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最早系统报道“深房理”炒房模式的主流媒体,南方日报记者最开始听到“线人”对其的描述是:“深房理路子非常野”。
随着采访深入,那些在深圳地产圈工作十几年的中介、投资客,甚至律师,也都不止一次对其有“很野”的评价。
2013年10月,“深房理”开始活跃于微博,以经济爱好者自居;2018年开通新浪微博“V+会员”,携手新浪微博进入变现阶段。
“深房理”新浪微博截图。
在“深房理”炒房群体成长壮大过程中,“引流”十分重要,也让深房理会员多了很多“(深圳)外地”“女性”“单亲妈妈”群体。“深房理”当时与另一情感类博主“美妈陈小泉”合作,大量引入以“单亲妈妈”为代表的会员群体,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在尝到甜头之后,2019年5月,“深房理”开始发展“摇篮会员”,尝试摆脱新浪微博的束缚,与此同时多管齐下,到其他网络平台做线上直播,着手开发“房理”小程序等。自此“深房理”“培养一万名职业房产投资人”的事业蒸蒸日上。
“深房理”的小目标:培养一万名职业房产投资人。
“深房理”为了将更多“美妈陈小泉”的粉丝转化为深房理“摇篮会员”,前者与后者合作,深入后者粉丝群体,在“美妈陈小泉”的“V+粉丝群”里,初来乍到的“深房理”这样自我介绍:
“我自己30岁(2009年)借了5万元开始投资房产,至今没亏损过,这差不多是投资界的奇迹。35岁超过20套房产,财务自由后,做了4年退休老汉,赋闲在家烧饭做家务。去年(2018年)微博(新浪)房产找我写文章,开通V+,理由是微博房产严重亏损,为了防止部门裁撤(解散)。后来通过微博认识了美妈(美妈陈小泉),非常感谢她。大家出于信任加了我的会员,但在买房中遇到很多具体问题和’坑’找我求助,所以又开通了摇篮。我能保证所有会员买到包赚,少走弯路,万一有问题我也尽量解决”。
“深房理”自我介绍截图。
值得留意的是,根据近日媒体披露:“深房理”24岁脱离体制南下深圳。到深圳后,他从绘图员做起,后来自己开设计和餐饮公司。到30岁出头的时候,他每月最高收入已经能达到6万元。2009年左右,他买了深圳的第一套房子,首付仅仅是他一个月的收入,后来第二套、第三套.......赚到钱就买房。
“深房理”的“V+会员”。
对比两组信息,明显前后矛盾:一方面,“我自己30岁(2009年)借了5万元开始投资房产”,另一方面则是,“到30岁出头的时候,他每月最高收入已经能达到6万元”。
不仅如此,资料显示,2010-2017年间,“深房理”还在从事与建筑相关的“倒楼板”。而其发布的第一条新浪微博使用的是国产某品牌手机,当时售价只有一千多元。
网页截图。
其类似发言都存在前后不符的情况,这也佐证其被包装成“房产专家”的过程。
“深房理”在新浪微博、会员文章、付费问答、V+会员群、微信会员群、直播中等,各种场合喊出“经营好自己;人人皆可买房,直到财务自由”的口号。这也吸引了大量渴望轻松获得财富的网友。
“深房理”的微博截图。
讲好故事做铺垫,进入操作环节。
从“深房理”在新浪微博宣扬的内容来看:
理论后,是各种在购房环节作假及违规突破政策的“技巧”:如,解决购房名额问题,可通过落户、代持、假结婚获得购房名额、假结婚婚内过户、以负债为由请求法院判决,同时还有“养房票”,方式包括代缴社保、办理深户等;在解决资金问题方面,可找公司代发工资制造银行流水、会员间依次轮转转帐做假流水,用假流水申请大额信用卡并套贷;此外还有“经营贷”“工薪贷”“保单贷”“装修贷”“生意贷”等。
“深房理”的付费问答。
记者翻阅“深房理”从2013年3月至今发布的微博内容中,其中有“包赚”字眼相关微博80条;有“代持”字眼相关微博30条;涉及“贷款”相关微博450条;提及“财务自由”相关微博479条。而提及“风险”的相关微博只有36条,且都是称“没有风险”的内容,诸如“房价短期无任何风险”“代持没有法律风险”“套信用卡没有太大风险”等。
通读其会员文章,通篇传递的是“在深圳负债买房,可实现财务自由”的论断。
“深房理”的微博截图。
如果只是“引导”不涉及具体的上手操作,“深房理”可能还只是游走在法律边缘。但从其运作的大量会员群、群管理员对大量操作经营贷、制作假流水等具体环节的指引和转介来看,“深房理”说其“不参与”“不认识那些人”很难让人信服。
其可能涉嫌非法集资。
在其小程序“房理”上,有一个“帕累托值”板块。摇篮会员可以把钱存在里面获得利息。如果买房钱不够,可以在这个板块上借钱。这种没有经过相关部门批准、有利息等回报,还是向不特定对象吸收资金,或涉嫌非法集资。
“深房理”的朋友圈截图。受访者供图
广东华商律师事务所刑事法律专业委员会副主任陈杰律师表示,上述模式的本质类似于P2P平台中的多对一融资,即利用不特定出借人的闲散资金对借款人集资,属于变相归集资金,其行为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
“……一次偶然在微博上知道’深房理’……然后加入了摇篮会员,入深户,申请信用贷款,离职等一系列实操……我们就购置了前海的两处房产,到目前为止,涨幅已经达到250万元左右……”“深房理”新浪微博中,视频中一对夫妻自述深圳买房“致富”过程。
买到“包赚”房产,是“深房理”的所有论断中博取信任的最后一环。如何实现?
多名知情人告诉记者,“深房理”“包赚”的底气,是要求“摇篮会员”购买指定楼盘。他们以二手房挂牌价或更高的价格购入这些房源,层层累加后致使房价上涨。
这些楼盘包括佳兆业前海广场、诺德假日花园、山语海、前海时代广场、中海阳光玫瑰园、中海锦城、花样年花郡、花样年花乡等楼盘,均是“深房理”的“概念盘”,扎堆于前海、红山、宝中等片区。
因为房价涨幅惊人,这些楼盘甚至被中介从业者称为“妖盘”。
记者查询发现,佳兆业前海广场约86.79平方米三房朝南户型,2019年12月成交总价为845万,12个月后,到2020年11月成交总价上涨到1300万,涨幅达到454万,浮动超过50%。
不到一年时间,房价上涨数百万。
涨幅同样明显的还有位于前海的诺德假日花园,以其66.54平方米的两房为例,2020年2月的成交总价为730万,12月则涨至993万,涨幅超过36%。
知情人李先生告诉记者,“这是左手倒右手的交易,这些房子在他们手中一年能涨几百万元,都是’摇篮会员’不断买入炒作起来的价格。现在这些小区,在’深房理’的’摇篮会员’手上房源达二三十套,他们的目标是每个小区控制房源60套以上。”
中介平台上展示的“深房理”指定小区房源,成交价高到挂牌价。
李先生表示,“摇篮会员”的房产基本是在链家旗下平台贝壳加盟店交易。“红山片区其中一间’贝系’店,其中一个新人中介30天成交了68套住宅”,李先生认为这非常反常,“仅仅是签约都忙不过来,更不用说还要带看”。
曝光“深房理”102份炒房资料,最早接受南方日报采访的、新浪微博名为“深房理装修队003”的报料人告诉记者:“‘深房理’会员大多是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来了什么都听他的,入户、社保、假结婚、合伙、代持、贷款、买房,这一个链条都是按照他推荐的去操作”。
“深房理装修队003”说:“他(深房理)推荐的人费用也是比外面正常的价格要高许多。”
根据市民焦先生的观察,很多“摇篮会员”在深圳买房后,就留下来从事贷款、房产中介相关业务。而据知情人李先生透露,这些“摇篮会员”的主要工作是,挖掘更多的会员,特别是单身可结婚、有购房名额愿意代持的人群。
“深房理”的微信群聊天记录截图。受访者供图
“深房理装修队003”表示,“摇篮会员”中也有懂行的,比如贷款、房产中介等整个链条上可以获利的人。“参加骗局的人,要指望后面有人来接盘,就算后面会爆雷,也不愿意爆在自己头上。谁愿意牺牲自己去揭露骗局?要亏钱的”。
这如同一场买房的“庞氏骗局”:前面的会员,赚的都是后面会员的钱,形成不断膨胀的击鼓传花游戏,中间产生的贷款费、手续费、服务费,统统都让深房理赚走了。
“深房理”的微信小程序上的房源信息。
另据多名知情人透露,因“美妈陈小泉”为情感类微博博主,其粉丝多为大龄单身女性、离异妇女、单亲妈妈。知情人朱女士称,在“美妈陈小泉”与“深房理”合作引流后,“我们感觉有60%-80%的‘美妈陈小泉’的粉丝转为‘摇篮会员’”。
朱女士说,“进群之后 ,发现群里1000多人都是在感情中迷茫的女性,每天都在讨论婚姻中的痛苦。”
此前,面对公众质疑,“深房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们不违法,法律是底线,所有有风险的事情我们都不允大家做……网上传的东西,跟真实情况不同”。
借用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刑法老师罗翔的话说:“如果一个人每天都拿法律来标榜自己,那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人渣。”因为,法律是道德的底线,拿不违法作为自己的要求,那只能说明其道德很差。
【撰文】冯少文 曲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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