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收录于专辑#“老有所养”深调研#

“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

电影《天下无贼》里头的一句经典台词，用来描述养老产业对于专业人才的需求尤为贴切。

我国已进入中度老龄化阶段，老龄人口达2.64亿人。随着老龄人口比例不断提高、人数增多，养老产业人才缺口日益凸显。加上经济水平提高，催生了多样化的养老需求。

在广东，高品质养老、专业化养老的需求更加突出。除了传统意义上的生活照护，还要为老人提供医疗、康复、营养管理、心理健康等多种服务。而这些都离不开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的加入。

但在实践中，各类院校在专业培养上普遍面临专业设置遇难、招生难、毕业生就业意愿不高等困境。

广东岭南职业技术学院学生在校内养老院进行实训课。

养老服务课程怎么教？

养老专业人才分层分级培养，在几年前就已经提出。2019年，教育部等七部门印发意见教育支持社会服务产业发展、提高紧缺人才培养培训质量，其中就提出，“原则上每个省份至少有1所本科高校开设家政服务、养老服务、托育服务相关专业，且每个省份要有若干所职业院校开设家政服务、养老服务类专业”。

同年，《广东省加快推进养老服务发展若干措施》出台，提出“支持各类院校设立养老服务相关专业”。

记者在调研中发现，高职院校在专业设置方面相对成熟，2020年全省已有14所高职高专院校分别开设了养老护理与管理、老年保健与管理等养老相关专业，相比之下，高校在专业设置上则仍处于探索阶段。

在广东，明确以“养老”为名开设专业的高等院校尚不多见。广东医科大学是其中的一所，该校从2015年起在护理专业开设了老年护理专业方向，从护理专业的学生中遴选一批学生开办专班进行授课。

“在国务院批准的学科目录中，护理学二级学科下面只有助产专业，老年护理专业是没有的，所以我们不能用这个专业方向招生。”广东医科大学护理学院院长刘琼玲告诉记者，护理专业学生在完成基础课程的基础上，可以自愿报读老年护理方向课程。

从课程设置上看，老年护理专业方向有三个课程模块，包括社区、居家照护，养老机构老人照护和老年护理沟通技能，共112个学时。在培养模式上，以工作任务为导向、情景模拟教学为主，实践课程占60%左右。学校还要求每一位学生要到养老院实习一个月。

不过，就现阶段的培养方案，刘琼玲坦言，由于养老护理专业的培养体系仍在探索中，课程规划仍未达到系统程度，课程内容和课时受到局限。

另一个与健康养老相关的专业是公共卫生。今年开春第一个学期，广东医科大学公共卫生学院100多名本科和硕士研究生选到一门“新鲜出炉”的选修课——老年卫生学。

广东医科大学公共卫生学院院长、养老产业研究院院长倪进东告诉记者，在预防医学的学科体系里面，有妇幼、儿童保健的二级学科，但是没有老年学科。因此，在预防医学教育中，没有专门针对老年人的课程培养。

“老年人的卫生服务需求是正常成年人群的数倍，老年人口的健康和卫生问题是一个重大公共卫生问题，要从预防的角度、从人群的角度去关注老人。”倪进东介绍，2018年公共卫生学院专门编写了《老年卫生学》教材，并在2021年正式开设老年卫生学选修课。

“儿童不是缩小的成人，老人同样也不是简单变老的成人。”倪进东认为，老年人问题需要科学研究、科学应对，从学科发展的角度，建议在预防医学下增设老年卫生学二级学科。

学生愿意报读吗？

那么，对养老服务相关专业，学生的报读意愿如何呢？

“我们2019年申报了老年服务与管理专业，定位是培养能够到养老院去服务的专业人才，但从实际招生情况看，还没有得到家长和学生的认可。” 广东岭南职业技术学院护理与健康学院副院长李岩坦言。

去年，该校老年服务与管理专业首次招生遇冷，原本计划招收50名学生却仅有1名学生报考录取；相较传统的护理专业，招生则多达900多人。

李岩从事护理教育与健康管理专业教学多年，她介绍，从2009年开始，学校就有意向开设养老相关专业，“当时我们曾经在校内面向医学营养等专业学生进行调研，发现仅有不到10%的学生表示有机会愿意从事养老服务。”

如何从校内入手，增加学生对养老产业的了解，从而提高就业意愿，成为李岩和同事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2017年，广东岭南养老院开业了，是全国首创的大学养生养老园区。“产业很好地配套了教育。”李岩说，在学生意愿度不强的情况下，有了配套的产业，学生接触机会多了，了解到这个行业的人才是社会急需的，从业意愿会有所提升。

“一开始由学校老师到养老院服务、养老院的医生来给学生上课。2019年后，两边的互动就比较频繁了。”广东岭南职业技术学院护理与健康学院副院长辛增辉介绍，结合学校现有的课程设置，为了适应养老专业人才的需求，目前学院已将护理专业的老年护理、老年康复、现代康复综合实训三门课程的实训课安排到校内养老院进行，学生可以在真实场景中体验学习照顾老人。

体验教学收到了一定的效果。根据该校2020年进行的一项针对护理专业学生的调查显示，受访的973名护生中，43.6%的护生愿意从事老年护理工作。

但值得注意的是，仍有超过七成的受访者对于老年人的印象偏负面，且了解到会与学历偏低、年龄偏大的护理员成为同事、未来个人职业发展和薪酬待遇等方面不如医院护士等情况之后，护生的从业意愿会进一步降低。

李岩表示，目前学校计划从旧有的大家接受度较高的康复、护理等专业入手，做一些课程方向上的调整。

“养老教育存在需求不匹配的情况，但产教融合是产业需求在前的。” 辛增辉认为，要改变现阶段的供需困境，需要企业加大投入，比如进行定向培养，为学生提供学费、生活费支持，吸引一部分贫困学生报读。另外，可以采用现代学徒制对从业人员进行培训，让他们一边工作、一边提升学历，有助于解决人才紧缺的难题。

毕业后往哪里就业？

在调研中，记者采访了多名学习过养老课程的学生。从受访者的普遍反馈看，大部分护理专业学生在择业时，毕业后第一份职业不会选择从事与养老相关工作，而且从事一线护理工作的意愿低。

广东医科大学护理专业大四学生韩博宣马上就要毕业了，他选择的第一份工作是护士。“养老这方面比较难起步，刚毕业薪资方面不太理想。如果想找管理相关工作又需要一定的工作经验。” 韩博宣说，但是学了这个专业，以后还是会考虑找这方面的工作。

倪进东也注意到了本科学生毕业后直接从事养老行业不多的情况。他认为，护理专业毕业的第一选择不是去养老机构，面临很大的问题是技术水平的提升和未来职业发展，比如职称评定的问题。

“刚毕业的护理专业学生进到养老机构，它的服务内容和技术含量，对于专业水平提升是有障碍的。”他认为，毕业生先到综合医院去锻炼，若干年之后，以护理专业再回到养老机构从事管理岗位，可能更加合适。

那么，本科教育对于培养养老专业人才是否是大材小用？“本科养老护理人才的培养非常有必要，应该和专业护士的培养相衔接。”刘琼玲认为，现在许多高校已经在硕士阶段开设老年护理专业，本科毕业可以直接报读这个专业，相较于其他层次的毕业生需要额外的工作年限和学历要求而言，对未来想成为老年护理专科护士的毕业生而言，路径将被缩短。

对于高职高专院校的毕业生，进入养老行业同样不是大多数人的第一选择。根据广东医科大学护理学院提供的2018-2019届护理专业学生的就业情况分析看，八成学生选择到各级医疗机构就业。

上学期刚刚结束养老院实训课的广东岭南职业技术学院护理专业的李敏婷和贤昊也表达了想去医院做护士的职业规划。“学了这门课程，就业范围更大了，以后可以扩展到老年护理这一块。”李敏婷说。

记者在调研中也发现，养老相关专业的毕业生在工作几年后，可能逐渐回流到养老产业当中。除了养老护理，医疗、心理健康、营养等专业学科同样“吃香”。

广东岭南职业技术学院医学营养专业2010级毕业生李瑞婷现在在一家养老机构当营养师。她告诉记者，作为一名营养师，她感到自己的职业是受到社会、长者和家属认可的。

“近些年养老行业发展很快，但是社会对它的认识还停留在传统养老模式当中，是有一些误区的。”李瑞婷表示，养老模式已经很多样化、多元化了，每家养老院都有特色，竞争很激烈。她认为，养老行业中其他专业领域仍处于起步阶段，大家都在探索，仍有可为空间。

【编者按】

国家统计局日前发布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2.64亿人，占18.7%；广东60岁及以上人口约1557万人，占12.35%。

这些数据再一次揭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人口老龄化，真的来了！

这是社会发展的重要趋势，也是今后较长一段时期我国的基本国情。而我们关心的是，要实现老有所养，养老服务能否跟得上？围绕这个话题，“老有所养”深调研小组开展了一组调查。

【策划】洪奕宜

【记者】余嘉敏

【图片】受访者提供

【出品】南方日报“老有所养”深调研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