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的口头禅

作者：魏松（个人投稿）

1

和老汪相识多年，听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咱揭阳人，实诚！放心吧。”

就像他说的那样，和他做生意确实很让人放心。从不欠款，从不耍赖，一清二白，干干净净。那几年，我的货物源源不断的运往揭阳，他的货款也总是很及时地打到我的帐户。

那几年，彼此合作很愉快。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整个市场陷入困境。很多合作多年的商业伙伴终因顶不住压力，毁约者有之“失联”者有之黯然退出者有之——惟有老汪，还是一如既往，让人打心眼里佩服。

我很好奇，老汪到底有什么法宝，能在这样的冲击下屹立不倒。我也曾在电话里问过这个问题，他还是那句老话：“咱揭阳人，实诚！放心吧。”

谜底不久被揭开。那次，我赴揭阳办事儿，顺便拜访了老汪。

老枉还是那么热情那么爽快，唯一不同的他原来的宝马现在变成了桑塔纳。我很诧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告诉我，为了按时支付供货方的货款，他就把宝马给卖了。因为出手很急，就吃了点小亏。但那笔钱至少能撑上一阵子，保证货款及时、足额支付。诚信是为人之本嘛。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听得我大惊失色。这老汪也太有魄力啦！

但想想多年来的合作经历，以我对他的了解，这种举动也符合他为人处事的风格。通过这件事，我对他不仅仅是钦佩，而且也有些被打动了。

我说，古代人做生意就是讲诚信的典范。那时没有协议没有合同也没有公正人。集市上买卖双方达成意向，就拿一片瓦一摔两半，下次见面拿着瓦片，一旦瓦面的裂痕合得上，就完成交易。老汪你颇有古风呀。

老汪连连摆手，说不敢当。但打小在揭阳长大的他确实见过类似的事儿。

每年一到开春，揭阳的刀贩子隔三差五就推着架子车来到了村里。架子车的“车厢”里整整齐齐放着不少崭新的菜刀、剪子。车把上悬挂着一块方形的铁板，刀贩子手腕上用绳系着一根3寸见长的小铁棍，随着小铁棍有节奏地敲击铁板发出当当当的声音，“磨剪子来戗菜刀——”的吆喝也在村头响起。

一年之际在于春，庄稼人都准备在田里忙活了。那些睡了一个冬天的破铜烂铁的家伙事儿都该拿出来磨一磨淬一淬了，实在不能再用的，就直接换掉了。

村民们闻声走出院子，慢慢围拢过来。弹弹刀面从音质里判断成色，用手指肚刮刮刀刃试验锋利，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那些刀贩子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黝黑的皮肤，憨厚的微笑，破旧的衣裤，用小商贩那种特有的音调高声说道：“老少爷们给做个证，都是‘王麻子’的，假一赔十。要是不地道，顾不了脸还得顾屁股哩。”周围不停有人点头，表示成色、锋利都不错，就问道：“打账不？”小商贩笑了：“要是没现钱，乡里乡亲的打帐也成。老规矩，今年打帐明年收款。”就有人掂起菜刀拿起剪子往家走。小商贩在那家的门檐下的砖墙上用笔留下“江边一鸟”或“上小下大”之类的字谜，以作辨认；待来年钱款结清，就把谜底写在后面，表示销账。

多少年了，一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也就近二三十年才慢慢不见了这种情形。

我听得津津有味，感叹真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看来，老汪的实诚是根上的东西，是揭阳人骨子里带来的。

2

我最终没能挺过寒潮的侵袭，门面关停歇业，而且还欠着不少款项。

老汪听闻，豪爽的说：“来吧，跟我干。我这边差人手。”就这样，本着对老汪的信任，我扛着铺盖卷来到揭阳。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有几个和我处境一样的供货方都投奔老汪来了。

那天，老汪把我们召集在一起，张罗了一大桌饭菜。推杯换盏之间，我们都有些微醺。老汪再次举杯，颇为动情地说：“以前，承蒙各位兄弟生意上的照顾，我才有今天。现在，兄弟们遇到难处，我虽然庙小，但至少还能给各位找个遮风避雨的地儿。以后，只要有我吃的一口，就不会让在座的任何一位饿肚皮。还是那句话……”没等他说完，我们异口同声说道：“咱揭阳人，实诚！放心吧。”老汪微微一愣，大伙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老汪信心十足，我们准备跟着他大干一番。

3

然而，商场如战场，瞬息万变。更多的小微企业终究没能撑下来，纷纷关门大吉。

老汪带着我们跑市场、抢订单、抓生产，使尽浑身解数也顶多是个收支平衡。老汪咬着牙，我们大伙也都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大家心里都明白，老汪比我们更不容易，千头万绪一样都离不开他，他手头已经没有任何周转资金了。

没想到，老汪突然通知我们去他的新宅子里聚一次，顺便把工资给大家发了。这下，我们都懵了：难道老汪是神仙不成，都这样的关口了，他什么时候乔迁新居的？他哪来的钱？这老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带着一肚子的问号，我们按着他微信上发的定位，七转八拐来到一片破落的民房区。

老汪原来住的那个独门独户的小院不见了，他现在就租住在这片城乡结合部。当老汪把一摞钱齐刷刷摆在我们面前时，在杀人不见血的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汉子们，一个个像个孩子似的流泪了。

4

一转眼，跟老汪像是十几年了。往事如烟，但我们和老汪的情谊越来越深厚。

现在，我们的业务越做越大，公司实力也越来越雄厚。老汪又住进了独门独户的小院，胯下“坐骑”也换成了宝马，不变的是热情、爽快的为人，当然，还有他那句众人皆知的口头禅——“咱揭阳人，实诚！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