个强大的盟友。”

近日，美国驻联合国前大使尼基·黑莉与共和党众议员迈克尔·沃尔兹联合发文《是时候和印度结盟了》，呼吁美国与印度结盟，并憧憬此举将扩大美印的全球实力。此言一出，引发热议。

近年来，美印关系突飞猛进，过从甚密。印度会背离“不结盟”传统，倒向美国吗？

其实，中印边界紧张局势出现后，印度媒体就热议与美国结成军事联盟的可能性。印度《欧亚时报》2021年5月报道称，为了削弱中国在印太地区不断扩大的影响力，未来印度或邀请美国在安达曼群岛驻军。

“今后，印度在外交辞令上还是会说不结盟，但追求一种实质性的结盟关系。”四川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龙兴春认为，实质性的结盟在外交上会损害印度的国际声誉，也会降低印度的国际地位，对印度的大国追求是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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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印结盟说”再现

2021年10月25日，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官网刊登一篇名为《是时候与印度结盟了》的分析文章。

“正如我们与北约、日本和韩国的联盟在20世纪改变了美国的安全态势，与印度的联盟将帮助我们在21世纪保持安全。”该文章认为，当前美印外交关系不应该满足于“战略伙伴”的地位，而是应该尽快发展为“盟友关系”。这一升级不仅迫切，而且意义重大。

文章还称，印度拥有“百万大军、不断壮大的海军、一流的太空计划以及核武器”。如果美印结盟，双方将保持和扩大各自的全球实力。再加上美国的传统盟友日本和澳大利亚，美国就可以在印太地区建立一个十分稳固的政治军事同盟。

据公开报道，文章署名作者之一的美国驻联合国前大使尼基·黑莉，是印度旁遮普邦锡克移民后裔，其父母于1970年代移居美国。2011年至2017年，黑莉担任美国南卡罗来纳州州长，也是美国第一位亚裔女州长。

另一位署名作者迈克尔·沃尔兹来自共和党大本营佛罗里达州。他是佛州第六国会选区的国会议员，曾在美国陆军服役24年，他也是印度核心小组副主席，一直表现出反华态度。

南方周末记者注意到，美国官员署名文章发布后，印度媒体迅速做出回应。10月27日，印度报业托拉斯（PTI）大段引用前述文章内容，并回顾了2020年至今，发生在中印边境线上的紧张对峙，以及中国在东海、南海的领土争端等问题。紧接着，《今日印度》（India Today）、《印度教徒报》（The Hindu）等媒体也转发了PTI的报道。

“正如美国两位高级政治人物最近所写的那样，现在确实是（美印）正式确定双边关系的时候了。”11月4日，澳大利亚非营利研究机构“未来方向国际”（Future Directions International）也发出长文，加入“隔空讨论”。

这篇名为《探戈舞需要两个人跳：美印联盟正式化》的文章称，“印度认识到中国对其构成的威胁，而且承认不能单方面对抗中国。因此，印度必须与其他国家一起对中国采取行动。”同时，文章提出，四方安全对话（QUAD）并非正式联盟。而相较于美日澳三个成员国，印美也不是盟友关系。

该文预测称，印度必须成为美国的条约盟友，但结果受到其战略自主政策的阻碍。“虽然美国准备建立这样一种关系，但印度并不确定它是否想要建立这种关系。在新德里改变这种想法之前，谈判达成安全条约的可能性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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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一边热”

“关于美印结盟，美国有一批人热得厉害。尤其是在当前大背景下，这种声音非常多。不过，美国只是一边热。”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教授郭学堂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美国希望从军事、外交等多方“围堵”,但如果没有印度支持，就很难形成封锁“闭环”。因此，从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就希望加大印度在印太战略中的作用。

2020年2月24日至25日，应印度总理莫迪邀请，美国时任总统特朗普对印度进行国事访问。访问后，双方发布的联合声明开篇提到，双方誓言加强“美印全面全球战略伙伴关系”。

在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印在军事、技术等敏感领域加强合作。比如，美印2018年签订的《通信兼容性和安全协议》，为美国向印度出口加密通信安全设备铺平道路，包括在出口印度的武器装备上安装美军通信系统。2020年10月签订的《地理空间合作基本交流与合作协议》使印度获得一系列地形、航海和航空数据，这些数据被认为“对提升导弹和武装无人机的瞄准精度至关重要”。

据2021年9月美国白宫公布的数据，2016年以来，美印两国签署了“四项主要国防授权协议”，作为主要国防伙伴“取得了重大进展”。此外，双方还期待，“进一步加强信息共享、双边和多边演习、海上安全合作、联络官交流和后勤合作”。

四川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龙兴春教授认为，在印太地区的同盟体系中，印度是不二之选。“可以说，美国对印度的强烈需求，超过了印度对美国的需求。”

在“美印结盟”的说法中，美印双方都有共同的目标。2021年10月，有美国媒体报道称，由美印联合举行的“准备战争”演习在美国阿拉斯加州开幕，此次演习的重点是在寒冷山地环境作战。对此，印度媒体称，“通过该项演习更好地确保了美印两军面对共同对手的能力”。

“近年来，美印在军事技术、武器、军演等领域合作密切，印度国内也有投机分子，希望借中美关系紧张之际，从美国捞点好处。但是，当前美印之间具有实质意义的、突破性的合作很少。”郭学堂教授认为，“比如军事结盟、在印度领土上驻军、介入调停等真正条约盟友式的合作，美印之间是没有的。整体来看，所谓美印结盟的说法，更多还是象征意义的，是一种姿态。”

当地时间2021年10月12日，孟加拉湾海域，美国、印度、日本、澳大利亚四国海军举行“马拉巴尔2021”第二阶段海上联合演习。（人民视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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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不结盟”2.0

印度独立后，不结盟一直是印度外交的一面旗帜。在美苏冷战背景下，印度通过不结盟政策，赢得了良好的国际声誉和国际地位。

然而，近年来印度的不结盟政策出现了明显的摇摆。比如，莫迪数次缺席不结盟运动首脑会议，只派代表人员象征性地参会。

郭学堂教授认为，印度不结盟政策经历了一个发展过程。建国之初，印度的确旗帜鲜明坚持不结盟政策。2014年，莫迪政府上台后，“不结盟2.0”之说开始出现，印度和一些国家若即若离。近年来，印度有声音称要向美国靠拢。

“可以说，印度当前已经放弃了最初意义的不结盟外交政策。但是，目前印度也没有公开地、实质性地和某个国家签订军事盟约。对于不结盟政策，印度当前还是处于摇摆状况。”郭学堂说。

南方周末记者注意到，在“四方安全对话”问题上，印度态度也逐渐有了微妙转变。

一年前，美日印澳四国会谈的出席者还仅仅是部长级别。印度外事部门在2020年发布的新闻公告里，依然谨慎地使用冗长的“印度-澳大利亚-日本-美国部长级会议”，而不是“四方安全对话”一词。然而，到了2021年3月，印度已同意将对话者提升到领导人级别。3月12日，日美印澳四国首脑参与虚拟峰会，发布了联合声明和疫苗倡议。

2021年8月，美国、日本、印度、澳大利亚于西太平洋举行“马拉巴尔”军演，这也是四国首次在该地区举行联合军演。一个月后，印度总理莫迪亲赴美国华盛顿，实地参加了四国领导人面对面峰会。

澳大利亚驻美国大使阿瑟·西诺迪诺斯也在一次视频对话中称：“我认为，印度确实推动了四方安全对话的进步。”

近年来，印度与美国过从甚密，也引发智库和学者猜测：印度会背离传统，一边倒向美国吗？

“印度的‘不结盟’其实是个伪命题。”上海政法学院全球安全治理研究所欧亚研究所副所长杨震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在1962年对印自卫反击战后期，印度节节败退，曾向美苏紧急求援，印度的不结盟面纱其实那时候就被扯下。近年来，印度在上述问题上的一系列做法更不符合不结盟精神，这不是转向，而是印度一贯的现实主义外交思想的延续。

四川外国语大学龙兴春教授认为，“不结盟”只是外交手段，追求国家利益才是印度的最根本目的。他表示，冷战时期，印度通过“不结盟”，在美苏之间左右逢源。

如今，印度与美国开展了诸多军事和防务上的合作，只是没有像美日、美澳这样实质性的同盟条约。而且，对于如何定义不结盟，印度可以自圆其说。

“所谓不结盟的原则，在需要的时候，印度会果断地放弃。或者说，名义上不放弃，但实质层面放弃。过去是这样，现在和将来也依然是这样。”龙兴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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掣肘因素

在美印关系日渐密切的同时，其他声音也屡屡出现。

尽管印度近年来加大了从美国购买军事装备的力度，但其大部分国防储备仍来自俄罗斯。比如，印度军方就表态，希望购买俄罗斯的S-400防空系统。而根据2017年旨在阻止各国购买俄罗斯军事装备的美国法律，该购买决定可能会使印度受到美国的制裁。

2021年7月，印度政府被曝存在“监听”丑闻。据称，政府曾使用间谍软件来攻击与大量反对派政客、记者、活动家和学生有关的手机。随后，美国媒体和一些西方组织开展对印度进行指责，称“这一消息加剧了对印度民主侵蚀的担忧”。

“诸多掣肘因素决定了印度不可能轻易倒向美国。”郭学堂教授分析称，首先，印度曾为殖民地国家，极其强调国家战略自主性，不会轻易成为他国附庸。其次，如果印度跟美国结盟，很可能让印度周边环境全面恶化。此外，在武器购买方面，印度也不可能把俄罗斯完全撇开。

“美国极力夸大吹捧印度，希望联手印度的愿望非常迫切。但是每个国家利益不同，印度就很难按照美国的节奏出头。”郭学堂说。

龙兴春教授也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印度若跟美国结盟，或者关系进一步走近，不仅会引起中国的警惕，也让其它亚洲国家担忧。“印度只是想利用美国，但是并不想被美国所利用。如果签了同盟条约，它就会被美国的利益所绑架。这种情况下，印度会失去一些退路和外交空间。”

虽然印度和美国官方并未公开回应“结盟”猜测，但诸多事实证明，二者合作正在愈加密切。

近日，美国、阿联酋、印度和以色列四国外长虚拟会议结束后，四方发起了一个经济合作论坛，讨论了交通、技术和贸易等领域的合作。11月5日，“中东之眼”刊文称，上述国家联手是“四国集团2.0版”，而“遏制中国也将成为四国新型战略伙伴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据美国《国防一号》11月2日报道，美国议员罗本·加列戈（Ruben Gallego）提议，在“五眼”情报共享协议中加入日本、韩国、印度、德国等，以弥补当前情报的不足。“我们坚持的‘五眼’模式，我认为已经过时了，我们需要扩大范围。”加列戈称。

“美国不太可能会和印度结盟。但是会合作，尤其是安全事务领域。”杨震认为，未来美印合作不仅会是双边的，更有可能是多边的，这对中国的海外利益和海上航道安全是个严峻的挑战，其挑战甚至超过陆地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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