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再出发

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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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重走西游路“,王崇秋指导摄影、演员如何走位(图/受访者提供)

▲2021年“重走西游路“,王崇秋指导摄影、演员如何走位(图/受访者提供)

这是王崇秋第四次来张家界了,他能准确地记得每一次来的年份,前三次都是为了《西游记》的拍摄。这一次他是为了“重走”。

文 / 林克

时隔23年,王崇秋在今年4月回了一趟张家界。

飞机航行中,78岁的王崇秋有些感慨。作为86版《西游记》唯一的摄像师,自1982年起长达六年的拍摄期里,只要有机会坐飞机,他都要坐在舷窗边,扛起那台笨重的索尼300P分体式摄像机拍一些蓝天云海。那些俯拍的云海在《西游记》里有的要作为珍贵的视角单独调用,有的则用作特效的抠像背景,成为无数想象的基础。

王崇秋曾托人去电视台打听那台机器的下落,但年代久远,机器早已不知去向。同行的人拿出手机拍了一段云,画面的颜色、分辨率、细节早已远胜王崇秋的那台“老伙计”。

这是王崇秋第四次来张家界了,他能准确地记得每一次来的年份,前三次都是为了《西游记》的拍摄。这一次他是为了“重走”。

王崇秋其实并不喜欢出门。但他的妻子、《西游记》的导演杨洁四年前的辞世,改变了他的一些习惯。杨洁晚年很少和王崇秋再谈论起《西游记》,也鲜少接受采访。在王崇秋的印象里,“有那么十几年都忘了还拍过这部戏。”

▲ 1982年,试集拍摄时剧组人员的合影(图/受访者提供)

▲ 1982年,试集拍摄时剧组人员的合影(图/受访者提供)

杨洁离开后,王崇秋开始需要独自面对大大小小不同的采访,访问愈多,记者们的问题难免重复,但他依然耐心。他把以前和杨洁聊天时谈过的内容都整理出来,只要身体没有问题,也愿意向媒体谈《西游记》,“替”杨洁讲出来。在他看来,这依然是对“西游情怀”的传承,同时也是在纪念妻子。

三十多年后,对于“西游情怀”的纪念没有停止。9月,《王者荣耀》发布了一条采访《西游记》几位主创人员的视频。集体记忆被迅速收拢聚合,视频发布后立马冲到热搜榜第四。王崇秋自己也没有想到,最熟悉的那台摄像机竟然在视频里用第一人称开始“说起了话”;画面里也出现了真正的“水下龙宫”,那正是杨洁当年曾做过的场景“实验”。

这些过往的诸多技术遗憾,都在这里得到某种补全。

“西游情怀”到底是什么?自86版《西游记》播出时,杨洁其实就已经提取出了它的核心,对吴承恩的原著给出了一个鲜明的八十年代注脚。三十多年后的现在,“西游情怀”又意味着什么?

奇观

对于86版《西游记》来说,张家界是一次“奇遇”。在《西游记》开拍前,剧组开始了两个阶段、为期63天的全国采景工作。在1982年,当时还被称为“大庸”的张家界还只存在于人们的口耳相传中,远未被完全开发。

杨洁在长沙听到了张家界的传说。当时已经临近采景计划的收尾阶段,时间紧,通往核心山区的道路也没有通,但受好奇心驱使,她铁了心要去看看。剧组立即前往大庸。当时是四月雨天,泥路湿滑,一行人的面包车在途中弯道就险些坠下山崖。王崇秋记得,当时他们最后是找了些稻草绑在鞋上,步行进入张家界那个“油漆都还没干”的招待所里的。在黄狮寨(今黄石寨)的山顶,杨洁为了去看一个树景,冒险走上一个观景台时失足,但神奇地被一根树桩挡下,救下了她的性命。

这只是《西游记》六年漫长拍摄中的普通一天,杨洁已经与鬼门关两次擦肩。但她还是依计划完成了采景,同时也觉得自己要拍好《西游记》的一种“使命感”得到了确认。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定下的《西游记》的拍摄原则有了信心——“游”是86版《西游记》里重要的线索。她早就下定决心要把中国的名山大川、古典园林和佛刹道观拍到这部神话剧中。

在当时,日本版《西游记》也曾在中国短暂引进播出,引起国内舆论哗然。杨洁看到日本版《西游记》时,感叹特效先进,但向来强调创新的她也无法接受“孙悟空能一棍子把地凿穿,喷出来的石油能够到达天上”、“唐僧是女性”这样的设定。

杨洁觉得看不到《西游记》的原貌,决心要拍出与日本版截然不同的《西游记》。但全剧组的硬件设施过于简陋,仅有的一台摄像机和一部缺少了重要软件的ADO特效机,成了这个剧组最重要的拍摄资源。在这样的条件下如何展示出《西游记》里的奇观场面?杨洁必须找到突破路径。

七十年代,早在开始电视剧生涯之前,杨洁曾在电视台的戏曲组里大胆试验。她最早把中国京剧院的经典剧目《香罗帕》搬到颐和园去实景拍摄。与中国评剧院合作的《恩与仇》则选择承德避暑山庄摄制完成。杨洁清楚情景交融的可行,也深知如果要增加这部戏的美学价值,做出所想象中的既“写实又虚幻”的《西游记》,实地的风物景观必不可少。

王崇秋记得他和杨洁刚进到张家界时的震撼,他“恨不得用镜头记录下这里的每一座山峰,每一股溪流”。杨洁则觉得那些山峰都是“有生命的”,让她觉得敬畏。这些兀自耸立、直向云天的群山显然是剧组所有人经验之外的。早已蜚声海内外的名山大川,在采景任务里早已经被确定下来,张家界则是杨洁计划外的收获,这些真实场景最终成为杨洁做出她想象中的《西游记》最坚实的基底。

▲ 剧中场景(上图)与如今实景(下图)对比图(图/受访者提供)

▲ 剧中场景(上图)与如今实景(下图)对比图(图/受访者提供)

时间印证了杨洁的坚持。她让剧集里浓墨重彩的《三打白骨精》和《猴王初问世》在这片峡谷发生,“新晋”的张家界和其他名山大川一起,成了《西游记》里重要的意象图景。

张家界再下起雨,新的石板路变得湿滑。游客们纷纷打伞,穿起雨衣。雾气昭昭,什么也看不见,路上的游客们多少有些失望。

对于突如其来的浓雾,王崇秋并不意外,“四十年前我就知道了。”

困境

这次重走,王崇秋不再是那个唯一的摄像师,身旁也没有那台笨拙的摄像机,走在游客中并不起眼。几十年过去,景区里的山径早已有索道代替,登顶也有电梯,连供游人步行的道路也已修葺迭代过几次。

王崇秋当然想再去到那个黄狮寨的山顶小径,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没有去到的,还有1983年正式拍摄时师徒四人和白龙马一起登山的那个狭窄步道。王崇秋这次是坐索道登顶。年事已高,他没有办法再径直爬到海拔一千多米的黄石寨了。

“那时候他们都只能带着妆,连走带爬的上这个台阶。”

不仅是演员或马,所有的工作人员也只能通过步行进入拍摄区域。这意味着机器、灯光、服化、道具,全都需要人力登顶。最难的还是王崇秋的那台摄像机。张家界正在开发,电力尚未普及到拍摄地,而整个庞大剧组只有这一台摄像机。摄像机不工作,整个剧组就会停摆。摄像机的电池最后是依靠人力从驻地到景区反复翻过十几里山路运送。

雨停了。与王崇秋一起“重走”的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台无人机,用手机敲击几下屏幕,这台精巧机器就径直飞向天空。王崇秋想起了他的“航拍”。在云南石林,剧组找军队借了撒农药的飞机,他就和那台摄像机一起被绑在机舱外完成拍摄。

86版《西游记》最终由于经费原因只拍摄了25集,但剧组所遭遇的困难其实早已远超八十一难。许多具体困境都是一场“遭遇战”,许多情况没有办法预判。这也倒逼剧组在最短时间里要拿出方案,当场创新。

剧组有时没有轨道可用,为了拍出移动镜头,王崇秋想出办法,就去找围观的群众借了台自行车,最后是副导演荀皓和王凤坡一起推着王崇秋拍;打斗里需要飞行,他们就自制了“威亚”,用一部吊车吊着演员飞来飞去;爬树、下水对王崇秋而言也是拍摄中的日常。

客观上的限制几乎没有难倒过剧组,更大的挑战是来自观念上的。

在筹拍电视剧《西游记》的时候,最有影响力的影视媒介还是电影。《少林寺》是当时最脍炙人口的影片。内部讨论会上有人提出,孙悟空会降妖伏魔,就应该把这部电视剧按着《少林寺》类型的武打片来拍。杨洁首先就排除了这个选项。在她的理解里,孙悟空不是凡人,是神格化的角色,孙悟空必须用自己的方式来展现神通,而《西游记》更不只是“武打片”。

也有一位“有分量”的人要杨洁遵循以往出现的孙悟空形象,无论如何都需要“勾个脸”,孙悟空只有“勾了脸”,才叫“艺术”。在当时,所有舞台上曾出现过的孙悟空的形象——南猴王、北猴王,包括经典动画《大闹天宫》里的孙悟空——几乎都有着“勾脸”特质。但如果猴子“勾了脸”,杨洁认为这会离“真实生活”非常遥远,和她的“真人真景”原则有矛盾。她也拒绝了关于“勾脸”的动议。

杨洁最初定下的“游”的推进线索则被提议“去北京郊外山里拍拍就得了”。一连六年的拍摄也引起否定,有人举报《西游记》剧组利用公款“游山玩水”。杨洁对这些非议从来不屑解释,觉得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但调查组真的来了。杨洁反而高兴,她觉得终于有人知道他们有多“辛苦”了。调查组在拍摄地看到《西游记》剧组的拍摄实在太艰苦,甚至在现场也帮起忙,还答应帮剧组去申请经费再买一台摄像机。

类似这样观念上的挑战,在六年的拍摄历程里不胜枚举,而每一个困难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比想象中要多得多,也重得多。

三十多年过去,已经成为经典的86版《西游记》依然在各种平台被人们反复记起。除了内容本身,其拍摄的历程也几乎以现代版“西天取经”的形态诠释了“西游情怀”。

而现在,86版《西游记》也跟随新的语境变成了表情包、变成弹幕、变成了一代人对西游记的印象。各个时代的观众从这部电视剧看到了《西游记》里“不畏险阻”、“不畏权势”的核心,但那些无数琐碎的困难,以及剧组以何种代价、何种方式突破时代的局限,可能多数观众并不了解。

▲ 左图为1983年正在拍摄的王崇秋,右图为2021年的王崇秋(图/受访者提供)

▲ 左图为1983年正在拍摄的王崇秋,右图为2021年的王崇秋(图/受访者提供)

王崇秋还是找到了那条他们曾走过的山路的入口。在新的步道边,它实在太不起眼,匆忙的游人急着前往下一个胜景,惟有看到那块“禁止通行”的铁牌,才会发现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源头

“只为艺术不为名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王崇秋是这样简单概括剧组的“西游情怀”的。但这种情怀如何形成?源头来自哪里?

八十年代初的电视屏幕上,引进的《霍元甲》、《阿童木》等剧集群星闪耀。恰逢中央下达精神,“要把我国的古典文学名著搬上电视屏幕,拍我们自己的电视剧。”那个时候,电视台文艺部里有两个人在打报告。王扶林在申请拍摄《红楼梦》,另一位则是杨洁,她打的报告内容是希望调离文艺部。

杨洁调入电视台后一直是文艺部戏曲组的导演。改革开放后,电视剧在台里还是相当“新鲜”的品类。虽然转播过大量的戏曲节目,也做过大量的创新,但由于并非科班出身,杨洁依然没有机会去拍电视剧。她自学了电影学院教材,筹拍了两部短剧集作为“实验”交了上去,得到的答复是“不务正业”。那时杨洁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但还是想争取下拍摄机会,“调到广告部都可以。”

新任的副台长洪民生改变了杨洁的命运。洪民生挡下了杨洁的报告,用了三个月“了解情况”,最后在一次大会上宣布《西游记》由毫无电视剧经验的杨洁来拍摄。全场哗然。但正是洪民生的知遇,让86版《西游记》得以有问世的机会。

这并非一个简单的“败部复活”的转折故事。杨洁不顾一切要把《西游记》完成,除了机会珍贵和“争一口气”外,可能还有一股更久远的推动力。她在《西游记》里还有技术和创新之外要去表达的东西。

杨洁早年成长在革命家庭,父亲杨伯恺是解放前《华西日报》主笔,同时也是中共早期地下党员。她从小爱看小说和电影,在父亲的严格管教下,读完了四大名著以及屠格涅夫、托尔斯泰等作家的大部头,完成了文学的启蒙。那段日子对杨洁影响颇深。在晚年的时候,杨洁依然能清晰记得电影《钟楼怪人》里卡西莫多的自语:“我的脸像你一样丑陋,但我的心却不是石头做的。”

后来杨洁被父亲送去了延安学习,又经历了抗战、解放战争,她参军到了部队,又从文工队辗转到广播电台,最终才到了电视台文艺部。杨洁的父亲在成都即将解放时,被国民党反动派关押杀害,而她自己则在战乱和颠沛的生活里见到了太多以往在小说里才能看到的故事,真正体会到人性的多面与驳杂。在充满了变动的时代里,人与人的诚朴的情感显得尤为珍贵。

在杨洁执导的所有作品里,“情”都被放在了至高的位置。《西游记》也是如此。所有的技艺、调度和演绎,最后都指向这个最高的、关于“人”的本质探讨。在保留核心故事的前提下,与“人”有关的家国之情、儿女之情、师徒之情在《西游记》里被杨洁放大。杨洁认同“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她希望每一个妖精都是“美”的,而不是简单让人生恶的丑陋怪物,于是才有了电视史上最美丽的“妖精”阵容。她对唐僧的定义是:那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偶像。她既要拍出他作为高僧的胸怀,也要拍出他作为人的“侧面”,才有了唐僧在女儿国里的取舍际遇。

而这些都是在吴承恩原著上所增加和改编的内容。杨洁自看到日本版的《西游记》后,就有了“忠于原著,慎于翻新”的构想。但“慎于翻新”并不意味着不去创新,新的电视剧载体可以容纳杨洁的创新精神以及她想要碰触的“人”与“情”的纵深部分。八十年代恰好是创作者创作能量和观众的审美需求被抑制后的一次双重爆发,《西游记》以从未出现过的样式,回应了那个时代。

时代

但那个时代同时也对86版《西游记》提出更大的挑战。剧组遭遇的最大危机是拍摄到最后几集时,钱已经快花完了。长达六年的拍摄,物价变了,当初的经费已经无法支撑整个预算的开支。一些稳固的东西也变了,有些原本敞开大门欢迎的景区也开始向剧组收费。

光凭一个人的英雄主义不可能完成整部戏的拍摄。杨洁去申请经费无果,只能自己再去筹钱。作为导演,杨洁其实并不擅长这些。

不过,《西游记》剧组在拍摄期间一直保持着相当高昂的士气。荀皓记得,在那个时候他对杨洁说,“还能维持多少咱们就维持多久,只要还能维持一集,就去拍大雷音取经”。

▲在张家界拍摄《三打白骨精》时,“唐僧”汪粤、剧照摄影刘大健、“孙悟空”章金莱、王崇秋合影(从左至右,图/受访者提供)

▲在张家界拍摄《三打白骨精》时,“唐僧”汪粤、剧照摄影刘大健、“孙悟空”章金莱、王崇秋合影(从左至右,图/受访者提供)

王崇秋也在觉得86版《西游记》的情怀也是一种团队精神。在剧组里,各个界别的老艺术家、非遗继承人都可以为了衬托师徒四人去演一个小角色,有些角色甚至没有名字。而在大部分人还在追寻“稳定”的时代,即使是参与到《西游记》这种分量的名著拍摄,六年时间,要脱离原来的工作单位和生活方式,对剧组的所有人都是不小的代价。这也让人更珍惜这次机会。在剧组里,既可以看到“孙悟空”帮着场工卸货,也可以看到工作人员去扮演神怪。

“那时候就是人能沉得下来,能踏踏实实干一件事情。”王崇秋说。

而荀皓对这个剧组的评价是“可爱”。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剧组早已有了家庭般的氛围;每天都在发生的新状况,让所有人也都有“共克时艰”的集体经验。

荀皓觉得那时候大家都是奔着“拍出一个经典”的目标去的,没有人会为了什么钱。

其实剧组的筹款之路也并不顺利,但最后制片副主任李鸿昌还是找到当时的铁道部十一工程局,拿到了能接着往下拍的300万元。

“但现在没有人再会这样拍电视剧了。”荀皓说。

再出发

王崇秋在山顶找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受央视《朗读者》节目的邀请,他读了一段写给辞世妻子的信。

在杨洁走后,王崇秋也开设了自己的社交媒体号,希望用更与时俱进的方式去传播“西游情怀”。他也时常和网友在网上互动,已经非常了解当今年轻人的语言。他知道弹幕网站上网友们做的“鬼畜视频”,也知道年轻人口中的“yyds”(永远的神)是对《西游记》的赞许。

不同年代的人也以自己的方式在传承、纪念这股“西游情怀”。石国云是当年陪同剧组在张家界采景的原大庸县宣传部工作人员,在剧组离开后多年,他自费做了几十本《西游记》在张家界的今昔对照书,这本手册也成为这次“重走”的索引。出身九十年代的徐鑫则多方联络,组织策划这次的活动”。

《王者荣耀》的整个团队也是带着敬意来执行这次官方合作的。作为被《西游记》影响过的年轻人,在项目开始之初整个团队就在思考,作为一个同样强调“中国故事”并且已经有过许多成熟的文化传承项目的年轻媒介,他们还能做什么?

团队里的西西记得,在她的童年,只要下午听到父亲在阳台喊她名字,她就知道和家人一起看《西游记》的时间要开始了。那部《西游记》对她而言,像是一颗种子。因为这部电视剧的启发,她去看了原著,除了看到更广阔的西游之外,也能察觉电视剧和原著之间的差异。但她依然喜欢那版电视剧。西西认同杨洁对原著的改编,原著也有“不完美”的地方。86版保留了原著核心精神和故事框架,也剔除了一些电视上不宜出现的情节。

《王者荣耀》团队当然也希望自己能成为这颗“种子”。在这次的项目里,西西进一步了解86版《西游记》成型的动因和经过,也体会到这部电视剧如何突破时代的不易。受剧组的启发,这些前辈们的历程也成为团队年轻人们的推动力。

《西游记》可能是中国人最熟知的一个故事,86版《西游记》则是几代人的集体记忆,分量都极重。而作为新的媒介,团队也运用这个时代最新的技术能力,让三十多年前剧组在动画、特效上的遗憾也得到补全,完成了当年的“不可能”。

▲ 王者荣耀《西游记最新回》CG爆料

▲ 王者荣耀《西游记最新回》CG爆料

在声音制作的工作开展时,西西还是感到了一些伤感。大多数的配音工作,他们都找到了原来的配音演员,但有的配音演员在十年前就已经离世。在她的想象中,那些影响她深远画面和声音,应该“永远都在那里”。

“我们要做的不是浅层的审美拼贴,而是要去把那些浩瀚璀璨故事里的真情实感,以及把这些情感生发出来的动因,用自己的能力再表达出来,让更多的人感受到。”西西说。

团队决定用人工智能做一次尝试。由于当年的局限,电视剧的声音文件里只有混杂了各种声音源的唯一一轨,这会影响到人工智能机器的学习与最终呈现。和当年的剧组相似的是,团队选择了最“笨拙”的办法。他们手工从《西游记》声音文件中一段一段地摘出人声的部分,然后逐条截取下来,建立了超过3000条语音的数据库。而为了让 AI 学习得更准确和自然,数据库里的每一句话都要被拆分细化,把那些“有问题的”声音进行降噪。团队要确保最终的效果和86版《西游记》是“原汁原味”的。

在试图“复原”声音时,团队会觉得“传承者”的身份和当年的剧组有某种接近——都是用各自时代的技术,去解决一个看似无法完成的困境。而推动解决困境的因素,最终都来自对“人”的体悟和尊重。

除此之外,团队也联合中国天眼,以《西游记》中出现的数字作为线索,将脉冲星的声音采集、引入许镜清当年所作的主题曲《云宫迅音》里,以“宇宙尺度”去致敬《西游记》,同时也去怀念那些已成为遥远星辰的艺术家们。

三十多年过去,技术环境已经巨变,但依然还是有一些核心的东西流传下来。

对于一个作品而言,了解剧组的艰辛其实并不是观众的义务。但如果从更深处去了解86版《西游记》所经历和克服的困难,则更容易清晰地找到抽象浩瀚的“西游情怀”里一个极富时代性的坐标。

重走并不仅仅是对以往筚路蓝缕的回溯,某种程度上,它更是在现在重新审视那个遥远坐标,然后以新的方式再次出发。

王崇秋在金鞭溪找到了当年的一棵树,《三打白骨精》里唐僧给孙悟空写下辞书的情景就发生在这里。

▲ 经过三十多年,树干粗壮了许多(图/受访者提供)

▲ 经过三十多年,树干粗壮了许多(图/受访者提供)

这棵树与周围所有的同类都不同。它像是受到那些兀自冲向云霄的群山感召,以一种倾斜、独立的姿态,指向天空。

三十多年过去,这棵树粗壮了许多。王崇秋发现当年的竹林不见了,而不知是谁播下的种子,这棵树的周围又长出一片新的繁茂树林。

应受访者要求,西西为化名。

(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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