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湘桥乡村故事⑯牡丹真国色,茶花分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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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空俯瞰铺埔村,交通便捷,四通八达。由南向北的省道335线,与自西向东的汕汾高速,穿境而过,在村子东北面构成十字交叉状,这是汕汾高速潮州出入口。新建成的中山大道,缩短了高速出入口与凤泉湖高新区的距离。即便是大道两侧无涯的茶园,也实现硬底化,总长14公里的水泥路,构成一幅颇具观感的交通网状图。

村子四围的楼房,与园林式的铺埔慈云学校,呈对称状的茶叶专业市场,融为一体。大路边耸立的商铺,同铁铺镇政府、铁铺中学两大楼群,也让乡村增色不少。而老厝区的两座古寨,黑黢黢的屋瓦,古朴素雅,又使村子平添一股生动的气韵。新与旧的强烈对比,更能感受到乡村前进的步子。

谁能想到,过去这个处于山区与平原接壤处的村子,环境闭塞,人烟不通。它着东面,莽莽群山,绵绵不绝;高乔低灌,挨挨挤挤;羊肠小道,百步九折。更有野兽毒蛇,昼伏夜出,让人望而心惊;飞鸟乍起,其声悲切,使人闻而胆寒。如此特殊的地理位置,对于“钻山草”(开展革命活动),却是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

  一

铺埔过去叫铺头埠,主要姓氏有陈、叶、余。村子的腹地,一座建于清初的古寨,叫东寨。据说这里与墩台、打死虎恰成“双凤朝牡丹”格局,故东寨也称牡丹寨,寨前池叫牡丹池。提起铺埔村的革命故事,还得从牡丹池边讲起。

牡丹池前的苎埕上。1925年秋,赖盛杰等同志受党组织派遣,来铺埔创建农会,掀起一场革命风暴。铺埔村的群众大会就在苎埕召开。会前,小学生歌咏队照例列队来到台前,唱起“打倒列强除军阀……”,歌声嘹亮,振奋人心。村民踊跃加入农会,特别是后门仔、竹竿巷、大门脚这几个角落,穷苦人多,积极性最高。主持人登台演讲后,会员们便系上红布,扛着挂了三角纸红旗的甘蔗,绕过牡丹池,浩浩荡荡到周边村子游行。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竹竿巷的陈霸臣、后门仔的陈作材、寨内的陈若朝等脱颖而出,成长为农会骨干。

当时,白派集结在石坵头,双方势同水火。一次,敌人发觉牡丹池前陈顺振的闲间,出现革命者的行踪。当晚,毫无人性的反动派将闲间泼上洋油,点起火来。熊熊火光中,陈顺振刚想开门解释几句,枪声已经响起,无辜的他,瞬间倒在血泊之中。一同葬身火海的还有两个佣工。一次次血腥暴行,激起了民愤。1927年11月25日,陈霸臣、陈作泉等带领短枪队十多人,将石坵头启明学校团团围住,当场处决秋溪区民团局长陈梅友、骨干陈云窗和陈英敬三人。消息传来,人心大快。

斗争日益激烈,1933年8月,秋溪区游击队和铺埔农会配合东江革命军独立师第二团第三连(简称“红三连”)夜袭铺埔警卫队,收缴了三围祠更楼和守夜队的枪支,镇压后门的陈清河、大门脚的陈如尚、竹竿巷的陈老延、一围的陈顺泰等。国民党军李驯营闻讯赶来,进行报复性围剿,陈应然等八人被捕,隔天悉数被押至棺木仔山前枪杀,受害者家属还被勒索交纳“枪尾费”,每户100块大洋。这笔账,村民们记在心头。

1937年,铺埔的陈英耀在聚奎小学组织读书会,宣传抗日救国真理。翌年,以原读书会为班底,成立秋浦乡“青抗会”, 陈英耀、陈英立为负责人,组织“抗日护乡团”开展抗日救亡活动。10月,中共潮汕中心县委委员、军事部长卢叨到来,组建党组织,委任陈英耀为秋浦区党支部书记。本地的革命活动,又迎来了高潮。

1948年8月,李开胜受潮澄饶边县工委许士杰、余锡渠派遣,到秋东区开展革命活动;10月,与陈英耀接上关系。隔年4月,铁铺武工队正式成立。7月30日,驻樟林的洪之政匪部陈汉英等共数百人,配合喻英奇匪部马汉初一个营的兵力,垂死挣扎,大举围攻武工队,双方在铺埔东南面山地上发生激烈交火,场面惨烈。由于敌人配备精良,又占据有利地势,居高临下,革命军只得在丛林的掩蔽下,且战且退,队伍损失惨重,旧恨又添新仇。

漫长年月里,铺埔村民不折不扣,浴血奋战,谱写了一曲革命的壮歌。

新中国成立后,铺埔村被省政府授予“革命老苏区”称号。每年春节,潮安稻安潮剧团经常前来慰问演出。连续两个夜晚,文娱埕人山人海,观众如痴如醉。如今,当年“做大戏”的老戏台早已拆除了,那些嘤嘤怏怏的唱腔,估计也一同被人们遗忘了。革命年代里,一个个扣人心弦的斗争故事,却代代相传,依然鲜活着。

血雨腥风里,时时暗藏危机。武工队员陈绍武(陈文),一次执行任务时路过松下市,一时饥肠辘辘,打算吃上一碗粿条汤再赶路,孰料蹲上长凳时,腰际的“短火”(薄壳枪)竟露出一截,被国民党的爪牙瞥见了。接到消息的反动派,马上集结人马,凶神恶煞般直扑过来。幸好好心人提醒,情急之下,陈绍武朝灰楼方向一路狂奔,才逃过一劫。可惜满满的一碗粿条汤,来不及吃上一口。

一同加入武工队的陈锦茂,遭遇就更富传奇色彩了。有一回,他奉命与战友爬上敌人的屋脊,窃听敌情时不小心将瓦片踩坏了。凶狠的敌人一齐举枪扫射,同伴当场毙命,陈锦茂也挨了一枪。他忍住剧痛,顺势滚下,跌进荆棘丛中,夺路而逃。身负重伤的他,被安顿在山洞里治疗。当时医疗条件很差,伤口一直发炎,没有药品消毒,只能用冷却的开水一遍遍擦洗。陈锦茂料定自己过不了这一关,连后事都交代好了。

与陈锦茂相比,陈复悦的事迹就更加悲壮了。祖籍铺埔的他,1948年6月,在时代的召唤下,毅然从泰国回来,参加潮汕地区的解放战争。当时的潮汕,笼罩在喻英奇“十四杀”的白色恐怖之中,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阶段。9月间,陈复悦等归国爱国革命青年一行,在韩江支队十一团第四突击队的李平等同志的护送下,奔赴凤凰山,加入革命队伍。11月下旬,陈复悦不慎落入敌人的包围圈,他只身与四个穷凶极恶的敌人搏杀,掩护战友脱险,最后中弹身亡。敌人竟割下其首级,悬于三饶县城。

在潮安革命烈士英名录上,有一长串铺埔人的名字:陈英和(陈正宗)、陈木清、陈新己、陈成世、陈清吉、陈白弟、陈锦从、陈振英、陈锦豚、陈宗淦、陈以宋、陈宝忠、陈李氏、陈束居、陈亚锦、叶钦应、陈尚前、陈亚彪、陈亚利、陈禹淦……英雄的英名,人们永远铭记;英雄的故事,一直激励着后人。

那些在背后默默支持革命的人,他(她)们生命中承受的一切,同样值得让人长存敬意。1927年2月,肥水下的陈宏通遭到白派的搜捕,仓皇间躲进堂兄陈宏实的药材铺里。事后,他发誓革命一日不成功,就一日不回乡。此后,宏通嫂盼星星盼月亮,一直盼到解放了,最终盼来了,只是一本烈士证——丈夫1932年已在江西战斗中英勇牺牲了。

牡丹寨三围后的深巷里,别有洞天,著名的铺头埠儒林第(也叫永朝记)就坐落在这里。

这是一座光荣的府第。从远处看,这座建于清末的“四点金”尽显老态,仔细端详,却极其精美,特别是门楼肚的装饰,融灰塑、彩绘、嵌瓷、漆金于一体,栩栩如生,非常罕见,可以想见当年建造时的用心。儒林第的第一代主人,就是爱国华侨陈国淦。他在泰国经营火砻,事业有成,回乡盖了这座大宅子。他延续了广大华侨与祖国同呼吸、共命运的光荣传统,孙中山先生发动丁未黄冈起义前夕,他果断返回泰国,发动华侨捐资,开一时一地风气之先,在潮汕华侨史上写下光辉一笔。

陈国淦的儿子陈顺江(陈芝庭)育有三子。1924年,陈顺江带着大儿子陈作育、小儿子陈作征(陈可明)回国。1932年1月,淞沪会战爆发,国难当头,陈作育投笔从戎,加入蔡廷楷率领的十九路军,走上前线抗日杀敌。后十九路军奉命赴闽剿共,陈作育颇为不满,离开队伍,折回泰国。1941年,他带着六岁的儿子陈英泰重回家乡,翌年被当局任命为铁东片及山内片共10个村的管理责任人(保长)。期间陈作育多有善举,民皆称颂。

陈顺江的二儿子是陈作启(陈若明),他通过大哥之口,了解到祖国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1934年,他怀着振兴中华的远大理想,回到国内,走上追求自由民主的革命道路。1935年7月,陈作启前往上海寻找革命组织;9月,加入左翼社会科学家联盟。1936年4月被捕,关入臭名昭著的上海提篮桥监狱,受尽折磨。1937年9月,陈作启经党组织营救出狱,这时的他,已经从爱国华侨青年,成长为坚强的革命战士,翌年加入党组织。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他身经百战,屡立战功,获准师级上校军衔,为儒林第增光添彩。

这个家族,很好地诠释了何为传承。难怪七八岁的陈英泰,回到儒林第后,多次从后包巷的后门出入,为革命同志传送书信。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其子陈伟忠,小有大志,一心为民,后为全国劳动模范,任第九、十届全国人大代表期间,提议案30多件;任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期间,提案19件;从事茶叶栽培及制作研究40多年,获各级科技农业奖等26项,制订国内首个凤凰单丛茶国家标准一件。

陈作征回到家乡时才五岁,按照家族的安排,过继给大伯母金氏做儿子。翌年秋,村里成立农会,牡丹池边的童声合唱,他从没缺席。农会的一些会旗和枪弹藏在儒林第的稻草灰间,他还参加过搬运。他还经常当一名小放哨员,发现村外一有风吹草动,就串街走巷报警,有时还把革命同志藏在自己家里。他家是大落厝大门楼,敌人不大注意。

耳濡目染,陈作征的心中种下了革命的种子。二哥陈作启的到来,让他明白了更多革命道理。1936年初,他到韩师附小插班读高小六年级下学期,下半年,考进潮安县立中学读书。1938年3月,他光荣入党,由中共潮安县中心区委书记谢仰南(谢南石)主持入党宣誓。不久,担任学校党支部书记和学校学生自治会主席及全县学生校园联合会常委的工作。1938年初夏,潮安县委派陈作征课余回乡拓展工作,铁铺才又恢复了党组织。年轻的陈作征,挑起了革命的重担。

铺埔村的革命历史,终于迎来了值得大书特书的一页。1939年10月,陈作征以带同学到家里避难为名义,让中共潮澄饶中心县委机关由文祠长背山葡萄园迁至铺头埠儒林第。书记李平、组织部长卢叨、宣传部长吴南生、妇女部长方朗等数十人先后都转移到铺埔,标志着这里成为潮汕抗日战争的指挥中心。期间,方朗在儒林第中完婚,婚房就设在左侧从厝的第二间。简陋的婚礼,让整座儒林第洋溢着革命浪漫主义的气氛。

历史出现了一幕惊人的巧合。1994年,北京农博会的前一晚,陈作育的孙子陈伟忠与方朗不期而遇。一听陈伟忠是潮州人,方朗双眼放光,忙不迭地询问,你知不知道铁铺铺头埠,知不知道铺头埠有个儒林第。儒林第新一代的主人陈伟忠一听乐了,他现在住的,正是当年方朗夫妻的婚房。

陈作征除了在家掩护机关外,还负责第四区宣委和几个农民支部的工作,同时加入中心县委主办的油印《前卫报》编委。正是工作繁忙千头万绪之际,家庭却一再逼迫他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由此产生了家庭矛盾,时有吵闹。党组织担心因陈作征的家庭问题,暴露了设在这里的县委机关,1940年3月,遂将机关全部迁至饶平隆都南溪乡(今澄海溪南)。这事虽然没有给革命活动带来很大损失,但在同年4月,在陈作征不知情的情况下,党组织给予他开除党籍仍保持联系的处分。后来,他才知道自己被开除党籍一事,有过一些情绪,但仍全身心投入到革命活动之中。

1944年8月,陈作征辗转至泰国,隔年8月,接当地党组织通知,到曼谷参加《真话报》工作,并创办公开发行的《全民报》。1949年6月,他和爱人黄静珍奉调回国,进入凤凰山参加闽粤赣边纵队第四支队的武装斗争。新中国成立后,他一直在经济建设一线上发挥才干,直到1984年9月在武钢离休。1986年3月,陈作征被恢复党籍,入党时间从1938年3月算起。接到喜讯,他喜极而泣,当即补交从1949年起共30多年的党费。

铺埔牡丹寨,在潮汕的革命斗争版图中,是一抹亮丽的色彩。“唯有牡丹真国色”,革命先驱们的情怀,他们身上绽放出的光芒,正是我们这个民族这个国家真正的底色。

硝烟散去,和平年代,铺埔村的故事一样波澜壮阔。

铺埔黄仔岭上有一个黄色亭子,名曰茗香亭,万顷绿浪中,格外醒目。1995年3月28日,温家宝同志来这里调研铁铺万亩茶叶基地。眼前的茶园,绿油油一大片,自成气韵,甚是壮观,一行人不禁频频点赞。说起村的茶业产业,却是“成如容易却艰辛”。20世纪70年代初,老果林农场开始尝试种植茶叶。当时的品种,多是梅占、黄淡、水仙、复水等,质劣价低。七十年代末,凤凰的茶艺师黄瑞光应邀前来。当时,饶平岭头已经成功嫁接白叶单丛,黄老师也将这项技术带了过来,村子迎来了发展的春天。

培养茶苗是一项精细活,对土壤、日照、肥料、水分等的要求都近乎苛刻。为提高成活率,实现大面积种植,勤劳的村民们进行了大量实验。譬如遮阴,先是从上山割来山草,接着又将蔗壳编成席子,后来才是遮阴网的普遍使用。需要突破的技术瓶颈很多,土壤的松弛度、行距的尺寸、虫子的捕杀等,都是关键。都说潮人种田如绣花,培育茶苗便是代表作,特别是村民陈冬潘、陈从欢等,更是出了名的能手。到了八十年代初,村的茶叶种植已经全面铺开,铁铺白叶单丛声名远播,茶苗远销各地。1998年,上埔村被省农业机构评为名茶村,这是迟来的荣誉。

茶叶的销售,同样以牡丹池为起点。起初集市就设在牡丹池旁,接着迁至文娱埕,仍然无法满足火爆的交易需求。1999年8月10日,茶叶专业市场第一期交付使用,两年后第二期竣工,总投资560万的市场,成为本地的茶叶集散地,推动了茶产业的良性发展。很多村民大做茶文章,陈伟忠创立的广东宏伟集团有限公司,陈森全创立的广东翼龙实业集团有限公司,都是省级农业龙头企业。新时期的铺埔村,早早走上乡村振兴的坦途。

和腾飞的经济相比,村里的孩子,依旧分散在崇德祠、德基祠、下埔向南祠上学,委实太寒碜了。三座老祠堂,怎能与教育现代化接轨呢?村里的很多有识之士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乡贤陈喜臣,更是为新校舍的筹建四处奔走,不辞劳苦。1998年,香港慈云阁董事局永远主席林世铿先生为陈喜臣的一片诚心打动,捐资400多万元。翌年9月18日,耗资620万元的铺埔慈云学校剪彩了,师生喜气洋洋,村民奔走相告。陈喜臣心系桑梓、情牵教育的故事,广为传颂。空置出来的德基祠,2016年被辟为村乐曲社,祠堂边的戏台也连带重建。新戏台的文艺演出,吸引了四乡六里的人,文娱埕上,又一次人气爆棚。

今天的铺埔村,利好不断。2003年铁铺工业区的兴建,为乡村注入了活力;2015年规划中山大道,两侧各300米被划为开发范围;双向六车道的中山大道已经通车,一入夜,大道上灯光璀璨,乡村的夜晚更加活泛。潮州卫健学院的建设如火如荼,潮州高级技工学院也动工在即,茶香中开始氤氲着书香,这是何等的醉人。


作者:陈维坤

来源:湘桥区文联

编辑:湘桥区委网信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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