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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鲟、竹鼠、鳗鱼、貉、蛇、蛙、鹦鹉……2020年发生在动物身上的故事,着实跌宕起伏,使我罢不了提笔的欲望。
人虽然也是动物的一种,但人与动物的冲突始终是动物报道的主背景。
前人对野生动物当然不乏欣赏,但要么是过于敬畏导致杀戮,比如认为老虎威猛,就相信虎骨能壮阳;要么是过于亲昵,忘却了野物与人间的隔阂,似乎唯独缺乏“平视”的视角。
2021年1月8日,吉林长春,野生动物主题摄影展。不知何时,我们才能站在平视而非俯视的角度,好好欣赏这些动物生灵的美丽。 (新华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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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记者 杨凯奇
我妈喜欢反反复复看我写过的稿子。前几天她数了一下我过去一年的“工作成绩”:“大概有1/3的文章都是写动物的,你是不是就靠动物混饭吃了?”(接下来点击括弧里的蓝字,可以跳转我这一年的稿件,emm……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我心里暗暗一惊:这都被你发现了?
白鲟、竹鼠、鳗鱼、貉、蛇、蛙、鹦鹉……不写写可爱的动物朋友们,过去一年我只能吃土。
费氏牡丹鹦鹉。(受访者供图/图)
我从小爱看赵忠祥解说的《人与自然》,现在又成了一名环境新闻记者,潜意识里对动物就多了一份关注。坦诚地说,这一年写动物多,确实有路径依赖的因素——有个别采访对象,在多个稿子中被我反复采访。
当然更重要的是,2020年发生在动物身上的故事,着实跌宕起伏,使我罢不了提笔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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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动物的冲突
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人虽然也是动物的一种,但人与动物的冲突始终是动物报道的主背景。
2020年伊始,长江中最大的鱼类白鲟(点击阅读:未寻到白鲟的那次长江调查,还有140种鱼类也未发现,白鲟悲剧不是最后一个)被宣告难寻踪迹,引无数人扼腕叹息,从长江白鲟开始,动物报道贯穿了我这一年。
白鲟标本 (杜军供图/图)
这些虽然是“新闻”,但更多是过往话题的延续。人与动物的冲突,有的是人类活动影响了动物的生存,比如白鲟虽然在2020年引发关注,但其实自从2003年就没有过目击记录了。不只白鲟,长江中许多鱼类甚至四大家鱼都岌岌可危,所以2020年开启了长江“十年禁渔”(点击阅读:我在长江打击非法捕捞)行动,志在挽救长江生态环境。
有的冲突是人类离动物太近,甚至要将动物吃到肚里。疫情的来袭,则在人与野生动物间划了一道禁区,更深远地改变了野生动物管理格局。
“不吃野味”的共识迅速形成,以食用为目的的野生动物养殖业被取缔,蛇、竹鼠等野生动物再也不能端上餐桌了。为了确定到底哪些动物能吃、哪些不能吃,农业农村部发布了《国家畜禽遗传资源目录》,相当于可以食用的动物的“白名单”(点击阅读:禁食野味,河鲜海鲜还能吃吗?)。乘着这股东风,拖延30年没有大幅调整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终于更新,新增了517种保护动物,江豚等濒危动物也终于从二级升到一级。
有的冲突又是人害怕动物离得太近。2020年2月,东非蝗灾入侵中国的消息不胫而走,疫情下的公众情绪十分敏感,一会儿担心蝗虫会吃光云南的庄稼,一会儿又为中国鸭子军团出征巴基斯坦灭蝗的消息欢欣鼓舞。虽然这一切最终证明都只是谣言,但公众视野之外,另一个真正可怕的虫灾——草地贪夜蛾,却因为没有“网红”气质而未引起关注。
公众将黄脊竹蝗和此前在非洲和南亚肆虐的沙漠蝗搞混了,从照片上看,二者差异很大。左:2020年7月10日,云南普洱,在啃食植物的黄脊竹蝗;右:2020年2月18日,肯尼亚基尤索地区,正在交尾的沙漠蝗。 (新华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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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动物的情感
在许多动物保护人士看来,“禁食野味”是件可喜可贺的好事,毕竟仍有一些“养殖”野生动物实际上是从野外捕捉的,“禁野令”断掉了盗猎者的洗白空间。
不过,人与动物并非总是冲突。“白名单”之外的养殖动物像被放弃的商品那样面临“处理”,只有幸运的,才被放归野外。
2021年1月8日,吉林长春,野生动物主题摄影展。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人虽然也是动物的一种,人与动物的冲突始终是动物报道的主背景。(新华社/图)
我这一年采访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养殖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养殖户在把“商品”养大的过程中,也和“商品”建立了情感联系。中国最出名的竹鼠养殖户“华农兄弟”(点击阅读:退养禁食动物的“华农兄弟”们),平时在B站以花式吃竹鼠的视频吸引粉丝。但竹鼠被处理后,回到了空荡荡的养殖大棚时,他们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竹鼠已经悄悄地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伴侣。
2018年12月15日,江西赣州,华农兄弟两人在竹鼠场拍摄视频。2020年,竹鼠退养后,他们俩给赣南脐橙带货,也在考虑转产。 (视觉中国/图)
一位广西南宁的养蛇户把刚刚孵化出的小蛇叫做“蛇苗”——一种很商品化的称呼。以前他的蛇批量地卖给餐厅,他并没什么情感波动,但当看到他的蛇苗因为没有食物大量饿死时,他却“蹲在养殖场外,哭了”。
河南商丘的鹦鹉养殖业因为涉及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问题而停摆(点击阅读:买卖“烂大街”的鹦鹉,为何会有牢狱之灾?)。一对养鹦鹉的中年夫妻,妻子在超市做收银员,丈夫到工地上打工,微薄的收入不仅要供家里花销,还要给奄奄一息的鹦鹉们买饲料,“只希望给鹦鹉们找个活路”,在采访中,妻子一直对我重复着这句话。
我想他们哭的不仅是被处理的动物,也是晦明不定的未来。养殖户们以前大多是庄稼汉,缺少其他职业技能,并且普遍为养殖背着贷款。以药用、观赏为目的的野生动物养殖业还存在着,但也在“苟延残喘”,有不少从业者考虑转行。
如果疫情对全世界来说是一颗天外陨石,对养殖户来说,就可能意味着一颗小行星。有人评价,过去人类一直在向野生动物索取,总有被动物“讨回公道”的一天。可这个代价,养殖户们承受得更多。
无论如何,旧有的、以“利用”为主的人与动物关系已经被疫情打破,新的关系亟待建立。而人类对于动物的情感也是不一的,不只是野生动物,哪怕是可爱的宠物——有人喜欢宠物,有人很不喜欢甚至虐待它们。
2020年8月,上海一些小区里发现了一种“不速之客”。它们长得像猫,喜爱夜间活动,其实是实打实的野生动物——貉(点击阅读:从人貉之争到人貉之和:城市野生动物应被投喂吗?)。
夜晚,二十多只抢食猫粮的貉,背后的白光是更多貉的眼睛。王放拍摄视频截图
对于野生貉,小区居民有不同的选择。一些人本着最淳朴的善意,悄悄地给貉喂食,导致貉越聚越多、越来越不怕人,最多的一个小区里甚至有60-80只。另一些人出于人身安全考虑,激烈地要把貉赶出去。最终,它们被抓捕并放归野外,但谁也不敢保证,它们不会再回到小区。
复旦大学研究员王放提醒我,随着中国城市生态转好,类似的冲突会越来越多。人们畅想过与野生动物零距离和谐相处,但许多国外的例子告诉我们,城市里的野生动物如果不加限制,会逐渐依赖人类,丧失一部分野性,给城里人带来困扰。因此,保持距离仍是当前处理城市野生动物的准则。
前人对野生动物当然不乏欣赏,但要么是过于敬畏导致杀戮,比如认为老虎威猛,就相信虎骨能壮阳;要么是过于亲昵,忘却了野物与人间的隔阂,似乎唯独缺乏“平视”的视角。
孔雀、老虎、穿山甲……不知何时,我们才能站在平视而非俯视的角度,好好欣赏这些生灵的美丽。
编辑 视觉|汪韬
记得加小千为星标,不遗失彼此。本文首发于2021年2月12日《南方周末》。原创作品,欢迎转载,转载请与后台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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