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4年，足迹遍布全球。一场聚焦“品质革命”的调研在实践中不断走向纵深。一群佛山企业家，既是这场深调研的亲历者，也是这轮制造业高品质浪潮的推动者。

自2018年起，北京大学教授周其仁团队与佛山市工商联、南方日报连续四年组建调研组，开展一系列以“品质革命”为主题的跨国、跨省、跨市以及本土深调研。每一年，都有一批佛山企业家加入其中，与国内制造业同行和高端学者进行最直接的思想碰撞。

他们中有艰苦奋斗的“创一代”，也有接班不久的“企二代”；有深耕传统产业多年的制造业老兵，也有掘金新兴产业的企业家新秀。他们是缔造精品、推动佛山制造迈向高质量发展最重要的领导力量。

在这场持续4年的大调研中，他们收获了什么，又将为佛山制造带来什么改变？

“传统制造”是一种尊称

文/李深华

我连续四年与品质革命调研结缘。经济学家周其仁与调研组几乎每一年都会来华兴玻璃调研，2019年我还跟随调研组前往德国、荷兰、丹麦等欧洲国家对标考察，深入学习。在此过程中，我对传统制造企业有了新的认识：“传统制造”并不是落后，而应该是一种尊称。因为传统也是不断创新的代名词，只有持续地自我否定或自我扬弃，才能让“传统”成为“传统”。

所谓“传统”，就是指其产品能够随着时间历史的长河，与时俱进，经得起时间的考量，根据不同时代发展要求，运用不同的科学手段、注入不同的时代价值，植入生命元素，不断丰富和满足人们生活需求，成为满足人们美好生活不可缺失的重要组成部分，与人们生活历史长河相呼应，流金岁月，日月同辉，实现自我否定的再否定，成为“传统”的再“传统”。

如德国企业汉斯格雅，从最初做水龙头，发展上升到为人们提供舒适生活的解决方案，已经活了120年。丹麦的博森家私，本着以人为本、不断创新、追求更高品质的理念立足于商界，服务于社会；以注重品质、严格选材、严谨设计为生产轴心；并将时代潮流、以精湛的设计，使50多年的传统产品能够与时代潮流、人性、古典和精美性融为一体，并使本来资源贫乏的比较劣势，通过创新转化为竞争优势。

以上两家传统制造老店是对所谓“传统产品”，以及如何让产品实现“传统”的实实在在且有说服力的写照。通过深入的考察和学习发现，欧洲剩下来的百年老店，几乎都是传统制造业，关键是它的传统是对创新的传承，是对时代科技的充分运用，是与人文价值的融合，是对人们美好生活的不断引领和满足，是对自我的不断否定和再否定。

在欧洲，“传统制造”不是一种落后的偏见，而是一种伟大和受钦佩的尊称。此意义上的传统，是不断创新的代名词。那么，如何让自己的产品能够成为“传统”？当然要不断实现自我否定或自我扬弃，且必须展开一场抽根动骨的品质革命——观念创新、模式创新、制度创新、方法与技术的创新，这才是根本。

欧洲制造业百年老店，经过三次工业革命洗礼而屹立不倒，依然活力强劲直奔工业4.0，可持续发展势头十足。它们无一不是以创新为法宝参与国际竞争、以创新为手段使产品走向全球化、以创新为内生动力保持可持续发展、以创新为途径使企业成为百年老店。创新，早已成为欧洲制造企业最普遍现象和企业最本质的内核——企业DNA。创新是一种必然。

我们要取得企业之巨变，通过创新突围，走向世界，必须懂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道理，切勿急于求成、好高骛远或好大喜功。最好还是回过头来脚踏实地从方法、技术、工具和人、机、物等具体层面的点滴做起，用时间，培育企业创新文化；用氛围，焕发全员首创精神；用创新，形成企业的内生动力。

（作者系广东华兴玻璃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借脑”年轻人的创新思维

文/陈友

我在去年参加了品质革命调研，深入东莞、深圳等地，走访调研了华为终端研发总部、富士康工业园、腾讯等公司。此次调研聚焦“工业互联网”主题。作为身处机器人这一新兴产业的创业者，我对数字经济、制造业新技术革命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和全新思考。

在调研中，我感受到华为布局未来的前瞻性，领略了“黑灯工厂”的智造魅力，更在腾讯体验了开放创新的企业文化。

在富士康“黑灯工厂”，我注意到通过大数据和工业互联网，富士康记录了生产线每一次的运行情况，发现某个零部件使用寿命可以更久，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运行成本。所以，工业互联网改变了我对产品测试的看法，我们完全可以边使用、边测试，不一定非要在实验室测试。

调研中，我还思考了5G技术在智能制造中的运用。我认为，基于5G网络，工厂内任何需要联网的智能设备、终端均可灵活组网，智能装备的组合同样可根据生产线的需求进行灵活调整和快速部署，从而适应制造业个人化、定制化C2B的大趋势。

未来，智能工厂将实现从需求端的客户个性化需求、行业的市场空间，到工厂交付能力、不同工厂间的协作，再到物流、供应链、产品及服务交付，形成端到端的闭环。

智能工厂离不开我们所在的AGV行业。AGV是“黑灯工厂”的必备设备，嘉腾的AGV也能满足富士康“黑灯工厂”的需求。但为了更好地适应智能制造的需求，我们还要不断提高AGV的智能化水平，以人工智能、5G技术赋能AGV，让它能够实时获得周边AGV的状态信息，大幅提高运行效率，实现全智能驾驶、快速超车和变道、充电等。

我认为，行业未来将出现集成多路视觉、毫米波5G等功能的高速芯片，嘉腾机器人也计划在传感器及人工智能芯片上加大研发力度，力争突围升级。

在腾讯，我看到了善用人才的新思路：调研中我听到，曾经有段时间，腾讯员工的平均年龄在增加，原因是招了较大比例的硕士和博士生。见此，腾讯提高了本科生的招聘比例——原来，本科生思维更加年轻，更有利于产品创新。

这一做法当时就引发了我的深思。我认为，博士生、硕士生的优势是系统性思维出色，如果产品的方向比较明确，他们可以把产品做得比较扎实；本科生的系统性思维虽然没那么强，但他们敢于去尝试，有时候一尝试就试出一个新产品。

所以，让年轻人负责创意，让博士或资深工程师负责研发，双方合作共同落地创意，这种组合将收到更好的创新效果。最近一两年，我们也在尝试这种方法，比如产品策划部门招聘了不少年轻人，允许他们天马行空地构想新概念，而产品研发则组织资深工程师，甚至与高校的教授们合力完成。通过这种模式，我们也成功研发出一些新品。

在腾讯的所见所闻，让我看到“英雄所见略同”，接下来也会持续增强这一协同创新机制。

（作者系广东嘉腾机器人自动化有限公司董事长）

坚守制造业初心 给予产品新生命

文/李忠良

从2019年开始，我连续三年参与了品质革命的调研，走南闯北、奔赴异国。过去几年，我曾一度对制造业的前景有些迷茫，看不清未来的方向。正是通过连续调研，我看到了国内国际先进企业是如何坚守初心的。同行的佛山企业家的热情也给了我很大鼓舞，坚定了我对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信念。

我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品质革命 对标世界”是企业应该有的自我定位，必须要有国际化的眼光才能长远发展。在具体运作上，不但要从自身角度注重新产品的研发创新，更要注重客户需求和市场导向，并且加大软硬件、人力资源等投入。

调研回来后，我对公司进行重新规划定位，从硬件到软件进行一次全面升级，让我们的产品以新生命融入新的时代。

我获得的一个启示是，企业要有“小企业大市场”的世界眼光。虽然很多企业规模可能还不大，或者仍处于起步阶段，但是眼界一定要高，对行业信息的把控需要深刻了解。我们在欧洲看到的不少企业符合这个特征，他们从一开始就把目标瞄向了全球市场。

例如已经有近百年历史的德国汉臣，是世界液压缸领域的“隐形冠军”，国产大飞机C919也从这家企业采购零部件。从第一代创始人至今，汉臣的专注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它的专注来源于其精准明确的定位：知道自己的产品是要卖给全世界的客户，所以对品质的坚守非常有信心。

对于佛山企业来说，中国本身已经是个非常大的市场。大家很容易仅仅盯住国内，只看到眼前的竞争。从就近服务的角度来说，专注中国市场确实有其合理性，但这不意味着产品不能走向海外，尤其是海外高端市场。这一点上，我们确实要向他们深入学习。

正如周其仁教授所说，过去佛山企业的成功，一定程度上源于我们有着“中国家、佛山造”的胸怀；但到了今天，仅仅瞄准“中国家”已经远远不够，我们要看到“世界家”也可以来自佛山制造。以天元汇邦为例，装饰纸行业总体规模并不大，但是我们较早就将目光投向了全世界，已经连续12年到德国科隆参加本行业全球最大展会，也长期参加世界其他地方的主要展会。目前，我们每年的海外份额都在增长，达到约20%左右。

众人拾柴火焰高。企业的品质革命不只是老板或者大股东的事。企业需要提升老员工、培养新员工，让员工更有企业认同感和归属感。

我们在北京调研的小米集团，近两年提拔了一批“80后”干部进入中层岗位，而且频繁对全体员工进行物质激励；海尔集团则更进一步，启动了“人单合一”等改革，极大激发各级员工的积极性，推动企业转型升级。

企业是为了员工而发展，品质革命也主要依靠企业内在的成长。我们对于基层员工也采用增加培训、丰富企业文化等方式，取得了不错的效果。我们的工会在全国中小企业中被评为优秀，企业党建工作也被全市评为优秀。如同周其仁教授所说，我们要在品质革命中锻造一批高素质的“战士”。

（作者系广东天元汇邦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品质革命首先是一场观念革命

文/冯国球

我在2019年参与了品质革命调研。“品质革命对标世界”跨国访学活动引爆了佛山制造业的新思考。对佛山制造而言，品质革命的风口就在眼前。

我们对标世界找差距，发现品质革命关键在于人的革命。同时我认为，标准的“标准化”是品质的根本，生产制造现场既是基本工序标准化的制作主体，又是执行主体，应当鼓励佛山企业推行生产制造现场的基本工序标准化、模块化。

走访学习让我们看到了品质革命的方向，面对复杂的市场竞争，我们巧妙做减法；面对品质革命，我们专注专一，用一生去成就品质。

佛山已是当之无愧的制造业大市，但并不能称为制造业强市。要改变佛山在全球产业链上相对低端的地位，改变品种结构、产品品质、品牌培育等方面与发达国家的差距，就必须提升佛山制造的品质，对消费端用户的需求进行研究，满足不断增加的中高端品质消费。这场品质革命迫在眉睫！

访学过程中，经济学家周其仁教授说：“这一场革命首先在哪里发生？首先在观念里面发生。”可以预见，品质观念的认知与提升决定了品质革命能否顺利开展，因为“态度决定一切，思想决定行动”。

同时，品质革命需要有模式的突破。在改革开放40年的发展历程中，大部分佛山企业都是从“看到了、模仿造”发展起来的，这当中也经历了三个阶段：粗放生产、工艺进步、质量意识转变。周其仁教授对深圳企业柔宇科技的评价是“想到了造”，是看着论文造的，用了斯坦福的设备和专利，再拿到深圳落地，这是最厉害的打法。柔宇科技走的是创造的路。这值得佛山企业借鉴。

再将目光放大到世界。从国外经验看，德、日、韩等制造强国在工业化中后期都经历过“质量低谷”时期，但最终成功实现质量升级和转型。佛山制造要想实现品质提升，还可借鉴这些制造强国实现质量升级的路径和经验。

我观察到，在宏观层面，德、日、韩都曾经制定了“质量强国”发展战略。例如日本的“质量救国”战略、韩国的“质量赶超计划”。在微观层面，各国的做法各有侧重。例如德国建立了“法律法规—行业标准—质量认证”管理体系；日本重点推广全面质量管理；韩国则通过构建品牌体系，提升消费者认知度。

佛山也要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径。其中重要的一点，是标准的“标准化”。所谓自上而下，就是大力推进国家标准，同时鼓励行业标准和企业标准的制定。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应当鼓励佛山企业自下而上地推行生产制造现场的基本工序的标准化、模块化。这是佛山制造业未来维持品质的方法。

总之，“品质革命”是一项系统工程，涉及教育（尤其是技术工人、工程师）、研发、物流、销售、服务等各个领域，需要各方的协作保障，在制度层面建立激励乃至倒逼机制，使得企业以品质取胜，而非固守薄利多销的思维。

（作者系佛山永久纸业制品有限公司董事长）

 “二代”接班需坚守工匠精神和企业家精神

文/许腾徽

2020年，我有幸参加了“育新机 开新局：品质革命与市场突围”2020佛山企业迈向高质量发展系列调研活动，与北京大学教授周其仁以及多名佛山企业家一同走进东莞、深圳、广州、无锡、苏州、宁波等地的10余家企业学习取经。期间，我们观生产、聊技术、话发展，行程紧凑而充实。

调研的主题聚焦“品质革命”，与日丰的发展理念十分契合。日丰提出了“日丰管管用50年”的口号，这就是企业对产品品质的自我要求。

我本人是一位“二代”企业家，在2016年接班。彼时，公司遭遇了业绩下滑的挑战，我就想到了以企业家精神作为抓手，抓愿景、使命、价值观、组织、人才、KPI，重新梳理企业战略和文化，深挖以用户为本、以德为邻、天道酬勤、讲诚信等优秀文化。我们也明确，企业将坚守好工匠精神和企业家精神。

经过去年的调研走访，我对“品质”一词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企业追求品质，不能仅仅停留在延长产品使用寿命的层面。随着消费升级步伐加快，高品质的产品应能满足多元化市场需求。

在这方面，尚品宅配的经验很有借鉴意义。尚品宅配怀揣着让家居生活更美好的愿景，在客户端钻研得很深，将客户需求分得很细，不断用技术创新满足用户日益丰富的需求。

同时，企业还要加强科技研发，不断向产业链上游迈进，把攻克“卡脖子”技术放在创新驱动的突破方向，以此筑牢企业“护城河”。在此方面，江苏的亨通集团有着大量实践经验。这家以光纤通信业务起家的企业，通过持续创新打破国外技术垄断，成功自主研发出光纤通信产业最核心、最关键的技术产品光纤预制棒。

亨通集团副总裁吴如其说，创新是时代发展要求，对企业而言，已经到了非创新不可。他还提到，创新要强在产业链的自主可控上、强在关键领域掌握核心技术上、强在系统解决方案集成能力上。

这一观点让人感触颇深。尤其是在全球贸易壁垒不断升级的当下，中国企业更应加大技术创新力度来跨越壁垒。

人才也是推动品质革命的重要力量。企业竞争归根结底是人才的竞争，只有一流的人才才能造就一流的企业。我在调研中发现，大部分企业创始人并非高学历或是精通技术，其成功关键在于识人、用人。

周其仁老师多次提到“企业家对人才的感召力”，即企业家自己不一定要精通技术，但是要具备招揽人才的能力。我认为，企业家对人才的感召力，源于企业家的格局。它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企业家对未来发展趋势的思考与判断，另一方面是企业家对人才的接受度与包容力。这是一门学问，需要长期修炼。

日丰也将不断吸纳优秀人才为企业的组织发展赋能，给予年轻管理者更大机会与平台，同时不断包容试错，让企业焕发出更鲜活的生命力。

（作者系日丰企业集团有限公司总裁）

【整理】南方日报记者 吴欣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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