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广州市岭南建筑研究中心 孙海刚

由黄明慧编著、1936年出版的《广州及香港》是一部描述民国广州与香港两地地理、交通、实业、重要建筑与公共场所、礼俗方言、宗教、法规、食宿游览、名胜古迹等与旅游相关内容的民国旅游文献，其中对当时广州城市空间进行了详尽地记载与直观地展示。该书作为社会史资料，其价值远远超出了旅游的范围，具有丰富的人文内涵。通过挖掘与整理该民国文献史料，可供我们深入地了解民国时期广州城市空间与风貌特征，为我们开展广州城市历史研究与规划发展提供了有意义的参考作用。

图为1936年出版的《广州及香港》，作者黄明慧。

近百年前的民国广州，其城市规划观念、城市建设技术、城市管理手段相比以往更新进步，深刻影响了该时期整个城市格局与城市空间变革。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新式公共建筑遍地开花，几大商业中心喧闹繁华，马路街道扩通成网，铁道干线轰鸣不断，港口码头汽笛入云。城市更以越秀山为依托，构建了中山纪念碑——中山纪念堂——市府合署楼（今广州市政府）——中央公园（今人民公园）——维新路（今起义路）——海珠桥的近代城市轴线统领全城。下文将摘取《广州及香港》中部分文献内容，跟随作者的叙述视角，透过百年历史沧桑，“重返”民国广州时空，体验与欣赏民国时期广州城市空间与建筑风貌。

民国时期广州城市空间之旅

（内容来源：《广州及香港》（黄明慧编著））

一、漫谈广州

假如你展开一张广东全省图来，在图的当中而略靠南边，你会看见三条铁路从一个中心出发，三条江水从东西北三方流来汇集在一处，那儿一定还有个符号，旁边注着两个小小的字：广州。

广州是全国四大贸易港之一，也是中国南部唯一的大都市。无数的船，无数的车，无数的飞机，装得满满的，从远处来，从近处来，把货物吐出以后，又塞得饱饱的，向远处去，向近处去。这儿有二十九万亩的面积，有绵长宽阔的马路，巍峨雄伟的摩天大楼，有二十万的户口，百万以上的居民，还有近代都市所具有的一切东西。久居广州的人，天天在温暖爽朗的阳光下呼吸，弄得皮肤好像涂了一层钢铁似的。他们的行动大半也是像钢铁那样刚健，而且非常活泼敏捷。他们的性情大半是豪放勇敢，而略略带点轻浮或粗鲁。帝国主义者伸入中国的最初一双脚就是踏在这上面。也许他们在那长年累月的铁蹄下，锻炼成了一副这样的行动，这样的性情吧。国民革命的第一支火把也是在这儿燃烧起来的，所以广州也被人歌颂为“革命策源地”。

……

图为《广州市最新马路全图》（1937年出版），标注有全市片区分布与马路建设情况。

图为1930年代广州城区鸟瞰景象。

广州全市按照警署的划分，共有廿九区。此刻我们为了简便起见，把它分为四方，各方都走一走。

二、城东之旅

先说东边。假如以广九车站（今大沙头广九铁路纪念园一带）为起点，向南走一会就是东堤，沿着堤岸行走，航空学校所在的大沙头和中流公园所在的二沙头都次第在你的眼前展开。要是从车站沿着路轨走，我们将会经过东山，而达石牌（今天河区石牌桥一带）。东山是广州最繁华的一角，市场的面积倒不大，多半是富豪的住宅，像松岗、猫儿岗以及水上游艺会等。那一带的洋房子，起码就是几万块钱一栋。许多西人居留在那儿，教堂和教会学校也有好几所。其中有所谓梅花村，更能发挥堂皇富丽之极致。那各式各样的洋房，总是附着一个一个的花园，门前的路上遍植银华，有加利和梅树，竖着一条一条的灯柱。不分日夜，悠扬的乐声常常从那明净的窗户里流出来，夹着哈哈的笑声，告诉你那些住者的心情。他们出出进进都是以汽车代步的，可是他们的房子许多许多却题作什么什么庐。

图为民国时期广九火车站。

图为民国时期东山一带洋房风貌。

如果出了车站朝北走，最先你就踏着全市最宽阔的白云路，在那细叶榕、黄槐和相思树的浓荫下，你应该把脚步移得慢一点。从东较场的旁边拐出百子路，转入东沙路（今先烈南路段），经过执信学校（那附近是青年男女骑着马儿互相追逐的地方）和黄花岗，一路走去，可以到达沙河市。燕塘军校（今沙河禺东西路解放军体育学院一带）和兵营就在市的东南边，每逢星期日，东沙路上尽是灰色与黄色的人，屁股后面藏着一支手枪或紧着一把小剑。再从沙河市向东北行，那是禺东公路，瘦狗岭飞机场就在这条路边，有时练习夜航，电炬烛天。由市向西南行，那是到白云山之路。

图为民国时期白云路。

图为民国时期黄埔军校燕塘分校。

三、西关之旅

其次说到西边。西边最繁盛的地带自然是西关。西关本来是指城西那一带而言，现在城墙拆了，这名称还留着。它的领域包括：丰宁路和太平路（今人民路）以西，直至荔枝湾；六二三路以北，直至龙津西路。西关是巨绅富商的住宅区，又是商业昌旺的所在地，像银号最多的十三行和桨栏街，绸缎业最盛的下九甫路和杉木栏，专卖布衣的扬巷，以及各业并陈的十八甫路，都是顶瓜瓜的闹市。

图为民国时期太平路（今人民路）。

报纸业的光复中路也在西关。广州的报馆有十来家，每日出纸约十万份，其中创办最早的是七十二行商报，编排较好的是民国日报，最奇怪的是有二家报馆把晚刊叫做“明日报”。

现在我们回头来从西堤说起。西堤是酒店、旅馆、酒楼、银行汇集的地方，邮局、海关以及高敞的大新公司（今南方大厦）都是矗立在那儿的。从香港、澳门和四乡来的火轮与渡船就是停泊在那堤岸的码头。码头一个靠一个，简直没有一些儿距离，人与货在那上面来来去去，昼夜不息。堤上有一家酒楼叫做不夜天，这是那儿真实的写照。如果沿着西堤向西行，转入六二三路，就看见沙面隔着一条江水在路的对岸了。

长堤就是市南滨江那条绵长的马路；酒楼、酒店、旅馆、戏院、百货公司密排在这条路上，日间飘着市帘，夜间闪着灯饰，日夜都挤着人，挤着车。现在海珠那一带的江畔，用泥土填起来，另筑堤岸，在那新填地上面建造了摩天大楼（今爱群大厦），原有长堤的一段变成二马路了。从前屹立江中的海珠石，也因填筑堤岸，划入填筑范围，全失旧貌了。

图为民国时期西堤风貌。

沙面是清咸丰十年租给英法二国的，由二国合资经营，环岛用大石砌成坚固的堤岸，有东西二桥通达六二三路。民国十四年（1925年）“五卅惨案”发生后，全国各地举行反帝运动，广州民众的示威队伍于六月廿三日在沙面对岸的沙基经过，枪炮从英属的西桥扫射出来，造成“沙基惨案”，造成一条六二三路。现在路口筑有一块小小的纪念碑，如果你匆匆走过，或许不在你的眼下出现的。沙面是洋行、外国银行、外国商店的集中地，有各国领事馆，有三百多个外侨。要是你走进去，在那光洁的路上散一回步，低头看看绿毯似的草地，抬头望望高巍巍的大楼，那上面竖着各国的国旗，异邦情调的味儿真够透顶了。

沙面西南边的彼岸是花地所在的芳村和广三铁路车站所在的石围塘，中间隔着白鹅潭。白鹅潭水大而深，帆樯与外国军舰密集，由这儿有大汽船溯西江达广西的苍梧，又有小汽船溯东江达老隆，溯北江达曲江。

图为民国时期的沙面、六二三路与白鹅潭风貌。

现在我们又回头来从西堤开始步行。假如你从沙面的西桥进去，东桥走出，那还是在六二三路上。你拐过陈塘，折入黄沙吧。粤汉铁路的“广韶段”就是由黄沙出发的，你沿着路轨走，最先就会到达第一站——西村省立勷勤大学（即省立工业专科学校，在今增埗一带）和省立第一中学（今广雅中学），分立在车站的西边。从一中向西行，不一会就看见坭城公园（今荔湾区电业社区一带），那是广州古迹之一，从前叫做陆贾城。

图为《广州市全图》标注的省立第一中学与省立工业专科学校（1942）。

四、河南之旅

长堤的对岸就是河南，四面围绕着江水，周围约百里，大半是稻田、果园和村落。市街仅占全面积的十分之一，是工厂、堆栈、赌场与烟馆的总集。工厂包括工业的各部门，织造与机器较多，是广州的工业区。广州内港就在河南的西北边洲头咀一带，堤岸伸入白鹅潭中，沪粤班的轮船停泊在那儿。

图为民国地图中的广州内港。

河南有一处名胜——漱珠岗，在五凤村附近。那儿有古松，有怪石，有纯阳观。观的后面有一座四五十级的石台，站在台上瞭望，全市的景物好像一幅图画，你自己就是画里的一个。岗后有凤凰台，一条涧水打那台下流过。坐在树荫下持竿垂钓，确是一种快意的消遣。岗右有景园，是黄氏别墅，里面建有黄公祠、倚珠亭。

河南东边有黄埔镇，著名的黄埔军校就开设在那儿。国民革命的武装战士就是从那儿训练出来的。黄埔临江一带，水深能泊巨舰大船，是南中国仅有的一个好商港，如能建筑得宜，很可以跟香港抗衡，至少也不让香港专美的。

把河南和长堤连接起来的，是伟大的海珠桥。从河北的维新路起，横过珠江，直达河南的南华东路，长约六百英尺，中间只有四条圆柱形的桥墩；桥上纵横着粗大的钢架，架下展开宽阔的汽车道与行人道；桥的当中有开合的活动装置，由六十四匹马力的电机发动，两端可同时向上揭开。这伟大的工程，经过整整三个年头，费银一百零三万二千两钱完成。你试站在那桥头上望望桥下的江流，长堤上的人流，够给你领略的事物真是不可胜数啦！

图为民国时期向上开启的海珠桥。

五、市区之旅

关于北边，我们首先就说到粤秀山（今越秀山）。从山上下来，要是你不喜欢在公共运动场上看人家打球，自然往总理纪念堂参观去了。我告诉你，像那样宏伟的建筑物，在南中国而今还找不到第二座呢。纪念堂邻近那一带就是大北与小北，那儿有公馆，也有贫民窟，显示出一笔严肃的对照。

图为民国时期的中山纪念堂与中山纪念碑。

从纪念堂走出德宣路（今东风路），转入吉祥路，不一会就到中央公园（今人民公园）的横门了。由横门朝东行，便入广卫路；路的尽头矗立着财政厅大楼。财政厅前面惠爱路（今中山四、五路）和永汉路（今北京路）交叉那十字路口，可以说是全市的心脏。往东山、河南、西关以及向其他的闹市去的公共汽车都是由这儿出发的；那附近又是食与乐的集合所，茶室、小食店、西餐馆、弹子房、电影院、还有百货公司，并列着，竞闹着。

图为民国时期广州永汉路商业街（今北京路）。

要是从那十字路口向南行，你的脚就踏在永汉路（今北京路）上了。这是广州非常繁华的一条大马路，很长，北段多书店与银号，中段多洋货店，南端就是南关的所在，那一带尽是住宅区。永汉路的终点接着南堤（今天字码头一带）；海军俱乐部和中央银行都在这堤下。从那十字路口向东行，你的前面就是惠爱东路（今中山四路）。永汉公园（今南越王宫博物馆一带）和城隍庙都在这条路的一边。向你右手边的第一个路口转过去，那是旧书与古玩街的文德路，市立图书馆就在这条路上。再向你左手边的第一个路口一转，你是在到国立中山大学（今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一带）的路上去了。

图为民国时期位于文明路的国立中山大学。

假如回头来从中央公园的正门开步走，那你跑尽维新路（今广州起义路），踏过海珠桥，可以到河南去。要是你在惠爱西路与维新路的十字路口转向西行，折入你前面左边的第一条马路，那是中华路（今解放路），也是直通长堤的马路。路的中段是金铺市场。专卖金银珠宝、象牙玉器的大新路的一头就在这路的一边。

图为民国广州中华路（今解放路）上的拉车仔。

市中心区的几条大动脉都走过了，你还要往什么地方去，就请坐公共汽车或车仔吧。广州叫拉车仔，路人做车仔佬，一毛子就是一毛钱，铜板变名仙士，你得预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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